卷八十八(晉書) 列傳三

景延廣,字航川,陝州人也。父建,累贈太尉。延廣少習射,以挽強見稱。
梁開平中,邵王朱友誨節制於陝,召置麾下,友誨坐謀亂,延廣竄而獲免。後事
華州連帥尹皓,皓引薦列校,隸於汴軍,從王彥章拒莊宗於河上。及中都之敗,
彥章見擒,而延廣被數創,歸於汴。
唐天成中,明宗幸夷門,會朱守殷拒命,尋平之。延廣以軍校連坐,將棄市。
高祖時為六軍副使,掌其事,見而惜之,乃密遣遁去,尋收為客將。及張敬達之
圍晉陽,高祖付以戎事,甚有干城之功。高祖即位,授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檢校
司徒,遙領果州團練使,轉檢校太保,領夔州節度使。四年,出鎮滑台。五年,
加檢校太傅,移鎮陝府。六年,召為侍衛馬步都虞候,移鎮河陽。七年,轉侍衛
親軍都指揮使、檢校太尉。其年夏,高祖晏駕,延廣與宰臣馮道等承顧命,以少
帝為嗣。既發喪,都人不得偶語,百官赴臨,未及內門,皆令下馬,由是有驕暴
之失。少帝既嗣位,延廣獨以為己功,尋加同平章事,彌有矜伐之色。朝廷遣使
告哀契丹,無表致書,去臣稱孫。契丹怒,遣使來讓,延廣乃奏令契丹回國使喬
榮(《契丹國志》:先是,河陽牙將喬榮從趙延壽入遼,遼帝以為回國使,置邸
大梁。至是,景延廣說帝囚榮於獄,凡遼國販易在晉境者,皆殺之,奪其貨。大
臣皆言遼國不可負,乃釋榮,慰賜而遣之。)告契丹曰:“先帝則北朝所立,今
上則中國自策,為鄰為孫則可,無臣之理。”且言:“晉朝有十萬口橫磨劍,翁
若要戰則早來,他日不禁孫子,則取笑天下,當成後悔矣。”由是與契丹立敵,
干戈日尋。初,高祖在位時,宣借楊光遠騎兵數百,延廣請下詔遣還,光遠由此
忿延廣,怨朝廷,遣使泛海構釁。
天福八年十二月,契丹乃南牧。九年正月,陷甘陵,河北儲蓄悉在其郡。少
帝大駭,親率六師,進駐澶淵。延廣為上將,凡六師進退,皆出胸臆,少帝亦不
能制,眾鹹憚而忌之。契丹既至城下,使人宣言曰:“景延廣喚我來相殺,何不
急戰!”一日,高行周與蕃軍相遇於近郊,以眾寡不敵,急請濟師,延廣勒兵不
出,是日行周幸而獲免。及契丹退,延廣猶閉柵自固,士大夫曰:“昔與契丹絕
好,言何勇也;今契丹至若是,氣何憊也。”時延廣在軍,母凶問至,自澶淵津
北移於津南,不信宿而復蒞戎事,曾無戚容,下俚之士亦聞而惡之。時有太常丞
王緒者,因使德州回,與延廣有隙,因誣奏與楊光遠通謀,遣吏縶於麾下,鍛成
其事。判官盧億累勸解不從,尋有詔棄市,時甚冤之。少帝還京,嘗幸其第,進
獻錫賚,有如酬酢,權寵恩渥,為一朝之冠。俄與宰臣桑維翰不協,少帝亦憚其
難制,遂罷兵權,出為洛都留守、兼侍中。由是鬱郁不得志,亦意契丹強盛,國
家不濟,身將危矣,但縱長夜飲,無復以夾輔為意。(《宋史·盧多遜傳》:父
億。景延廣鎮天平,表億掌書記,留守西洛,又為判官。時國用窘乏,取民財以
助軍。河南府計出二十萬緡,延廣欲並緣以圖羨利,增為三十七萬緡。億諫曰:
“公位兼將相,既富且貴,今國帑空竭,不得已而取資於民,公何忍利之乎!”
