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書》原文及翻譯
原文:
夫人稟五常,士兼百行,邪正有別,曲直不同。若邪曲者,人之所賤,而小
人之道也;正直者,人之所貴,而君子之德也。然世多趨邪而棄正,不踐君子之
跡,而行由小人者,何哉?語曰:“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故寧
順從以保吉,不違忤以受害也。況史之為務,申以勸誡,樹之風聲。其有賊臣逆
子,yin6*亂君主,苟直書其事,不掩其瑕,則穢跡彰於一朝,惡名被於千載。言之
若是,吁可畏乎!
夫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如董狐之書法不隱,趙盾之為
法受屈,彼我無忤,行之不疑,然後能成其良直,擅名今古。至若齊史之書崔弒,
馬遷之述漢非,韋昭仗正於吳朝,崔浩犯諱於魏國,或身膏斧鉞,取笑當時;或
書填坑窖,無聞後代。夫世事如此,而責史臣不能申其強項之風,勵其匪躬之節,
蓋亦難矣。是以張儼發憤,私存《嘿記》之文;孫盛不平,竊撰遼東之本。以茲
避禍,幸而獲全。足以驗世途之多隘,知實錄之難遇耳。
然則歷考前史,徵諸直詞,雖古人糟粕,真偽相亂,而披沙揀金,有時獲寶。
案金行在歷,史氏尤多。當宣、景開基之始,曹、馬構紛之際,或列營渭曲,見
屈武侯,或發仗雲台,取傷成濟。陳壽、王隱,鹹杜口而無言,陸機、虞預,各
棲毫而靡述。至習鑒齒,乃申以死葛走達之說,抽戈犯蹕之言。歷代厚誣,一朝
如雪。考斯人之書事,蓋近古之遺直歟?次有宋孝王《風俗傳》、王劭《齊志》,
其敘述當時,亦務在審實。案於時河朔王公,箕裘未隕;鄴城將相,薪構仍存。
而二子書其所諱,曾無憚色。剛亦不吐,其斯人歟?
蓋列士徇名,壯夫重氣,寧為蘭摧玉折,不作瓦礫長存。若南、董之仗氣直
書,不避強御;韋、崔之肆情奮筆,無所阿容。雖周身之防有所不足,而遺芳余
烈,人到於今稱之。與夫王沈《魏書》,假回邪以竊位,董統《燕史》,持謅媚
以偷榮,貫三光而洞九泉,曾未足喻其高下也。
翻譯:
人遵循五常(五常即五種行為規則,又稱五典: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士人有各種行為,有的邪,有的正,有的曲,有的直。那些邪的、曲的人,被人所輕賤,因為那是小人的做法;那些正直的人,被人所尊重,以為那是君子的做法。然而世人大多都趨於邪曲而放棄正直,不踐行君子的做法,而遵行小人的行為,為什麼?俗話說:“正直的像弓弦一樣,往往死在路邊;邪曲的像鐵鉤一樣,反而會加官晉爵。”所以人們寧可順從(權勢)來保障自己,也不違逆(權勢)以防受害。更何況史書的任務,就是勸誡世人,樹立風氣。遇到賊臣逆子,yin6*亂的君主,如果直白地記下他們的事跡,不掩飾他們的過失,一旦把他們的惡行記載下來,他們的臭名就要流傳千年。這樣說來,豈不可怕!
如果環境允許這么做就去做(直筆記史),如果環境不允許這么做卻做了就會兇險。比如董狐(春秋時晉國的史官)寫史不用隱筆,趙盾為了法度而蒙受屈辱,董狐自己沒有犯錯,依然果斷行事,然後成就了他良直的名聲,名傳今古。比如齊史記載崔杼弒君,
司馬遷寫出漢武帝的過錯,韋昭在東吳秉直記事,崔浩寫史犯了魏國的忌諱,他們有的被處以刑罰,被當時任所嘲笑;有的寫成的書被填埋,後人無法看到。世道就是這樣,卻要責怪史臣不能保持強直的性格,和不折腰的氣節,實在很難啊。因此張儼發憤,私下保存《嘿記》;孫盛心中不平,竊自撰寫了《晉陽秋》寄到遼東以存其真。以此來避禍,幸好得以保全了自己。我們足以得知世道的艱辛,也了解了實錄的難能可貴了。
但是一一考察從前的史事,求證於直白的詞句,雖然古人的糟粕,真假相雜,而我們披沙淘金,有時就能有所收穫。根據金行在歷(五行、天文用語,可能代指一定時期),史官特別多。當晉宣帝(司馬懿)、晉景帝(司馬師)開創晉朝基業之初,曹氏和司馬氏發生矛盾的時候,比如在渭曲(今陝西大荔東南)列陣,被諸葛亮所擊敗,又比如高貴鄉公(曹髦)討伐司馬昭,反被成濟殺傷。陳壽、王隱,都筆口無言,陸機、虞預,也停筆沒有敘述。到了習鑒齒(人名),才有了死諸葛退走活仲達(司馬懿)、成濟持刃犯駕的說法。歷朝歷代的誣造,從此被澄清。考察習鑒齒的記事,不就是近代的正直之人嗎?再有宋孝王的《風俗傳》、王劭的《齊志》,他們敘述當時的事情,都追求真實。根據當時(宋孝王寫《風俗傳》的時候)北魏的王公,祖宗產業還沒有喪盡;(王劭寫《齊志》的時候)北齊的將相,後代仍然還在。而這兩人直書他們的避諱,沒有一點害怕。剛正不阿,不就是這類人嗎?
烈士重視名聲,壯士注重氣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像南史、董狐得仗義直書,不避諱權勢;韋昭、崔浩的奮筆直書,無所取媚於人。雖然在保全自己防備受害方面有所不足,但是他們的而留芳餘烈,人們到現在還稱道。和王沈寫《魏書》相比,後者通過邪曲的筆法獲取高官,再和董統寫《燕史》相比,後者通過取媚於權勢而獲取榮華,一邊是上貫三光,一邊是下穿九泉,也不能比喻出韋昭、崔浩和王沈、董統的高下。
關注字典網微信公眾號:icidian,查詢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