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

○別集類七
△《東坡全集》·一百十五卷(內府藏本)
宋蘇軾撰。軾有《易傳》,已著錄。案蘇轍作軾墓誌,稱軾所著有《東坡集》
四十卷、《後集》二十卷、《奏議》十五卷、《內制》十卷、《外製》三卷、
《和陶詩》四卷。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題》所載並同,而別增
《應詔集》十卷,合為一編。即世所稱“東坡七集”者是也。《宋史·藝文志》
則載前後集七十卷。卷數與墓誌不合,而又別出《奏議補遺》三卷、《南徵集》
一卷、《詞》一卷、《南省說書》一卷、《別集》四十六卷、《黃州集》二卷、
《續集》二卷、《北歸集》六卷、《儋耳手澤》一卷。名目頗為叢碎。今考軾集
在宋世原非一本。邵博《聞見後錄》稱:“京師印本《東坡集》,軾自校。其中
‘香醪’字誤者不更見於他書。殆毀於靖康之亂。”陳振孫所稱有杭本、蜀本。
又有軾曾孫嶠所刊建安本。又有麻沙書坊大全集本。又有張某所刊吉州本。蜀本、
建安本無《應詔集》。麻沙本、吉州本兼載《志林》、《雜說》之類,不加考訂。
而陳鵠《耆舊續聞》則稱姑胥居世英刊《東坡全集》,殊有序,又少舛謬,極可
賞。是當時以蘇州本為最善。而今亦無存。葉盛《水東日記》又云:“邵復孺家
有細字小本《東坡大全文集》。松江東日和尚所藏有大本《東坡集》。又有小字
大本《東坡集》。”盛所見皆宋代舊刻,而其錯互已如此。觀《捫虱新話》稱:
“《葉嘉傳》乃其邑人陳元規作。《和賀方回青玉案》詞乃華亭姚晉作。集中如
《睡鄉》、《醉鄉記》,鄙俚淺近,決非坡作。今書肆往往增添改換,以求速售,
而官不之禁”云云。則軾集風行海內,傳刻日多,而紊亂愈甚,固其所矣。然傳
本雖夥,其體例大要有二。一為分集編訂者,乃因軾原本原目而後人稍增益之。
即陳振孫所云杭本。當軾無恙之時,已行於世者。至明代江西刻本猶然,而重刻
久絕。其一為分類合編者,疑即始於居世英本。宋時所謂《大全集》者,類用此
例。迄明而傳刻尤多。有七十五卷者,號《東坡先生全集》,載文不載詩,漏略
尤甚。有一百十四卷者,號《蘇文忠全集》,版稍工而編緝無法。此本乃國朝蔡
士英所刊,蓋亦據舊刻重訂。世所通行,今故用以著錄。集首舊有《年譜》一卷,
乃宋南海王宗稷所編。邵長蘅、查慎行補註軾詩,稱其於作詩歲月,編次多誤。
以原本所有,今亦並存焉。
△《東坡詩集注》·三十二卷(少詹事陸費墀家藏本)
舊本題宋王十朋撰。十朋有《會稽三賦》,已著錄。是集前有趙夔序,稱分
五十類。此本實止二十九類,蓋有所合併。十朋序題百家注。此本所引,數亦不
足。則猶杜詩稱千家注、韓柳文稱五百家注也。其分類頗多顛舛。如《芙蓉城》
詩入《古蹟》,《虎兒詩》入《詠史》之類,不可殫數。不但以《畫魚歌》入
《書畫》為查慎行《東坡詩補註》所譏。其注為邵長蘅所掊擊者,凡三十八條,
至作《正訛》一卷,冠所校施注之首。考十朋《梅溪前集》載序八篇,《後集》
載序三篇,獨無此序。又有《讀蘇文》三則,亦無一字及蘇詩。《梅溪集》為其
子聞詩、聞禮所編,十朋著述,搜輯無遺,不應獨漏此序。又趙夔序稱:“崇寧
間,仆年志於學,逮今三十年,一字一句,推究來歷,必欲見其用事之處。頃者
赴調京師,繼復守官累,與小坡叔黨游從至熟。叩其所未知者,叔黨亦能為仆言
之”云云。考《宋史》載軾知杭州,蘇過年十九,其時在元祐五六年間。又稱過
沒時年五十二,則當在宣和五六年間。若從崇寧元年下推三十年,已為紹興元年,
過之沒七八年矣。夔安能見過而問之?則並夔序亦出依託。核書中體例,與《杜
詩千家注》相同。殆必一時書肆所為,借十朋之名以行耳。然長蘅摘其體例三失,
而雲中間援引詳明,展卷了如者僅僅及半。則疏陋者不過十之五,未可全廢。其
於施注所闕十二卷,亦云“參酌王注,徵引群書以補之”,則未嘗不於此注取材。
大抵創始者難工,繼事者易密。邵注正王注之訛,查注又摘邵注之誤。今觀查注
亦訛漏尚多。考證之學,不可窮盡,難執一家以廢其餘。錄存是書,亦足資讀蘇
詩者之旁參也。
△《施注蘇詩》·四十二卷、《東坡年譜》·一卷、《王注正訛》·一卷、
《蘇詩續補遺》·二卷(內府藏本)
宋施元之注。元之字德初,吳興人。陸游作是書序,但稱其官曰司諫。其始
末則無可考矣。其同注者為吳郡顧禧,游序所謂“助以顧君景繁之賅洽也”。元
之子宿,又為補綴,《書錄解題》所謂“其子宿從而推廣,且為《年譜》以傳於
世也”。《吳興掌故》但言宿推廣為《年譜》,不言補註,與《書錄解題》不同。
今考書中實有宿注,則《吳興掌故》為漏矣。嘉泰中,宿官餘姚,嘗以是書刊版,
竟緣是遭論罷。故傳本頗稀。世所行者惟王十朋分類注本。康熙乙卯,宋犖官江
蘇巡撫,始得殘本於藏書家。已佚其卷一、卷二、卷五、卷六、卷八、卷九、卷
二十三、卷二十六、卷三十五、卷三十六、卷三十九、卷四十。犖屬武進邵長蘅
補其闕卷。長蘅撰《王注正訛》一卷,又訂定王宗稷《年譜》一卷,冠於集首。
其注則僅補八卷,以病未能卒業。更倩高郵李必恆續成三十五卷、三十六卷、三
十九卷、四十卷。犖又摭拾遺詩為施氏所未收者得四百餘首,別屬錢塘馮景注之,
重為刊版。乾隆初,又詔內府刊為巾箱本。取攜既便,遂衣被彌宏。元之原本,
注在各句之下。長蘅病其間隔,乃匯注於篇末。又於原注多所刊削,或失其舊。
後查慎行作《蘇詩補註》,頗斥其非。亦如長蘅之詆王注。然數百年沉晦之笈,
實由犖與長蘅復見於世,遂得以上邀乙夜之觀。且剞劂棗梨,壽諸不朽,其功亦
何可盡沒歟!