延廣慚而止。)
開運三年冬,契丹渡滹水。詔遣屯孟津,將戒途,由府署正門而出,所乘馬
騰立不進,幾墜於地,乃易乘而行,時以為不祥之甚。及王師降契丹,延廣狼狽
而還。時契丹主至安陽,遣別部隊長率騎士數千,與晉兵相雜,趨河橋入洛,以
取延廣。戒曰:“如延廣奔吳走蜀,便當追而致之。”時延廣顧慮其家,未能引
決。契丹既奄至,乃與從事閻丕輕騎謁契丹主於封丘,與丕俱見縶焉。(《遼史》:
將軍康祥執景延廣來獻。)延廣曰:“丕,臣之從事也,以職相隨,何罪而亦為
縲囚?”契丹釋之。因責延廣曰:“致南北失歡,良由爾也。”乃召喬榮質證前
事,凡有十焉。始榮將入蕃時,紿延廣云:“某恐忽忘所達之語,請紀於翰墨。”
延廣信之,乃命吏備記其事。榮亦憸巧善事人者也,慮他日見詰,則執之以取
信,因匿其文於衣中。至是,延廣始以他語抗對,榮乃出其文以質之,延廣頓為
所屈。每服一事,則受牙籌一莖,此契丹法也。延廣受至八莖,但以面伏地,契
丹遂咄之,命鎖延廣臂,將送之北土。是日,至於陳橋民家草舍,延廣懼燔灼之
害,至夜分伺守者怠,則引手自扼其吭,尋卒焉。雖事已窮頓,人亦壯之,時年
五十六。(《東都事略》:昝居潤嘗為樞密院小吏,景延廣留守西京,補為右職。
契丹犯京師,以兵圍延廣家。故吏悉避去,居潤為全護其家,時論稱之。)漢高
祖登極,詔贈中書令。
延廣少時,嘗泛洞庭湖,中流阻風,帆裂舵折,眾大懼。頃之,舟人指波中
曰:“賢聖來護,此必有貴人矣。”尋獲濟焉。竟位至將相,非偶然也。
李彥韜,太原人也。少事邢州節度使閻寶為皂隸,寶卒,高祖收於帳下。及
起義,以少帝留守北京,因留彥韜為腹心。歷客將、牙門都校,以纖巧故,厚承
委用。及少帝嗣位,授蔡州刺史,入為內客省使、宣徽南院使。未幾,遙領壽州
節度,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檢校太保,俄改陳州節度使,典軍如故。每在帝側,
升除將相,但與宦官近臣締結,致外情不通,陷君於危亡之地。嘗謂人曰:“朝
廷所設文官將何用也。”且欲澄汰而除廢之,則可知其輔弼之道也。及契丹犯闕,
遷少帝於開封府。一日,少帝遣人急召彥韜,將與計事,彥韜辭不赴命,少帝怏
久之,其負國辜君也如是。及少帝北遷,戎王遣彥韜從行,洎至蕃中,隸於國
母帳下。永康王舉兵攻國母,以偉王為前鋒,國母發兵拒之,以彥韜為排陣使,
彥韜降於偉王,偉王置之帳下,其後卒於幽州。
張希崇,字德峰,幽州薊縣人也。父行簡,假薊州玉田令。希崇少通《左氏
春秋》,復癖於吟詠。天祐中,劉守光為燕帥,性慘酷,不喜儒士,希崇乃擲筆
以自效,守光納之,漸升為裨將。俄而守光敗,唐莊宗命周德威鎮其地,希崇以
舊籍列於麾下,尋遣率偏師守平州。安巴堅南攻,陷其城,掠希崇而去。安巴堅
詢希崇,乃知其儒人也,因授元帥府判官,後遷盧龍軍行軍司馬,繼改蕃漢都提
舉使。天成初,契丹平州節度使盧文進南歸,契丹以希崇繼其任,遣腹心總邊騎
三百以監之。希崇蒞事數歲,契丹主漸加寵信。一日,登郡樓私自計曰:“昔班
仲升西戍,不敢擅還,以承詔故也。我今入關,斷在胸臆,何恬安於不測之地而
自滯耶!”乃召漢人部曲之翹楚者,謂曰:“我陷身此地,飲酪被毛,生不見其
所親,死為窮荒之鬼,南望山川,度日如歲,爾輩得無思鄉者乎!”部曲皆泣下
沾衣,且曰:“明公欲全部曲南去,善則善矣,如敵眾何?”(《歐陽史》作“
