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城傳》原文及翻譯

張惠言

原文:

嘉慶元年,余游富陽,知縣惲候請余修縣誌,未及屬稿,而惲候奉調,余去富陽。富陽高傅占,君子人也,為余言周維城事甚具,故為之傳,以遺後之修志者。 
周豐,字維城,其先紹興人也,有資。父曰重章,火災盪其家,流寓富陽。重章富家子,驟貧,抑鬱無聊,益跅弛①不問生產,遂大困,尋死富陽。豐為兒時,當天寒,父中夜自外歸,又無所得食,輒引父足懷中以臥。十餘歲,父既卒,學賈。晨有老人過肆②,與之語,奇之,立許字以女。豐事母,起坐行步,嘗先得其所欲,飲食必親視,然後進。事雖劇,必時時至母所,視問輒去,去少頃,即又至。母脫③有不當意,或端坐不語,豐大懼,皇皇然若無所容,繞膝盤旋,呼“阿母”不已,聲悲慕如嬰兒。視母顏色怡,乃大喜,又久之,然後退。其子孫逮見者,言其寢將寐,必呼“阿母”;將寤又如之,殆不自覺也。……豐賈致富,有子三人,孫六人,年八十四卒。 
豐於鄉里,能行其德,有長者行。嘗有與同賈者歸,豐既資之,已而或檢其裝,有豐肆中物,以告豐。豐急令如故藏,誡勿言,其來,待之如初。 
高傅占言曰:富陽人多稱豐能施與好人,然豐嘗曰:“吾愧吳翁、焦翁。”吳翁者,徽州人,賈於富陽,每歲盡,夜懷金走里巷,見貧家,嘿④置其戶中,不使知也。焦翁者,江寧人,挾三百金之富陽賈。時江水暴發,焦急呼漁者,拯一人者與一金。凡數日得若干人,留肆中飲食之,俟之息,資遣之歸。三百金立罄。二人者,今以問富陽人,不能知也。豐又嘗言:“吾生平感婦翁知我。”
嗚呼,市巷中固不乏士哉! 
(節選自《茗柯文二編》卷下) 
[注]①跅(tuò)弛:放蕩,不守規矩。②肆:店鋪。③脫:偶爾。④嘿(mò):悄悄地 

譯文/翻譯:

嘉慶元年,我遊歷富陽縣,縣令惲君請我撰寫整理富陽的縣誌。還沒來得及起草,惲君就奉命調任,我也離開了富陽。富陽縣的高傅占是個正派人,他告訴我有關周維城的事非常全面具體,所以我為周維城作傳記,留給以後修撰縣誌的人。 
周豐,字維城,祖先是紹興人,幾代都是商人,有錢財。父親名叫重章,因火災毀壞了他的家,流浪到富陽居住下來。重章是富家子弟,突然貧困,心情壓抑煩悶,更加放縱不羈,不過問家中的生計和產業,於是極端困頓,不久死於富陽。周豐在幼年,每當天氣寒冷,父親半夜從外面回來,又沒有什麼可以吃的,他就總是把父親的腳抱在懷裡。十多歲,父親已經死了,他學著做生意。一天早晨,有位老人路過他的店鋪,和他交談,認為他奇異出眾,立刻把女兒許嫁給他。周豐侍奉母親,母親起身、坐下或走路,他常常事先弄明白母親想要怎樣;母親的飲食他一定要親眼看過,然後才送到母親面前。事務雖然繁重,他一定會時時到母親房裡看望問候才離開,離開一會兒,就又會到母親身邊察視。母親倘有不如意,或者坐著不說話,周豐十分害怕,那心神不安的樣子像是無處容身,圍著母親的身旁徘徊不已,不停地呼喊“阿母”,聲音悲切依戀。看到母親的臉色和悅了,才非常歡喜;又呆很長時間,然後再退下去。他在世時的子孫們,說他shang6*床將要睡著時,一定會呼喚“阿母”,快要醒來時,又會同樣呼喚,大概是成了習慣,並不是自覺如此……周豐做生意致富,有三個兒子、六個孫子,周豐八十四歲死。 
周豐在鄉里能施行他的恩德,有長者那謹慎寬厚的風度和行為。曾有個和他一起做生意的人要回家鄉去,周豐已經資助了他旅途費用。後來有人檢點那人的行李,發現有周豐店鋪里的貨物。就來告訴周豐,周豐趕緊叮囑讓貨物原封不動,告誡不要把這事傳出去。那合夥做生意的人來了,他像以前一樣對待。 
高傅占告訴說:“富陽人大多稱讚周豐能夠施捨幫助別人。可是周豐曾經說:‘我比不上吳翁和焦翁。’”吳翁是徽州人,在富陽做生意。每到年終,他夜裡懷揣金錢走街過巷,看見貧寒的人家,就默默地把錢放在門洞裡,不讓別人知道。焦翁是江寧人,帶了三百兩銀子到富陽做買賣。當時洪水暴發,焦翁急忙呼喊打漁的人,說誰救起一個人,就給他一兩銀子。一共好幾天,救起了若干人,焦翁留他們在鋪子裡住,給他們東西吃,等洪水平息了,又出旅費送他們回去,三百兩銀子全部用完了。這兩位老翁,如今向富陽人打聽,誰也不知道他們。周豐又說過:“我這輩子感激岳父了解我。” 
嗚呼!街市里巷的平民中間,原本不缺少有德行的士君子啊!
《周維城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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