△《補註東坡編年詩》·五十卷(通行本)
國朝查慎行撰。慎行有《周易玩辭集解》,已著錄。初,宋犖刻《施注蘇詩》,
急遽成書,頗傷潦草。又舊本霉黯,字跡多難辨識。邵長蘅等憚於尋繹,往往臆
改其文。或竟刪除以滅跡,並存者亦失其真。慎行是編,凡長蘅等所竄亂者,並
勘驗原書,一一釐正。又於施注所未及者,悉蒐采諸書以補之。其間編年錯亂,
及以他詩溷入者,悉考訂重編。凡為《正集》四十五卷,又補錄帖子詞、致語、
口號一卷,《遺詩補編》二卷,他集互見詩二卷。別以《年譜》冠前,而以同時
倡和散附各詩之後。雖卷帙浩博,不免牴牾。如蘇轍《辛丑除日寄軾》詩,軾得
而和,必在壬寅。乃亦入之辛丑卷末,則編年有差。《題李白寫真》詩,前後文
義相屬,本為一首,惠洪所說甚明。乃據《聲畫集》分為二首,則校讎為舛。
《漁父詞》四首、《醉翁操》一首本皆詩餘。乃列之詩集,則體裁未明。倡和詩
中所列曾鞏《上元游祥符寺》詩、陳舜俞《送周開祖》詩、楊蟠《北固北高峰塔》
詩、張舜民《西征三絕句》,皆與軾渺不相關,乃一概闌入。至於所補諸篇,如
《怪石》詩指為遭憂時作,不知《朱子語類》謂二蘇居喪無詩文。《鼠須筆》詩
本軾子過作,而乃不信《宋文鑒》。《和錢穆父寄弟》詩已見三十一卷,乃全篇
復見。《元祐九年立春》詩即《戲李端叔》詩中四句,已見三十七卷,乃割裂再
出。《雙井白龍》詩《冷齋夜話》明言非東坡作,乃反雲據以補入。甚至李白
《山中日夕忽然有懷》詩,亦引為軾作,尤失於檢校。如斯之類,皆不免炫博貪
多。其所補註,如宋叔達《家聽琵琶》詩“夢回猶識歸舟”字句,本用“箜篌朱
字”事,見《太平廣記》,乃惟引“天際識歸舟”句。又誤謝朓為謝靈運。《黃
精鹿》詩本畫黃精與鹿,乃引雷斅《炮炙論》“黃精汁制鹿茸”事,皆為舛誤。
又如《紀夢》詩引李白“粲然啟玉齒”句,不知先見郭璞《遊仙詩》。《游徑山》
詩引《廣異記》“孤雲兩角”語,不知先見辛氏《三秦記》。《端午》詩引屈原
“飯筒”事,雲《初學記》引《齊諧記》,不知《續齊諧記》今本猶載此條。皆
為未窮根柢。其他訛漏之處,為近時馮應榴合注本所校補者,亦復不少。然考核
地理,訂正年月,引據時事,元元本本,無不具有條理。非惟邵注新本所不及,
即施注原本亦出其下。現行蘇詩之注,以此本居最。區區小失,固不足為之累矣。
△《欒城集》·五十卷、《欒城後集》·二十四卷、《欒城三集》·十卷、
《應詔集》·十二卷(內府藏本)
宋蘇轍撰。轍有《詩傳》,已著錄。案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
題》載《欒城》諸集卷目,並與今本相同。惟《宋史·藝文志》稱《欒城集》八
十四卷、《應詔集》十卷、《策論》十卷、《均陽雜著》一卷。焦竑《國史經籍
志》則又於《欒城集》外別出《黃門集》七十卷。均與晁、陳二家所紀不合。今
考《欒城集》及《後集》、《三集》共得八十四卷,《宋志》蓋統舉言之。《策
論》當即《應詔集》,而誤以十二卷為十卷,又復出其目。惟《均陽雜著》未見
其書,或後人掇拾遺文,別為編次,而今佚之歟?至竑所載《黃門集》,宋以來
悉不著錄。疑即《欒城集》之別名,竑不知而重載之。《宋志》荒謬,焦志尤多
舛駁,均不足據要。當以晁、陳二氏見聞最近者為準也。其《正集》乃為尚書左
丞時所輯,皆元祐以前之作。《後集》則自元祐九年至崇寧四年所作。《三集》
則自崇寧五年至政和元年所作。《應詔集》則所集策論及應試諸作。轍之孫籀撰
《欒城遺言》,於平日論文大旨,敘錄甚詳,而亦頗及其篇目。如《紀辨才塔碑》,
則雲見《欒城後集》。於《馬知節文集跋》、《生日·漁家傲》詞諸篇之不在集
中者,則並為全錄其文,以拾遺補闕。蓋集為轍所手定,與東坡諸集出自他人裒
輯者不同。故自宋以來,原本相傳,未有妄為附益者。特近時重刻甚稀。此本為
明代舊刊,尚少訛闕。陸游《老學庵筆記》稱,轍在績溪《贈同官》詩,有“歸
報仇梅省文字,麥苗含穟欲蠶眠”句,譏均州刻本輒改作“仇香”之非。今此仍
作“仇梅”,則所據猶宋時善本矣。
△《山谷內集》·三十卷、《外集》·十四卷、《別集》·二十卷、《詞》
·一卷、《簡尺》·二卷、《年譜》·三卷(安徽巡撫采進本)
宋黃庭堅撰。《年譜》二卷,庭堅孫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撰。庭堅事跡具《宋史·文苑傳》。
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字子耕,從學於朱子。朱子於元祐諸人,詆二蘇而不詆庭堅,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之故也。葉夢
得《避暑錄話》載黃元明之言曰:“魯直舊有詩千餘篇,中歲焚三之二。存者無
幾,故名《焦尾集》。其後稍自喜,以為可傳,故復名《敝帚集》。晚歲復刊定,
止三百八篇,而不克成。今傳於世者尚幾千篇”云云。然庭堅所自定者皆已不存。
其存者,一曰《內集》,庭堅之甥洪炎所編,即庭堅手定之《內篇》,所謂退聽
堂本者也。一曰《外集》,李彤所編,所謂邱濬藏本者也。一曰《別集》,即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
