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楚辭·九歌·山鬼》“山中人兮芳杜若, 飲石泉兮蔭松柏。”

山中人兮芳杜若, 飲石泉兮蔭松柏。
[譯文] 像杜若草一樣芳香,清心寡欲,飲石泉水,棲息於松柏樹陰下。
[出自]戰國屈原《楚辭·九歌·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 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注釋:
山之阿(ē):山隈,山的彎曲處。被(pī):同披。薜荔、女蘿:皆蔓生植物。
含睇:含情而視。睇(dì),微視。宜笑:笑得很美。
赤豹:皮毛呈褐的豹。從:跟從。文:花紋。狸:狐一類的獸。文狸:毛色有花紋的狸。
辛夷車:以辛夷木為車。結:編結。桂旗,以桂為旗。石蘭、杜蘅:皆香草名。
遺(wèi):贈。 余:我。篁:竹。表:獨立突出之貌。
容容:即“溶溶”,水或煙氣流動之貌。杳冥冥:又幽深又昏暗。羌:語助詞。
神靈雨:神靈降下雨水。靈修:指神女。憺(dàn):安樂。
晏:晚。華予:讓我像花一樣美麗。華,花。
三秀:芝草,一年開三次花,傳說服食了能延年益壽。
公子:也指神女。 杜若:香草。然疑作:信疑交加。然,相信;作,起。
靁:同“雷”。填填:雷聲。 猨:同“猿”。
屈原《楚辭·九歌·山鬼》“山中人兮芳杜若, 飲石泉兮蔭松柏。”
譯文1:
好像有人在那山隈經過,是我身披薜荔腰束女蘿。含情注視巧笑多么優美,你會羨慕我的姿態婀娜。駕乘赤豹後面跟著花狸, 辛夷木車桂花紮起彩旗。是我身披石蘭腰束杜衡,折枝鮮花贈你聊表相思。我在幽深竹林不見天日,道路艱險難行獨自來遲。
孤身一人佇立高高山巔,雲霧溶溶腳下浮動舒捲。白晝昏昏暗暗如同黑夜,東風飄旋神靈降下雨點。等待神女怡然忘卻歸去,年漸老誰讓我永如花艷?在山間採摘益壽的芝草,岩石磊磊葛藤四處盤繞。抱怨神女悵然忘卻歸去,你想我嗎難道沒空來到。
山中人兒就像芬芳杜若,石泉口中飲松柏頭上遮,你想我嗎心中信疑交錯。雷聲滾滾雨勢溟溟濛蒙,猿鳴啾啾穿透夜幕沉沉。風吹颼颼落葉蕭蕭墜落,思念女神徒然煩惱橫生。
譯文2:
有一個人啊在那山之岙,身披薜荔啊女羅系腰。美目含情啊笑得真甜,你愛慕我啊讚賞我體態美好。紅豹拉著車啊後面緊跟著花狸,辛夷木作車啊桂枝扎旗。身披石蘭為衣啊腰扎杜衡為帶,采束香花啊送給心中所愛。我住在幽暗的竹林中啊終日不見陽光,道路艱險難行啊我來得太晚。
我孤獨地站立啊在那高山之上,雲海翻騰啊在我腳的下方。雲霧森森啊白天也變得昏暗,東風迴旋啊雨神把雨播下。我要留住你啊使你忘歸,青春已逝啊誰能使我美艷重現。 採摘靈芝啊我來到山間,亂石成堆啊葛藤蔓延。我怨恨你啊不禁惆悵忘返,或許你也想我啊只是沒空來會面。
我這山中的人啊象杜若一樣芬芳,喝著山泉的水啊隱居在松柏樹旁。你想念我啊我實在信疑參半。雷聲隆隆啊細雨濛濛,猿聲啾啾啊入夜更哀。風聲颯颯啊落葉蕭蕭,想念公子啊白添愁懷。
賞析:
從藝術角度上講,《楚辭》浪漫奇虛的美在《九歌》中表現得最為絢爛輝煌。《九歌》十一篇,是宮廷時代的屈原根據楚國民間的祭神樂舞改篇創製的一組新型宮廷樂歌,由扮神的神巫和祭神的祭巫(包括與神性別相對的特定祭巫和合唱合舞的一般祭巫)演唱舞蹈,載詩載樂載舞,迎神娛神送神,蘊涵著濃郁的原始宗教藝術和神話色彩。
《九歌》三部分。迎神曲《東皇太一》,送神曲《禮魂》,中間九篇祭祀各種神靈。其中《東君》祭日神,《雲中君》祀雲神沒有多少爭議;《湘君》《湘夫人》一般同意是有關湘水二神的戀歌,但祥解各家紛紜;《大司命》《少司命》似乎是獻給掌管人命運的星神;《河伯》寫黃河水神,《山鬼》致巫山山神,楚俗祭巫山神但不祭河伯,《河伯》應為屈氏自創;最後一篇《國殤》祭祀為國陣亡的將士,也有說是奉南方的戰神蚩尤。
讀《九歌》,一方面易被它夢幻一般的飄渺神秘所吸引,迷失於“爛昭昭兮未央”的燦爛之中,另一方面人神之間希望追求--失望憂傷--撫慰期待的循環中那種情緒的跌宕也頗耐咀嚼。