麾下皆言兵多不可俱亡,因勸希崇獨去。”)希崇曰:“俟明日首領至牙帳,則
先擒之,契丹無統領,其黨必散。且平州去王帳千餘里,待報至徵兵,逾旬方及
此,則我等已入漢界深矣,何用以眾少為病!”眾大喜。是日,希崇於郡齋之側,
坎隙地,貯石灰。明旦,首領與群從至,希崇飲以醇酎數鍾,既醉,悉投於灰阱
中斃焉。其徒營於北郭,遣人攻之,皆潰圍奔去,希崇遂以管內生口二萬餘南歸。
唐明宗嘉之,授汝州防禦使。希崇既之任,遣人迎母赴郡。母及境,希崇親肩板
輿行三十里,觀者無不稱嘆。歷二年,遷靈州兩使留後。先是,靈州戍兵歲運糧
經五百里,有剽攘之患。希崇乃告諭邊士,廣務屯田,歲余,軍食大濟。璽書褒
之,因正授旄節。清泰中,希崇厭其雜俗,頻表請覲,詔許之。至闕未久,朝廷
以安邊有聞,議內地處之,改邠州節度使。及高祖入洛,與契丹方有要盟,慮為
其所取,乃復除靈武。希崇嘆曰:“我應老於邊城,賦分無所逃也。”因鬱郁不
得志,久而成疾,卒於任,時年五十二。希崇自小校累官至開府儀同三司、檢校
太尉,三歷方面,封清河郡公,食邑二千戶,賜靖邊奉國忠義功臣,亦人生之榮
盛者也。(《歐陽史》:贈太師。)
希崇素樸厚,尤嗜書,蒞事之餘,手不釋卷。不好酒樂,不蓄姬仆。祁寒盛
暑,必儼具衣冠,廝養之輩,未嘗聞褻慢之言。事母至謹,每食必侍立,俟盥漱
畢方退,物議高之。性雖仁恕,或遇奸惡,則嫉之若仇。在邠州日,有民與郭氏
為義子,自孩提以至成人,因愎戾不受訓,遣之。郭氏夫婦相次俱死。郭氏有嫡
子,已長,時郭氏諸親與義子相約,雲是親子,欲分其財物,助而訟之,前後數
政不能理,遂成疑獄。希崇覽其訴,判云:“父在已離,母死不至。正稱假子,
孤二十年撫養之恩;儻曰親兒,犯三千條悖逆之罪。頗為傷害名教,安敢理認田
園!其生涯並付親子,所訟人與朋奸者,委法官以律定刑。”聞者服其明。希崇
亦善觀象,在靈州日,見月掩畢口大星,經月復爾,乃嘆曰:“畢口大星,邊將
也,月再掩之,吾其終歟!”果卒於郡。
子仁謙為嗣,歷引進副使。
王庭允,字紹基,其先長安人也。祖處存,定州節度使。父鄴,晉州節度使。
庭允,唐莊宗之內表也。性勇剽狡捷,鷹瞬隼視,喑嗚眥睚,則挺劍而不顧。少
為晉陽軍校,以攻城野戰為務,暑不息嘉樹之陰,寒不處密室之下,與軍伍食不
異味,居不異適,故莊宗於親族之中,獨加禮遇。莊宗、明宗朝,累歷貝、忻、
密、澶、隰、相六州刺史。國初,范延光據鄴稱亂,高祖以庭允累朝宿將,詔為
魏府行營中軍使兼貝州防禦史。城降賞勞,授相州節度使,尋移鎮定州。先是,
契丹欲以王處直之子威為定州節度使,處直則庭允之叔祖也。處直為養子都所篡,
時威北走契丹,契丹納之。至是契丹遣使諭高祖云:“欲使王威襲先人土地,如
我蕃中之制。”高祖答:“以中國將校自刺史、團練、防禦使序遷,方授旄節。
請遣威至此任用,漸令升進,乃合中土舊規。”契丹深怒其見拒,使人復報曰:
“爾自諸侯為天子,有何階級耶?”高祖畏其滋蔓,則厚賂力拒其命。契丹怒稍
息,遂連升庭允,俾鎮中山,且欲塞其意也。少帝嗣位,改滄州節度使,累官至
檢校太尉。開運元年秋,卒於位,年五十四。贈中書令。有子三人,長曰昭敏,
仕至金吾將軍卒。
史匡翰,字元輔,雁門人也。父建瑭,事莊宗為先鋒將,敵人畏之,謂之“
史先鋒”,累立戰功,《唐書》有傳。匡翰起家襲九府都督,歷代州遼州副使、