所編,所謂內閣抄出宋蜀人所獻本者也。《內集》編於建炎二年。《別集》編於
淳熙九年。《年譜》則編於慶元五年。蓋《外集》繼《內集》而編,《別集》繼
內、外兩集而編,《年譜》繼《別集》而編。獨李彤之編《外集》未著年月。然
考《外集》第十四卷《送鄧慎思歸長沙》詩,“慎”字空格,注云:“今上御名。”
是《外集》亦編於孝宗時也。三集皆合詩文同編。後人注釋,則惟取其詩。任淵
所注之《內集》,即洪炎所編之《內集》。史容所注之《外集》,則與李彤所編
次第已多有不同。而李彤編《外集》之大意,猶稍見於史注第一卷《溪上吟》題
下。惟史季溫所注之《別集》,則與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所編《別集》大有搘拄。此則原本與注
本不可相無者矣。又《外集》第十一卷以下四卷,詩凡四百有奇,皆庭堅晚年刪
去,而李彤附載入者。此則任、史三注本皆未之有。庭堅之詩,得此而後全。又
其中有與《年諸》相應者,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編《年譜》時皆一一分注某年某事之次。而今但據
三集檢其目,則《年譜》有而本集無。故此四卷尤不可廢也。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之《年譜》,專
為考證詩文集而作。故刻全集必當兼刻《年譜》。而近日刻本,或刪節《年譜》;
或刪並卷次;或移易分類,以就各體;或專刻一集,而不及其全。此本刻於明嘉
靖中,前有蜀人徐岱序,尚為不失宋本之遺。非外間他刻所及焉。
△《山谷內集注》·二十七卷、《外集注》·十七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別集注》·二卷(編修翁方綱家藏本)
宋任淵、史容、史季溫所注黃庭堅詩也。任淵所注者《內集》,史容所注者
《外集》,其《別集》則容之孫季溫所補,以成完書。《內集》一稱《正集》。
其又稱《前集》者,蓋《內集》編次成書在《外集》之前,故注家相承,謂《內
集》為《前集》耳。《外集》之詩起嘉祐六年辛丑,庭堅時年十七。而《內集》
之詩起元豐元年戊午,庭堅時年三十四。故《外集》諸詩轉在《內集》之前。黃
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所編庭堅《年諸》云:“山谷以史事待罪陳留,偶自編《退聽堂詩》,初無意
盡去少作。胡直孺少汲建炎初帥洪,井類山谷詩文為《豫章集》。命汝陽朱敦孺、
山房李彤編集,而洪炎玉父專其事。遂以‘退聽’為斷。”史容《外集》序亦云:
“山谷自言:欲仿莊周分其詩文為內外篇。意固有在,非欲去此取彼也。”譜又
云:“洪氏舊編以《古風》二篇為首,今任淵注本亦云東坡《報山谷書》推重此
二詩,故置諸篇首。”是任淵所注《內集》,即洪炎編次之本。史季溫《外集》
跋云:“細考出處歲月,別行詮次,不復以舊集古律詩為拘。”則所謂《外集》
者已非復原次。再考李彤《外集》跋云:“彤聞山谷自巴陵取道通城,入黃龍山,
為清禪師遍閱《南昌集》。自有去取,仍改定舊句。彤後得本,用以是正其言非
予詩者五十餘篇。彤亦嘗見於他人集中,輒以除去。”又云:《前集》內《木之
彬彬》諸篇皆山谷晚年刪去。其去取據此而已。然季溫跋稱其大父為增注考訂,
在嘉定戊辰後,又近十年。則上距庭堅之沒,已百有十年。而《外集》原本卷次,
至是始經史容更定。則所謂《外集》者,並非庭堅自刪之本矣。然則是三集者,
皆賴注本以傳耳。趙與時《賓退錄》嘗論淵注《送舅氏野夫之宣城》詩,不得
“春網琴高”出典。然注本之善不在字句之細瑣,而在於考核出處時事。任注
《內集》,史注《外集》,其大綱皆系於目錄每條之下。使讀者考其歲月,知其
遭際,因以推求作詩之本旨。此斷非數百年後以意編年者所能為,何可輕也!
《外集》有嘉定元年晉陵錢文子序,而《內集》鄱陽許尹序世傳抄本皆佚之。惟
劉塤《水雲村泯稿》載其大略。目錄亦多殘闕。此本獨有尹序全文。且三集目錄,
犁然皆具,可與注相表里。是亦足為希覯矣。淵字子淵,蜀之新津人。紹興元年
乙丑,以文藝類試有司第一。仕至潼川憲。其稱天社者,新津山名也。容字公儀,
號薌室居士,青衣人。仕至太中大夫。其孫季溫,字子威。舉進士。寶祐中官秘
書少監。淵又嘗撰《山谷精華錄詩賦銘贊》六卷、《雜文》二卷。自序謂節其要
而注之。然原本已佚。今所傳者出明人偽托。獨此注則昔人謂獨為其難者,與史
氏二注本藝林寶傳,無異辭焉。
△《後山集》·二十四卷(副都御史黃登賢家藏本)
宋陳師道撰。師道字履常,一字無己,彭城人。受業曾鞏之門。又學詩於黃
庭堅。元祐初,以蘇軾薦,除棣州教授。後召為秘書省正字。事跡具《宋史·文
苑傳》。是集為其門人彭城魏衍所編。前有衍記,稱“以甲乙丙稿合而校之。得
詩四百六十五篇,分為六卷。文一百四十篇,分為十四卷。《詩話》、《談叢》
則各自為集”云云。徐度《卻掃編》稱“師道吟詩至苦,竄易至多。有不如意則
棄稿”。世所傳多偽,惟魏衍本為善是也。此本為明馬暾所傳,而松江趙鴻烈所
