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痛姨媽(6)
“我發誓!”我說道。“只是別讓我再看見你,再感覺到你就行!”
“你還會看見我的,但是比我現在的樣子更豐滿、更親切!你將看見我就是米勒姨媽。
我會對你說:寫詩吧,可愛的孩子!你是一個偉大的詩人,可能是我們所有最偉大的詩人!
但是,如果你相信了我,開始做起詩來,那么我就把你的詩配上音樂,同時在你的口琴上吹奏出來!你這可愛的孩子!——當你看見米勒姨媽的時候,你記住我!”
於是她不見了。
告別的時候,我的顴骨上就像被火熱的錐子錐了一下。但是一會兒就消失了,我如同落到了柔和的水裡,我看見白色的睡蓮和綠色的葉子在我身子下面彎了起來,沉下去了,萎謝了,根脫落了。我隨著它們沉下去,解脫了,自在地休息了——
——“死了,像雪一樣地融化了!”水裡響起了這樣的聲音,唱起了這樣的歌,“化為浮雲,像雲一樣飄走了!——”偉大光輝的名字,勝利旗幟上的文字,寫在蜉蝣的翅膀上的不朽的專著權,都從上面穿過水向我射來。
睡得很沉,睡中沒有夢。我沒有聽見那呼呼的風聲,嘭嘭亂響的大門聲,鄰舍的大門鈴聲,也沒有聽到那位房客沉重的作早操聲。
幸福極了。
突然颳起一陣大風,通向姨媽那裡的那扇鎖著的門被吹開了。姨媽跳了起來,套上鞋子,穿上衣服,跑到我這裡。她說我睡得像上帝的天使一樣,不忍心把我叫醒。
我自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完全忘記了姨媽在這屋子裡。不過很快我就記起來了,記起了我牙痛時看到的景象。夢和現實混和在一起了。
“昨夜,我們道了晚安以後,你大概沒有寫什麼吧?”她問道。“你要真寫了就好了!
你是我的詩人,你永遠是我的詩人!”
我覺得她的笑中有某種詭秘。我不知道她是喜愛我的那位可敬的米勒姨媽,還是昨夜我向她起過誓的那個可怕的形象。
“你作了詩嗎,親愛的孩子!”
“沒有,沒有!”我喊道。“你是米勒姨媽!”
“還會是誰?”她說道。是米勒姨媽。
她吻了吻我,乘上馬車回她的家去了。
我寫下了上面的這些。沒有寫成詩,永遠也不印出來——是的,手稿中斷了。
我的年輕的朋友,那位正在成長的雜貨店的學徒,找不到下面所缺的部分。它們早已被當作包鯖魚、黃油、綠色肥皂的紙散失在世界各方;它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釀酒人死了,姨媽死了,大學生——那位冒出才華的火花又落進桶里去的人死了。這是這個故事——關於牙痛姨媽的故事的結局。
題注這篇童話和《老約翰妮講了些什麼》、《大門鑰匙》、《跛腳的孩子》、同收入《新童話故事集——(三系二集),1872年》。安徒生曾說這是他的最後一篇童話。但根據安徒生的日記,這篇童話完成於1872年7月12日,而《老約翰妮講了些什麼》完成於1872年9月28日。
①讓·保羅是德國詩人約翰·保羅·弗列德里奇·里克特(1763—1825)的筆名。安徒生曾經說過他不喜歡里克特的詩。
② * 膏,詳見《幸運女神的套鞋》注34。
③樓梯下的沙洞,見《看門人的兒子》注3。
④狄更斯,英國作家、詩人(1812—1870)。他和安徒生是極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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