檢校太子賓客。同光初,為嵐、憲、朔等州都游奕使,改天雄軍牢城都指揮使,
再加檢校戶部尚書,領潯州刺史。天成中,授天雄軍步軍都指揮使,歲余,遷侍
衛彰聖馬軍都指揮使。高祖有天下也,授檢校司空、懷州刺史。其妻魯國長公主,
即高祖之妹也。尋轉控鶴都指揮使兼和州刺史、駙馬都尉,俄授檢校司徒、鄭州
防禦使,未幾,遷義成軍節度、滑蒲等州觀察處置、管內河堤等使。丁母憂,尋
起複本鎮。(案:陶穀撰匡翰碑文云:“圃田待理,漢殿掄才,功臣旌佐國之名,
出守奉專城之寄。”蓋鄭州即在義成軍管內,匡翰雖遷官,不離本鎮也。)
匡翰剛毅有謀略,御軍嚴整,接下以禮,與部曲語,未嘗稱名,歷數郡皆有
政聲。(陶穀碑文云:“齋壇峻而金鼓嚴,麻案宣而油幢出。控梁苑之西郊,殷
乎威望;撫國僑之遺俗,綽有政聲。”)尤好《春秋左氏傳》,每視政之暇,延
學者講說,躬自執卷受業焉。時發難問,窮於隱奧,流輩或戲為“史三傳”。既
自端謹,不喜人醉。幕客有關徹者,狂率酣鋋。一日使酒,怒目謂匡翰曰:“明
公昔刺覃懷,與徹主客隨至,事無不可,今領節鉞,數不相容。且書記趙礪,險
詖之人也,脅肩諂笑,黷貨無厭,而明公待之甚厚,徹今請死。近聞張彥澤臠
張式,未聞匡翰斬關徹,恐天下談者未有比類。”匡翰不怒,引滿自罰而慰勉之,
其寬厚如此。天福六年,白馬河決,匡翰祭之,見一犬有角,浮於水心,甚惡之。
後數月遘疾而卒於鎮,年四十。詔贈太保。
子彥容,歷宮苑使、濮單宿三州刺史。
梁漢顒,太原人也。少事後唐武皇,初為軍中小校,善騎射,勇于格戰。莊
宗之破劉仁恭、王德明,及與梁軍對壘於德勝,皆預其戰,累功至龍武指揮使、
檢校司空。梁平,授檢校司徒、濮州刺史。同光三年,魏王繼岌統軍伐蜀,以漢
顒為魏王中軍馬步都虞候。天成初,授許州兵馬留後、檢校太保,尋為邠州節度
使,歲余加檢校太傅,充威勝軍節度、唐鄧等州觀察處置等使,在鎮二年,移鎮
許州。長興四年夏,以眼疾授太子少師致仕。高祖素與漢顒有舊,及即位之初,
漢顒進謁,再希任使,除左威衛上將軍。天福七年冬,以疾卒於洛陽,年七十餘。
贈太子太保。
楊思權,邠州新平人也。梁乾化初為軍校,貞明二年,轉弓箭指揮使、檢校
左僕射,累遷控鶴右第一軍使。唐莊宗平梁,補右廂夾馬都指揮使。天成初,遷
右威衛將軍,加檢校司空。會秦王從榮鎮太原,明宗乃以馮贇為副留守、以思權
為北京步軍都指揮使以佐佑之。從榮幼驕很,不親公務,明宗乃遣紀綱一人素善
從榮者,與之游處,俾從容諷導之。嘗私謂從榮曰:“河南相公恭謹好善,親禮
端士,有老成之風。相公處長,更宜自勵,勿致聲聞在河南之下。”從榮不悅,
因告思權曰:“朝廷人皆推從厚,共非短我,吾將廢棄矣。”思權曰:“請相公
勿憂,萬一有變,但思權在處有甲兵,足以濟事。”乃勸從榮招置部曲,調弓礪
矢,陰為之備。思權又謂使者曰:“朝廷教君伴相公,終日言弟賢兄弱何也?吾
輩苟在,豈不能與相公為主耶?”使者懼,告馮贇,乃密奏之。明宗乃詔思權赴
京師,以秦王之故,亦弗之罪也。長興末,為右羽林都指揮使,遣戍興元。閔帝
嗣位,奉詔從張虔釗討鳳翔,洎至岐下,思權首倡倒戈以攻虔釗。尋領部下軍率
先入城,謂唐末帝曰:“臣既赤心奉殿下,俟京城平定,與臣一鎮,勿置在防禦
團練使內。”乃懷中出紙一幅,謂末帝曰:“願殿下親書臣姓名以志之。”末帝
命筆,書“可邠寧節度使”。及即位,授推誠奉國保乂功臣、靜難軍節度、邠寧