重刊。凡詩七百六十五篇,編八卷。文一百七十一篇,編九卷。《談叢》編四卷。
《詩話》、《理究》、《長短句》各一卷。又非衍之舊本。方回《瀛奎律髓》稱:
“謝克家所傳有《後山外集》。或後人合併重編歟?”其五言古詩出入郊、島之
間,意所孤詣,殆不可攀。而生硬之處,則未脫江西之習。七言古詩頗學韓愈,
亦間似黃庭堅,而頗傷謇直。篇什不多,自知非所長也。五言律詩佳處往往逼杜
甫,而間失之僻澀。七言律詩風骨磊落,而間失之太快、太盡。五七言絕句純為
杜甫《遣興》之格,未合中聲。長短句亦自為別調,不甚當行。大抵詞不如詩。
詩則絕句不如古詩,古詩不如律詩。律詩則七言不如五言。方回論詩,以杜甫為
一祖,黃庭堅、陳與義及師道為三宗。推之未免太過。馮班諸人肆意詆排,王士
禎至指為鈍根。要亦門戶之私,非篤論也。其古文在當日殊不擅名。然簡嚴密栗,
實不在李翱、孫樵下。殆為歐、蘇、曾、王盛名所掩,故世不甚推。棄短取長,
固不失為北宋巨手也。
△《後山詩注》·十二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陳師道撰。任淵注。原本六卷。此本作十二卷,則淵作注時每卷釐為二也。
淵生南北宋間,去元祐諸人不遠。佚文遺蹟,往往而存。即同時所與周旋者,亦
一一能知始末。故所注排比年月,鉤稽事實,多能得作者本意。然師道詩得自苦
吟,運思幽僻,猝不易明。方回號曰知詩,而《瀛奎律髓》載其《九日寄秦觀》
詩,猶誤解末二句。他可知矣。又魏衍作師道集記,稱其詩未嘗無謂而作,故其
言外寄託,亦難以臆揣。如《送郭概四川提刑》詩之“功名何用多,莫為分外慮”;
《送杜純陝西轉漕》詩之“誰能留渴須遠井”;《贈歐陽棐》詩之“歲歷四三仍
此地,家餘五一見今朝”;《觀六一堂圖書詩》之“歷數況有歸,敢有貪天功”;
《次韻蘇軾觀月聽琴》詩之“信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渾”;《次韻蘇軾勸酒與詩》
之“五士三不同,夙紀鳴蟬賦”;《寄蘇軾》詩之“功名不朽聊通袖,海道無違
具一舟”;《寄張耒》詩之“打鴨起鴛鴦”;《離潁》詩之“叢竹防供爨,池魚
已割鮮”;《送劉主簿》詩之“二父風流皆可繼,排禪詆道不須同”;《送王元
均》詩之“故國山河開始終”以及《宿深明閣》、《陳州門絕句》、《寄曹州晁
大夫》等篇。非淵一一詳其本事,今據文讀之,有茫不知為何語者。即《鉅野詩》
之“蒲港”對“蓮塘”,儷偶相配,似乎不誤,非淵親見其地,亦不知“港”字
當為“巷”也。其中如《寄蘇軾》詩之“遙知丹地開黃卷,解記清波沒白鷗”二
語,蓋宋敏求校定杜詩,誤改“白鷗沒浩蕩”句。軾嘗論之,見《東坡志林》。
故師道藉以為諷。淵惟引其《寄弟轍》詩“萬里滄波沒兩鷗”句,則與上句“丹
地黃卷”不相應矣。他如“兒生未知父”句,實用孔融詩。“情生一念中”句,
實用陳鴻《長恨歌傳》。“度越周漢登虞唐”句,“虞唐”顛倒,實用韓愈詩。
“孰知詩有驗”句,以“熟”為“孰”,實用杜甫詩。而皆遺漏不注。《次韻春
懷》詩“塵生鳥跡多”句,“鳥跡”當為“馬跡”之訛,而引晉簡文“床塵鼠跡”
附會之。《齋居》詩“青奴白牯靜相宜”句,“牯”字必誤,而引“白角簟”附
會之。《謁龐籍墓》詩“叢篁侵道更須東”句,“東”字必誤,而引《齊民要術》
“東家種竹”附會之。至於以“謝客兒”為“客子”、以“龍”為“龍伯”,皆
舛謬顯然。淵亦絕不糾正。是皆不免於微瑕。據淵自序,其編次先後,亦如所注
《山谷集》例,寓《年譜》於目錄。今考《和豫章公黃梅》二首注曰:“此篇編
次不倫,姑仍其舊。”又於紹聖三年xia6*注曰:“是歲春初,後山當罷潁學,而
《離潁》等詩反在卷終,又有未離潁時所作。魏本如此,不欲深加改正。”而於
《示三子》詩則注曰:“此篇原在《晁張見過》詩後,今遷於此。”於《雪後黃
樓寄負山居士》詩則注曰:“此詩原在《秋懷》前,今遷於此。”於《再次韻蘇
公示兩歐陽五詩》則注曰:“以《東坡集》考之,原在《涉潁》詩後,今遷於此。”
則亦有所竄定,非衍之舊。又衍記稱師道卒於建中jing6*國元年,年四十九。此集托
始於元豐六年,則師道年已三十一。不應三十歲前都無一詩。觀《城南寓居》二
首,列於元豐七年,而注曰:“或雲熙寧間作。”則淵亦自疑之。《題趙士<日東>
高軒過圖》一首,淵引王立之《詩話》,稱作此詩後數月間遂卒。故其後更列送
歐陽棐、晁端仁、王鞏三詩。今考王立之《詩話》,實作“數日無己卒,士<日東>
贈以百縑。”校其所錄情事,作“數日”為是。則小誤亦所不免。然援證古今,
具有條理,其所得者實多。莊綽《雞肋編》嘗摭師道詩採用俚語者十八條,大致
皆淵注所已及。可知其用意之密矣。固與所注《山谷集》均可並傳不朽也。
△《宛邱集》·七十六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張耒撰。耒有《詩說》,已著錄。蘇軾嘗稱其文汪洋沖澹,有一唱三嘆之
音。晚歲詩務平淡效白居易,樂府效張籍。故《瀛奎律髓》載楊萬里之言,謂
“肥仙詩自然”。肥仙,南宋人稱耒之詞也。《文獻通考》作《柯山集》一百卷。
茲集少二十四卷。查慎行注蘇軾詩云:“嘗見耒詩二首,而今本無之。”考周紫
