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腸栓熬的湯①(6)
“我回到那個圖書館裡去,生吞活剝地啃掉了一整部長篇小說——這也就是說,啃掉了它柔軟的部分,它的精華,它的書皮和裝訂我一點也沒有動。我把它消化了,接著又啃掉了一本。這時我已經感覺它們在身體內動起來,於是我又把第三本咬了幾口。這樣我就成了一個詩人了。我對我自己這樣講,對別人也這樣講。我有點頭痛,有點胃痛,還有我講不出來的一些別種的痛。我開始思索那些與香腸栓聯繫起來的故事。於是我心中就想起了許多香腸栓,這一定是因為那位螞蟻皇后有特別細緻的理智的原故。我記得有一個人把一根白色的木栓塞進嘴裡去,於是他那根木栓都變得看不見了。我想到浸在陳啤酒里的木栓、墊東西的木栓、塞東西的木栓和釘棺材的木栓。我所有的思想都環繞著栓而活動!當一個人是詩人的時候,他就可以用詩把這表達出來;而我是一個詩人,因為我費了很大的氣力來做一個詩人!因此每星期,每一天,我都可以用一個栓——一個故事——來侍候你。是的,這就是我的湯。”
“我們聽聽第三位有什麼話講吧!”耗子王說。
“吱!吱!”這是廚房門旁發出的一個聲音。於是一隻小耗子——她就是大家認為死去了的第四隻耗子——跳出來了。她絆倒了那根繫著黑紗的香腸栓。她一直日夜都在跑,只要她有機會,她不惜在鐵路上坐著貨車走,雖然如此,她幾乎還是要遲到了。她一口氣衝進來,全身的毛非常亂。她已經失去了她的香腸栓,可是卻沒有失去她的聲音,因此她就立刻發言,好像大家只是在等著她、等著聽她講話,除此以外,世界上再沒有別的重要事情似的。她立刻發言,把她所要講的話全都講了出來。她來得這么突然,當她在講話的時候,誰也沒有時間來反對她或她的演詞。現在我們且聽聽吧!
4.第四隻耗子在第三隻耗子
沒有發言以前所講的故事
“我立刻就到一個最大的城市裡去,”她說。“這城的名字我可記不起來了——我老是記不住名字。我乘著載滿沒收物資的大車到市政府去。然後我跑到監獄看守那裡去。他談起他的犯人,特別談到一個講了許多魯莽話的犯人。這些話引起另外許多話,而這另外許多話被討論了一番,受到了批評。
“‘這完全是一套香腸栓熬的湯,’他說,‘但這湯可能弄得他掉腦袋!’”
“這引起了我對於那個犯人的興趣,”小耗子說,“於是我就找到一個機會,溜到他那兒去——因為在鎖著的門後面總會有一個耗子洞的!他的面色慘白,滿臉都是鬍子,睜著一對大眼睛。燈在冒著煙,不過牆壁早已習慣於這煙了,所以它並不顯得比煙更黑。這犯人在黑色的牆上畫出了一些白色的圖畫和詩句,不過我讀不懂。我想他一定感到很無聊,而歡迎我這個客人的。他用麵包屑,用口哨和一些友善的字眼來誘惑我:他很高興看到我,而我也只好信任他;因此我們就成了朋友。
“他把他的麵包和水分給我吃;他還送給我乳餅和香腸。我生活得很闊綽。我得承認,主要是因為這樣好的交情我才在那兒住下來。他讓我在他的手中,在他的臂上亂跑;讓我鑽進他的袖子裡去,讓我在他的鬍子里爬;他還把我叫做他的親愛的朋友。我的確非常喜歡他,因為我們應該禮尚往來!我忘記了我在這個廣大世界裡旅行的任務,我忘記了放在地板裂縫裡的香腸栓——它還藏在那兒。我希望住下來,因為如果我離開了,這位可憐的犯人就沒有什麼朋友了——像這樣活在世界上就太沒有意義了!我待下來了,可是他卻沒有待下來。在最後的一次,他跟我說得很傷心,給了我比平時多一倍的麵包和乳餅皮,用他的手對我飛吻。他離去了,再也沒有回來。我不知道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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