慶衍等州觀察處置等使、檢校太保。清泰三年,入為右龍武軍統軍。高祖即位,
除左衛上將軍,進封開國公。天福八年,以疾卒,年六十九。贈太傅。
尹暉,魏州人也。少以勇健事魏帥楊師厚為軍士,唐莊宗入魏,擢為小校,
從征河上,每於馬前步斗有功。莊宗即位,連改諸軍指揮使。天成、長興中,領
數郡刺史,累遷嚴衛都指揮使。洎應順中,王師討末帝於岐下,暉與楊思權首歸,
末帝約以鄴都授之。末帝即位,高祖入洛,嘗遇暉於通衢,暉馬上橫鞭以揖高祖。
高祖忿之,後因謁謂末帝曰:“尹暉常才,以歸命稱先,陛下欲令出鎮名藩,外
論皆雲不當。”末帝乃授暉應州節度使。高祖即位,改右衛大將軍。時范延光據
鄴謀叛,以暉失意,密使人齎蠟彈,以榮利啖之。暉得延光文字,懼而思竄,欲
沿汴水奔於淮南。高祖聞之,尋降詔招喚,未出王畿,為人所殺。
子勛,事皇朝,累歷軍職,遷內外馬步都軍頭,見為郢州防禦使。
李從璋,字子良,後唐明宗皇帝之猶子也。少善騎射,從明宗歷戰河上,有
平梁之功。唐同光末,魏之亂軍迎明宗為帝,從璋時引軍自常山過邢,邢人以從
璋為留後。逾月,明宗即位,受詔領捧聖左廂都指揮使,時天成元年五月也。八
月,改大內皇城使,加檢校司徒、彰國軍節度使,賜竭忠建策興復功臣。旋以達
靼諸部入寇,從璋率麾下出討,一鼓而破,有詔褒之。三年四月,移鎮滑台。時
明宗駐蹕於大梁,從璋嘗召幕客謀曰:“車駕省方,藩臣鹹有進獻,吾為臣為子,
安得後焉。欲取倉廩羨餘,以助其用。諸君以為何如?”內有賓介白曰:“聖上
寬而難犯,行宮在近,忽致上達,則一幕俱罹其罪。”從璋怒。翌日,欲引弓射
所言者,朝廷知之,改授右驍衛上將軍。長興元年十月,出鎮陝州。二年五月,
遷河中節度使。三年,就加檢校太傅,賜忠勤靜理崇義功臣。四年五月,制封洋
王。是歲,明宗厭代,閔帝嗣位,尋受命代潞王於岐上,會潞王舉兵入洛,事遂
寢。高祖即位之元年十二月,授威勝軍節度使,降封隴西郡公。二年九月,終於
任,年五十一。鄧人為之罷市,思遺愛也。詔贈太師。
從璋性貪黷,懼明宗嚴正,自滑帥入居環衛之後,以除拜差跌,心稍悛悟,
後歷數鎮,與故時幕客不足者相遇,無所憾焉。蒲、陝之日,政有善譽,改賜“
忠勤靜理”之號,良以此也。及高祖在位,愈畏其法,故沒於南陽,人甚惜之,
亦明宗宗室之白眉也。子重俊。
重俊,唐長興、清泰中,歷諸衛將軍。高祖即位,遙領池州刺史。少帝嗣位,
授虢州刺史。性貪鄙,常為郡人所訟,下御史台,抵贓至重,太后以猶子之故救
之,乃歸罪於判官高獻,止罷其郡。未幾,復居環列,出典商州。商民素貧,重
俊臨之,割剝幾盡。復御家不法,其奴僕若履湯蹈火,忤其意者,或鞭之,或刃
之。又殺從人孫漢榮,掠其妻。及受代歸洛,漢榮母燕氏獲其子婦,以訴於府尹
景延廣。牙將張守英謂燕曰:“重俊前朝枝葉,今上中表,河南尹其何以理?不
若邀其金帛,私自和解,策之上也。”燕從其言,授三百緡而止。後以青衣趙滿
師因不勝楚毒,逾垣訴景延廣,雲重俊與妹私奸及前後不法事,延廣奏之。詔遣
刑部郎中王瑜鞫之,盡得其實,並以穢跡彰露,而賜死於家。
李從溫,字德基,代州崞縣人,後唐明宗之猶子也。明宗微時,從溫執仆御
之役,後養為己子。及歷諸藩,署為牙校,命典廄庫。唐同光中,奏授銀青光祿
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累加檢校司空,充北京副留守。明宗即位,授安國節度