芝《太倉稊米集》有《書譙郡先生文集後》曰:“余頃得《柯山集》十卷於大梁
羅仲洪家。已而又得《張龍閣集》三十卷於內相汪彥章家。已而又得《張右史集》
七十卷於浙西漕台。而先生之製作於是備矣。今又得《譙郡先生集》一百卷於四
川轉運副使南陽井公之子晦之。然後知先生之詩文為最多,當猶有網羅之所未盡
者。余將盡取數集,削其重複,一其有無。以歸於所謂一百卷,以為先生之全書”
云云。然則耒之文集,在南宋已非一本。其多寡亦復相懸。此本卷數與紫芝所記
四本皆不合,又不知何時何人摭拾殘剩所編。宜其闕佚者頗夥。然考胡應麟《筆
叢》有曰:“張文潛《柯山集》一百卷,余所得卷僅十三。蓋鈔合類書以刻,非
其舊也。余嘗於臨安僻巷中見鈔本書一十六帙,閱之乃文潛集,卷數正同。明旦
訪之,則夜來鄰火延燒,此書倏煨燼矣。余大悵惋彌月”云云。此本雖不及百卷
之完備,然較應麟所云十三卷者,則多已不啻五六倍。亦足見耒著作之大略矣。
△《淮海集》·四十卷、《後集》·六卷、《長短句》·三卷(副都御史黃
登賢家藏本)
宋秦觀撰。觀事跡具《宋史·文苑傳》。觀與兩弟覿、覯皆知名,而觀集獨
傳。本傳稱文麗而思深。《苕溪漁隱叢話》載蘇軾薦觀於王安石,安石答書,述
葉致遠之言,以為清新婉麗,有似鮑、謝。敖陶孫《詩評》則謂其詩如時女步春,
終傷婉弱。元好問《論詩絕句》因有“女郎詩”之譏。今觀其集,少年所作,神
鋒太俊或有之。概以為靡曼之音,則詆之太甚。呂本中《童蒙訓》曰:“少游
‘雨砌墮危芳,風欞納飛絮’之類,李公擇以為謝家兄弟不能過也。過嶺以後詩,
高古嚴重,自成一家,與舊作不同。”斯公論矣。觀《雷州詩》八首,後人誤編
之《東坡集》中,不能辨別。則安得概目以小石調乎?其古文在當時亦最有名。
故陳善《捫虱新話》曰:“呂居仁嘗言少游從東坡游,而其文字乃自學西漢。以
余觀之,少游文格似正,所進策論,頗若刻露,不甚含蓄。若比東坡,不覺望洋
而嘆。然亦自成一家”云云。亦定評也。王直方《詩話》稱觀作《贈參寥》詩末
句曰:“平康在何處,十裡帶垂楊。”為孫覺所呵。後編《淮海集》,遂改雲
“經旬滯酒伴,猶未獻長楊”。則此集為觀所自定。《文獻通考·別集類》載
《淮海集》三十卷,又《歌詞類》載《淮海集》一卷。《宋史》則作四十卷。今
本卷數與《宋史》相同,而多《後集》六卷,《長短句》分為三卷。蓋嘉靖中高
郵張綖以黃瓚本及監本重為編次雲。
△《濟南集》·八卷(永樂大典本)
宋李廌撰。廌有《德隅齋畫品》,已著錄。《文獻通考》載廌《濟南集》二
十卷,而當時又名曰《月岩集》。周紫芝《太倉稊米集》有《書〈月岩集〉後》
一篇,稱滑台劉德秀借本於妙香寮,始得見之。則南渡之初,已為罕覯。後遂散
佚不傳。惟《蘇門六君子文粹》中載遺文一卷而已。《永樂大典》修於明初,其
時原集尚存,所收頗夥。采掇編緝,十尚得其四五。蓋亦僅而得存矣。廌才氣橫
溢,其文章條暢曲折,辯而中理。大略與蘇軾相近。故軾稱其筆墨瀾翻,有飛砂
走石之勢。李之儀稱其如大川東注,晝夜不息,不至於海不止。周紫芝亦云:
“自非豪邁英傑之氣過人十倍,其發為文詞,何以痛快若是。”蓋其兀奡奔放,
誠所謂不羈之才。馳驟於秦觀、張耒之間,未遽步其後塵也。史又稱其善論古今
治亂,嘗上《忠諫書》、《忠厚論》,又《兵鑒》二萬言。今所存《兵法奇正》、
《將才》、《將心》諸篇,蓋即所上《兵鑒》中之數首。其議論奇偉,尤多可取,
固與侷促轅下者異焉。案呂本中《紫微詩話》,極稱廌《贈汝州太守》詩,而今
不見此首。又其《祭蘇軾文》所云“皇天后土,鑒一生忠義之心;名山大川,還
萬古英靈之氣”者,當時傳誦海內,而亦不見其全篇。則其詩文之湮沒者固已不
少。其幸而未佚者,固尤足珍矣。
△《參寥子集》·十二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宋僧道潛撰。道潛,於潛人。蘇軾守杭州,卜智果精舍居之。《墨莊漫錄》
載其本名曇潛,軾為改曰道潛。軾南遷,坐得罪,返初服。建中jing6*國初,詔復祝
發。崇寧末,歸老江湖,嘗賜號妙總大師。國朝吳之振《宋詩鈔》云:“《參寥
集》杭本多誤,采他詩未及與析。”今所傳者凡二本。一題三學院法嗣廣{宀丐}
訂,智果院法嗣海惠閱錄。前有參寥子小影,即海惠所臨。首載陳師道《餞參寥
禪師東歸序》。次載宋濂、黃諫、喬時敏、張睿卿四序。抄寫頗工。一本題法嗣
法穎編。卷帙俱同,而敘次迥異。未知孰為杭本。按集中詩有“同法穎韻”者,
則法穎本授受有緒,當得其真。惟所載陳師道序,題曰《高僧參寥集序》,與序
語頗相乖剌。豈傳寫者所妄改歟?《冷齋夜話》稱:“參寥性褊,憎凡子如讎。”
今觀其詩,如《湖上二首》之類,頗嫌語少含蓄,足為傲僻寡合之驗。然其落落
不俗,亦由於此。吳可《藏海詩話》曰:“參寥《細雨》云:‘細憐池上見,清
愛竹間聞。’荊公改‘憐’作‘宜’。又‘詩成暮雨邊’。秦少游曰‘雨中’、
‘雨旁’皆不好,只‘雨邊’最妙。又云:‘流水聲中弄扇行。’俞清老極愛之。
此老詩風流醞藉,諸詩僧皆不及。”韓子蒼云:‘若看參寥詩,則惠洪詩不堪看
也’云云。蓋當時極推重之。曹學佺《石倉歷代詩選》惟錄其《游鶴林寺》詩一
首、《夏日龍井書事》詩一首,以當北宋一家。殆從他書採摭,未見此本歟?
△《寶晉英光集》·八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米芾撰。芾有《畫史》,已著錄。其集於南渡之後,業已散佚。紹定壬辰,
岳珂官潤州時,既葺芾祠,因摭其遺文為一編,並為之序。序中不言卷數,而稱
《山村集舊》一百卷,今所薈稡附益,未十之一。似即此本。然陳振孫《書錄
解題》稱《寶晉集》十四卷,與此不同。又此本後有張醜跋云:“得於吳寬家。”
中間詩文,或注從《英光堂帖》增入,或注從《群玉堂帖》增入。則必非岳珂原
本。又有注從《戲鴻堂帖》增入者,則並非吳寬家本。考“寶晉”乃芾齋名,
“英光”乃芾堂名。合二名以名一書,古無是例。得無初名《寶晉集》,後人以
《英光堂帖》補之,改立此名歟?芾以書畫名,而文章亦頗不俗。曾敏行《獨醒
雜誌》載其嘗以詩一卷投許沖元云:“芾自會道,言語不襲古人。年三十,為長
沙掾,盡焚毀以前所作。平生不錄一篇投王公貴人。遇知己索一二篇,則以往。
元豐至金陵,識王介甫。過蘇州,識蘇子瞻。皆不執弟子禮”云云。其自負殊甚,
殆猶顛態。然吳可《藏海詩話》引韓駒之言,謂芾詩有惡無凡。岳珂序引《思陵
翰墨志》曰:“芾之詩文,語無蹈襲,出風煙之上。覺其詞翰同有凌雲之氣”。
(案此條今本《思陵翰墨志》不載。)敏行又記蘇軾嘗言:“自海南歸,舟中聞
諸子誦所作古賦,始恨知之之晚。”蓋其胸次既高,故吐言天拔。雖不規規繩墨,
而氣韻自殊也。
△《石門文字禪》·三十卷(內府藏本)
宋僧惠洪撰。惠洪有《冷齋夜話》,已著錄。是集為其門人覺慈所編。釋氏
收入《大藏zhi6*那著述》中。此本即釋藏所刊也。許顗《詩話》稱其著作似文章巨
工,仲殊、參寥輩皆不能及。陳振孫《書錄解題》亦謂其文俊偉,不類浮屠氏語。
方回《瀛奎律髓》則頗詆諆之。平心而論,惠洪之失在於求名過急,所作《冷
齋夜話》至於假託黃庭堅詩以高自標榜,故頗為當代所譏。又身本緇徒,而好為
綺語。《能改齋漫錄》記其《上元宿嶽麓寺》詩,至有“浪子和尚”之目。要其
詩邊幅雖狹,而清新有致,出入於蘇、黃之間,時時近似。在元祐、熙寧諸人後,
亦挺然有以自立。固未可盡排也。集中有寂音自序一篇,述其生平出處甚悉。而
晁公武所謂“張商英聞其名,請住峽州天寧寺”者,獨不之及。殆其朱崖竄謫,
釁肇於斯,故諱而不書耶?蓋其牽連鉤黨,與道潛之累於蘇軾同。而商英人品非
軾比,惠洪人品亦非道潛之比。特以詞藻論之,則與《參寥子集》均足各名一家
耳。
△《青山集》·三十卷(浙江巡撫采進本)、《續集》·七卷(編修朱筠家
藏本)
宋郭祥正撰。祥正字功父,當塗人。熙寧中舉進士。官至汀州通判,攝守漳
州。事跡具《宋史》本傳。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題》皆載祥正
《青山集》三十卷。王士禎《居易錄》曰:“郭祥正《青山集》,閩謝氏寫本六
卷。古詩二卷、近體詩四卷。七言歌行僅二篇,或有闕文。”是士禎所見已為傳
寫殘闕之本。此本三十卷,與陳、晁二家所載合,猶完書矣。又《續集》七卷,
晁氏、陳氏均不載,《宋史·藝文志》亦不著錄。前後無序跋,莫審誰所編次。
然核其詩格,確出祥正,非後人所能依託。其中紀述,頗足與史傳相參考。如史
稱祥正致仕後居於姑孰,不復乾進。所居有醉吟菴。久之,起為通判汀州。後知
端州,復棄去,家於當塗之青山以卒。今《續集》中有《浪士歌》一首,自序云:
“郭子棄官合肥,歸姑孰,自號曰醉吟先生。居五年,或者謂其未老可仕,以事
薦於上。上即召之,復序於朝,俾監閩汀郡。尋攝守漳南,上復召之。行至半道,
閩使者狀其罪以聞,遂下吏。留於漳幾三年。又自號曰漳南浪士”云云。集中
《留漳南》詩甚多,則史所云知端州後復棄官者非也。又《漳南書事》云:“元
豐五年秋七月十九日,猛風終夜發,拔木壞廬室。”《新昌吟寄穎叔待制》云:
“元祐丙寅冬,新昌有狂寇名探,其姓岑,厥初善巫咒”云云。按元豐五年至元
祐元年丙寅,正合詩序所云“留漳南三年”之數。然則祥正被議下吏在元豐五年,
而其得歸也在元祐元年,而岑探構亂之事,史未及詳。則亦漏書也。又《青山集》
載《送蔣穎叔待制拜六路都領》詩云:“廊廟之材終大用,願敷和氣及岩幽。”
自注云:“予已乞骸,將歸舊廬。”《再送穎叔》云:“雲間驥尾終難附,梅子
黃時公自歸。”自注云:“公屢有佳句,見約同歸。”復有《蒙詔許歸絕句》二
首。其《次韻林辨之長官送別之什》云:“牢落名聲讒謗後,支離形影瘴氛餘。
從來仕路誰為援,卻返家園數自如。”以此數詩合之《續集·浪士歌》之所自序,
其再出一節,事跡始備。可以補本傳之闕。惟史稱祥正以上書諛頌安石,反為安
石所擠,坐是偃蹇以終。而《續集》內有《熙寧口號》五首,末雲“百姓命懸三
尺法,千秋誰恤兩端情。近聞崇尚刑名學,陛下之心乃好生”云云。殊不似推薦
安石者。《青山集》有《奠王荊公墳》三首云:“大手曾將元鼎調,龍沈鶴去事
寥寥。”又云:“平昔偏蒙愛小詩,如今吟就誰復知”云云。又不似見排於安石
者。其是非自相矛盾。蓋述知己之感,所以自明依附之因;刺新法之非,所以隱
報擯斥之憾。小人褊躁,忽合忽離,往往如是。不必以前後異詞疑也。其詩好用
仙佛語,或偶傷拉雜。而才氣縱橫,吐言天拔。史稱其母夢李白而生。陸游《入
蜀記》亦稱祥正少時,詩句俊逸,前輩或許為太白後身。又稱青山太白祠以祥正
侑食。蓋因其詩格相近,從而附會。然亦足見其文章驚邁,時似青蓮,故當時有
此品目也。其人至不足道,而其集猶傳,厥有由歟?考《東坡集》有《郭祥正家