使、檢校司徒。長興元年四月,入為右武衛上將軍。是歲,復出鎮許田。明年,
移北京留守,加太傅。四年正月,改太平軍節度使。五月,制封兗王。十一月,
移鎮定州,兼北面行營副招討使,尋又移鎮常山。清泰中,加同平章事,改鎮彭
門。高祖即位之明年,就加侍中。七年,加兼中書令。八年,再為許州節度使、
開府儀同三司,封趙國公,累加食邑一萬戶,食實封一千二百戶。開運二年,改
河陽三城節度使。三年二月,卒於任,年六十三。贈太師,追封隴西郡王。
從溫始以明宗本枝,歷居藩翰,無文武才略資濟代之用,凡臨民以貨利為急。
在常山日,睹牙署池潭凡十餘頃,皆立木為岸,而以修篁環之,從溫曰:“此何
用為?”悉命伐竹取木,鬻於列肆,獲其直以實用帑焉。高祖即位,從溫時在兗
州,多創乘輿器服,為宗族切戒,從溫弗聽。其妻關氏,素耿介,一日厲聲於牙
門云:“李從溫欲為亂,擅造天子法物。”從溫敬謝,悉命焚之,家無敗累,關
氏之力也。後以多畜駝馬,縱牧近郊,民有訴其害稼者,從溫曰:“若從爾之意,
則我產畜何歸乎?”其昏愚多此類也。高祖性至察,知而不問。少帝嗣位,太后
教曰:“吾只有此兄,慎勿繩之。”故愈加姑息,以致年逾耳順,終於牖下,乃
天幸也。
張萬進,突厥南鄙人也。祖拽斤,父臘。萬進白皙美髯,少而無賴。事唐武
皇,以騎射著名,攻城野戰,奮不顧命。嘗與梁軍對陣,持銳首duan6*刀,躍馬獨進,
及兵刃既剚,則易以大錘,左右奮擊,出沒進退,無敢當者。唐莊宗、明宗素
憐其雄勇,復獎其戰功,故累典大郡。天成、長興中,歷威勝、保大兩鎮節制。
高祖有天下,命為彰義軍節度使,所至不治,政由群下。洎至涇原,凶恣彌甚。
每日於公庭列大鼎,烹肥羜,割胾方寸以啖賓佐,皆流淚不能大嚼,俟其他顧,
則致袂中。又命巨觶行酒,訴則辱之,乃有持杯偽飲,褰領裱而納之者。既沉湎
無節,唯婦言是用,其妻與幕使張光載干預公政,納錢數萬,補一豪民為捕賊將,
領兵數百人入新平郡境。邠帥以其事上奏,有詔詰之,光載坐流罪,配於登州。
天福四年三月,萬進疾篤,月余,州兵將亂,乃詔副使萬庭圭委其符印。記室李
升素憾凌虐,知其將亡,謂庭圭曰:“氣息將奄,不保晨暮,促移就第,豈不宜
乎!”庭圭從之。萬進尋卒,遂以籃轝秘屍而出,即馳騎而奏之,詔命既至,而
後發喪。其妻素很戾,謂長子彥球曰:“萬庭圭逼迫危病,驚擾而死,不手戮之,
奚為生也!”庭圭聞之,不敢往吊。萬進假殯於精舍之下,至轊東轅,凡數月
之間,郡民數萬,無一饋奠者。為不善者,眾必棄之,信矣夫!
史臣曰:延廣功扶二帝,任掌六師,亦可謂晉之勛臣矣。然而昧經國之遠圖,
肆狂言於強敵,卒使邦家盪覆,宇縣丘墟,《書》所謂“惟口起羞”者,其斯人
之謂歟!彥韜既負且乘,任重才微,盜斯奪之,固其宜矣。希崇蔚有雄乾,老於
塞垣,未盡其才,良亦可惜。楊、尹二將,因倒戈而仗鉞,豈義士之所為!其餘
蓋以勛以親,鹹分屏翰,唯萬進之醜德,又何暇於譏焉!
卷八十八(晉書)  列傳三_舊五代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卷八十八(晉書)  列傳三_舊五代史原文_國學 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