醉畫竹石壁上,郭作詩為謝,且遺二古銅劍》一首。王十朋《東坡集注》又有祥
正《觀東坡畫雪有感》詩二首。《青山集》俱失載,而《續集》亦無之。疑不免
有所散佚。然較比謝氏之本,則完備多矣。
△《畫墁集》·八卷(永樂大典本)
宋張舜民撰。舜民有《畫墁錄》,已著錄。舜民為人忠厚質直,慷慨喜論事。
葉夢得《岩下放言》稱其尚氣節而不為名。北宋人物中殆難多數。其初從高遵裕
西征靈夏,無功而還。舜民作詩有“靈州城下千枝柳,總被官軍斫作薪”及“白
骨似沙沙似雪,將軍休上望鄉台”之句。為轉運判官李蔡所奏,謫監郴州酒稅。
其後起為台官,浸至通顯。而議論雄邁,氣不少衰。崇寧初,又以謝表譏謗坐貶。
晁公武稱其文豪縱有理致,最刻意於詩。晚作樂府百餘篇。自序云:“年逾耳順,
方敢言詩。百世之後,必有知音者。”其自矜重如此。周紫芝《太倉稊米集》有
《書舜民集後》一篇,稱世所歌《東坡南遷詞》“回首夕陽紅盡處,應是長安”
二語,乃舜民過岳陽樓作。又舜民《題庾樓》詩有“萬里秋風吹鬢髮,百年人事
倚闌乾”之句,世或載之《東坡集》中。蓋由其筆意豪健,與蘇軾相近,故後人
不能辨別,往往誤入軾集也。《文獻通考》載舜民《畫墁集》一百卷、《奏議》
十卷。周紫芝謂政和七八年間,京師鬻書者忽印是集。售者至填塞衢巷,事喧復
禁如初。而南渡後又有臨川雕本《浮休全集》。蓋其著作在當日,極為世重。而
自明以來,久佚不傳。惟《永樂大典》尚間載之。計其篇什,雖不及什之一二。
然零璣斷璧,倍覺可珍。謹蒐輯排比,釐為八卷,用存崖略。其《郴行錄》乃謫
監酒稅時紀行之書,體例頗與歐陽修《於役志》相似。於山川古蹟,往往足資考
證。今亦並附集末焉。
△《陶山集》·十四卷(永樂大典本)
宋陸佃撰。佃有《埤雅》,已著錄。此集據《書錄解題》本二十卷。歲久散
佚。今以《永樂大典》所載,裒為十四卷。蓋僅存十之七矣。佃本受學於王安石,
故《埤雅》及《爾雅新義》(案《爾雅新義》久佚,今散見《永樂大典》中,訛
脫斷爛殆不可讀。)多宗《字說》。然新法之議,獨齗齗與安石爭。後竟入元祐
黨籍。安石之沒,佃在金陵,為文祭之,推崇頗過。然但敘師友淵源,而無一字
及國政。元祐初,預修《神宗實錄》,亦頗為安石諱。數與史官辨爭,坐是外補。
然徽宗初召還復用,佃乃欲參用元祐舊人,復與時宰齟齬而罷。蓋其初誤從安石
游,故牽於舊恩,文字之間,不能不有所假借。至於事關國計,則毅然不以私廢
公,亦可謂剛直有守者矣。佃既以新法忤安石,不復問以政事,惟以經術任之。
神宗命詳定郊廟禮文,佃實主其議。今集中所載諸篇是也。其他文字,勘以史傳
所紀,亦皆相符。惟《元豐大裘議》,集稱佃為集賢校理。史乃稱同列皆侍從,
佃獨以光祿丞居其間。當為《宋史》之訛。又佃紹聖初落職知泰州,故到任謝表
有“海陵善地,淮甸近州”語。史乃稱知秦州,亦為字誤。殆修《宋史》時其集
已不甚顯歟!佃所著有《禮象》諸書,當時以知禮名。集中若《元豐大裘議》諸
篇,大抵宗王而黜鄭。理有可通,不妨各伸其說。惟其中自出新意,穿鑿附會者。
如以特牲饋食禮饎爨在西壁,主婦視饎爨於西堂下,為在廟外。引《爾雅》
門側之堂謂之塾,饎爨在廟門外之西堂下,今以《儀禮》考之,《燕禮》曰:
“小臣師一人在東堂下。”《大射儀》曰:“賓之弓矢與中籌豐皆止於東堂下。
賓之矢則以授矢人於西堂下。”《公食大夫禮》曰:“小臣東堂下。”《士喪禮》
曰:“饌於東堂下。”《既夕禮》曰:“設棜於東堂下。”《少牢饋食禮》曰:
“司宮溉豆籩勺爵觚觶幾洗於東堂下。”凡此諸條,俱未有以東西堂為東西塾之
堂者。《士冠禮》曰:“具饋於西塾。”《聘禮》曰:“擯者退負東塾而立。”
又曰:“擯者退負東塾。”又曰:“出門西面於東塾南。”《士喪禮》曰:“卜
人及執燋者在塾西。”《士虞禮》曰:“七俎在西塾之西。”《特牲饋食禮》曰:
“筮人取俎於西塾。”凡此諸條,俱未有稱東西塾為東西堂者。又《士冠禮》曰:
“適東壁。”《士昏禮》曰:“退適東壁。”亦無以為在廟門外者。佃之說殊為
牽合。佃又謂北堂有北壁。考《大射儀》:“工人士與梓人升下自北階。”注曰:
“位在北堂下。”既有北階,明知其無北壁。佃弗及考詳,而輕詆賈疏,亦為未
允。至謂“裼襲”之“襲”從“龍”,“龍衣為襲”,則又附和《字說》而為之。
尤無足深詰矣。方回《瀛奎律髓》稱胡宿與佃詩格相似。宿詩傳者稍多,佃詩則
不概見。惟《詩林萬選》載其《送人之潤州》一首,《瀛奎律髓》載其《贈別吳
興太守中父學士》一首,《能改齋漫錄》載其《韓子華輓詩》一聯而已。今考
《永樂大典》所載,篇什頗夥。大抵與宿並以七言近體見長,故回云然。厥後佃
之孫游以詩鳴於南宋,與尤袤、楊萬里、范成大並稱。雖得法於茶山曾幾,然亦
喜作近體。家學淵源,殆亦有所自來矣。
△《倚松老人集》·二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宋饒節撰。節字德操,撫州人。嘗為曾布客。後與布書論新法不合,乃祝髮
為浮屠。更名如璧,掛錫靈隱。晚主襄陽之天寧寺。嘗作偈云:“閒攜經卷倚松
立,試問客從何處來?”遂號倚松道人。集中詩大半為僧後所作。呂本中《紫微
詩話》稱其蕭散似潘邠老。陸游《老學菴筆記》亦稱為當時詩僧第一。《宋史·
藝文志》載《倚松集》十四卷。今止存抄本二卷,末有“慶元己未校官黃汝嘉重
刊”一行。蓋猶沿宋刻之舊。又今所傳本與謝薖、韓駒二集行款相同。卷首標目
下俱別題“江西詩派”四字,與他詩集不同。或即宋人所編《江西詩派集》一百
三十七卷內之三種。舊本殘闕,後人析出單行歟?
△《長興集》·十九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沈括撰。括有《夢溪筆談》,已著錄。陳振孫《書錄解題》載括集四十一
卷。南宋高布嘗合沈遼、沈遘二集刻於括蒼,題曰《吳興三沈集》。此本卷末題
“從事郎處州司理參軍高布重校”一行。蓋即括蒼所刻本也。括博聞強記,一時
罕有其匹。所作《筆談》,於天文、算數、音律、醫卜之術,皆能發明考證,洞
悉源流。而在當時乃不甚以文章著。然學有根柢,所作亦宏贍淹雅,具有典則。
其四六表啟,尤凝重不佻,有古作者之遺範。惜流傳既久,篇帙脫佚。闕卷一至
卷十二。又闕卷三十一。又闕卷三十三至四十一。共二十二卷。勘驗諸本,亦皆
相同。知斷爛蠹蝕,已非一日。《宋文鑒》及《侯鯖錄》諸書載括詩什頗多,
而集中乃無一首。又史稱括為河北西路察訪使,條上三十一事,皆報可。其他建
白甚眾,而集中亦無《奏劄》一門。蓋皆在闕卷之中矣。又案三沈之中以括集列
遘集之後,實則行輩括為長。《書錄解題》曰:“括於文通為叔(案文通,沈遘
之字也),而年少於文通。世傳文通常稱括叔。今四朝史本傳以為從弟者非也。
文通之父扶,扶之父同,括之父曰周,皆以進士起家,官皆至太常少卿。王荊公
志周與文通墓,及文通弟遼志其伯父振之墓可考”云云。其辨證甚明。元修《宋
史》,仍以括為遘之從弟,殊為乖誤。今據陳氏之說,附正其失。用以見《宋史》
疏舛,不足盡為典據焉。
△《西塘集》·十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鄭俠撰。俠字介夫,福清人。治平四年進士。神宗時調光州司法參軍,入
京監安上門。以抗疏極論新法之害,發馬遞上《流民圖》。復劾呂惠卿奸狀。謫
英州編管。徽宗初,除監潭州南嶽廟而卒。事跡具《宋史》本傳。其集本二十卷。
明季重刊,葉向高更為刪汰。存奏疏、雜文八卷,詩一卷。附本傳、謚議、祠記
等為一卷。具見向高所作序中。蓋已刊除大半,非復宋本之舊。然如《景定建康
志》載俠劾呂惠卿論西夏事,及上《君子小人事業圖》諸疏,今俱不存。則向高
之去取亦未為至當矣。王士禎《居易錄》稱其文似石介,而無其怒張叫呶之習。
古詩在白居易、孟郊之間。今觀其集,良如所說,惜橫遭芟薙,舊帙遂亡,竟不
得而全見之。是則前明隆、萬以來輕改古書之弊也。
△《雲巢編》·十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宋沈遼撰。遼字叡達,錢塘人。遘之弟也。用兄任監壽州酒稅。熙寧初為審
官西院主簿。久之以太常寺奉禮郎攝華亭縣。坐事流永州。更徙池州,築室齊山,
自號雲巢,遂不復起。事跡具《宋史》本傳。遼墓誌稱所著《雲巢編》二十卷。
今此本乃宋高布載入《吳興三沈集》者,所存只十卷。《文獻通考》所載卷數亦
同。殆布校刊之時,已有所合併歟?又集中《海天寥寥禾黍秋》一首,此本題曰
《初聞鶴唳》。而徐碩《至元嘉禾志》乃作《題乾山圓智寺》。又《門箴》一首,
《至元嘉禾志》作《華亭縣門箴》,且有跋語兩行。均與此乖互不合。或當時尚
有別本,故所據互有異同也。遼文章豪放奇麗,無塵俗齷齪之氣,而尤長於歌詩。
王安石嘗贈以“風流謝安石,瀟灑陶淵明”之句。而安石子雱亦云“前日覽佳作,
淵明知不如”。皆以柴桑格調為比,其傾倒可謂甚至。然遼詩實主於生峭,與陶
詩蹊逕頗不相類。觀其生平,屢與黃庭堅酬和,而庭堅亦稱其“能轉古語為我家
物”。知為豫章之別派,非彭澤之支流矣。
△《景迂生集》·二十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宋晁說之撰。說之有《儒言》,已著錄。說之博極群籍,尤長經術。著書數
十種,靖康中兵燹不存。其孫子健訪輯遺文,編為一十二卷,又續廣為二十卷。
前三卷為奏議。四卷至九卷為詩。十卷為《易元星紀譜》。十一卷為《易規》十
一篇,又《堯典》、《中氣》、《中星》、《洪範》小傳各一篇,詩序論四篇。
十二卷為《中庸》傳及《讀史》數篇。十三卷即《儒言》。十四卷為雜著。十五
卷為書。十六卷為記。十七卷為序。十八卷為後記。十九、二十卷為傳、墓表、
志銘、祭文。其中辨證經史,多極精當。《星紀譜》乃取司馬光《元歷》、邵雍
《元圖》而合譜之,以七十二候、六十四卦相配而成。蓋潛虛之流也。陳振孫
《書錄解題》曰:“劉跂斯立墓誌,景迂所撰,見《學易集》後。”此集無之,
計其佚者多矣。此本當即陳氏所見,而訛誤頗甚。《洪範》小傳及十七卷序文內
兼有脫簡。又有別本,題曰《嵩山集》,所錄詩文均與此本相合,訛闕之處亦同。
蓋一書而兩名,今附著於此,不復別存其目雲。
△《雞肋集》·七十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宋晁補之撰。補之字無咎,鉅野人。元豐間舉進士。試開封及禮部別院皆第
一。元祐中除校書郎。紹聖末落職,監信州酒稅。大觀中起知泗州,卒於官。後
入元祐黨籍。事跡具《宋史·文苑傳》。初,蘇軾通判杭州,補之年甫十七。隨
父端友宰杭州之新城。軾見所作《錢塘七述》,大為稱賞。由是知名。後與黃庭
堅、張耒、秦觀聲價相埒。耒嘗言:“補之自少為文,即能追補屈、宋、班、揚,
下逮韓愈、柳宗元之作。促駕力鞭,務與之齊而後已。”胡仔《苕溪漁隱叢話》
亦稱:“余觀《雞肋集》,古樂府是其所長,辭格俊逸可喜。”今觀其集,古文
波瀾壯闊,與蘇氏父子相馳驟。諸體詩俱風骨高騫,一往俊邁。並駕於張、秦之
間,亦未知孰為先後。世傳蘇門六君子。《文粹》僅錄其文之體近程試者數十篇。
《避暑漫抄》僅稱其《芳儀曲》一篇。皆不足以盡補之也。此本為明崇禎乙亥蘇
州顧凝遠依宋版重刊。前有元祐九年補之自序,後有紹興七年其弟謙之跋。序稱
“裒而藏之,謂之《雞肋集》”。跋則稱“宣和以前,世莫敢傳。今所得者古賦、
騷詞四十有三,古律詩六百三十有二,表啟、雜文六百九十有三。自捐館舍,迨
今二十八年,始得編次為七十卷”云云。蓋其稿為元祐中補之自葺。雖有集名,
尚非定本。後謙之乃裒合編次,續成此帙。故中有元祐以後所作,與補之原序年
月多不相應雲。
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_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原文_國學 其它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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