讀這首詩先得注意兩點:一是“山鬼”究竟是女神還是男神?宋元以前的楚辭家多據《國語》、《左傳》所說,定山鬼為“木石之怪”、“魑魅魍魎”,而視之為男性山怪。但元明時期的畫家,卻依詩中的描摹,頗有繪作“窈窕”動人的女神的。清人顧成天《九歌解》首倡山鬼為“巫山神女”之說,又經游國恩、郭沫若的闡發,“山鬼”當為“女鬼”或“女神”的意見,遂被廣泛接受。此處品賞即以此說為據,想來與詩中所述山鬼的形象也更為接近。蘇雪林提出《九歌》表現“人神戀愛”之說以後,大多數研究家均以“山鬼”與“公子”的失戀解說此詩。該說法似乎不妥。按先秦及漢代的祭祀禮俗,巫者降神必須先將自己裝扮得與神靈相貌、服飾相似,神靈才肯“附身”受祭。但由於山歸屬於“山川之神”,古人採取的是“遙望而致其祭品”的“望祀”方式,故山鬼是不降臨祭祀現場的。此詩即按照這一特點,以裝扮成山鬼模樣的女巫,入山接迎神靈而不遇的情狀,來表現世人虔誠迎神以求福佑的思戀之情。詩中的“君”、“公子”、“靈修”,均指山鬼;“余”、“我”、“予”等第一人稱,則指入山迎神的女巫。說明了這兩點,讀者對這首輕靈chan6*綿的詩作,也許可品味到一種不同於“人神戀愛”說的文化內涵和情韻了。
此詩一開頭,那打扮成山鬼模樣的女巫,就正喜孜孜飄行在接迎神靈的山隈間。讀者從詩人對巫者裝束的精妙描摹,便可知道楚人傳說中的山鬼該是怎樣倩麗,“若有人兮山之阿”,是一個遠鏡頭。詩人下一“若”字,狀貌她在山隈間忽隱忽現的身影,開筆即給人以縹緲神奇之感。鏡頭拉近,便是一位身披薜荔、腰束女蘿、清新鮮翠的女郎,那正是山林神女所獨具的風采!此刻,她一雙眼波正微微流轉,蘊含著脈脈深情;嫣然一笑,齒白唇紅,更使笑靨生輝!“既含睇兮又宜笑,著力處只在描摹其眼神和笑意,卻比《詩經·衛風·碩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之類鋪排,顯得更覺輕靈傳神。女巫如此裝扮,本意在引得神靈附身,故接著便是一句“子(指神靈)慕予兮善窈窕”——“我這樣美好,可要把你羨慕死了”:口吻也是按傳說的山鬼性格設計的,開口便是不假掩飾的自誇自贊,一下顯露了活潑、爽朗的意態。這是通過女巫的裝扮和口吻為山鬼畫像,應該說已極精妙了。詩人卻還嫌氣氛冷清了些,所以又將鏡頭推開,色彩濃烈地渲染她的車駕隨從:“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這真是一次堂皇、歡快的迎神之旅!火紅的豹子,毛色斑斕的花狸,還有開著筆尖狀花朵的辛夷、芬芳四溢的桂枝,詩人用它們充當迎神女巫的車仗,既切合所迎神靈的環境、身份,又將她手燃花枝、笑吟吟前行的氣氛,映襯得格外歡快和熱烈。
自“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以下,情節出現了曲折,詩情也由此從歡快的頂峰跌落。滿懷喜悅的女巫,只因山高路險耽誤了時間,竟沒能接到山鬼姑娘(這當然是按“望祀”而神靈不臨現場的禮俗構思的)!她懊惱、哀愁,同時又懷著一線希冀,開始在山林間尋找。詩中正是運用不斷轉換的畫面,生動地表現了女巫的這一尋找過程及其微妙心理:她忽而登上高山之巔俯瞰深林,但溶溶升騰的山霧,卻遮蔽了她焦急顧盼的視野;她忽而行走在幽暗的林叢,但古木森森,昏暗如夜;那山間的飄風、飛灑的陣雨,似乎全為神靈所催發,可山鬼姑娘就是不露面。人們祭祀山靈,無非是想求得她的福佑。現在見不到神靈,還有誰能使我(巫者代表的世人)青春長駐呢?為了寬慰年華不再的失落之感,她便在山間採食靈芝(“三秀”),以求延年益壽。這些描述,寫的雖是巫者尋找神靈時的思慮,表達的則正是世人共有的願望和人生惆悵。詩人還特別妙於展示巫者迎神的心理:“怨公子兮悵忘歸”,分明對神靈生出了哀怨;“君思我兮不得閒”,轉眼卻又怨意全消,反去為山鬼姑娘的不臨辯解起來。“山中人兮芳杜若”,字面上與開頭的“子慕予兮善窈窕”相仿,似還在自誇自贊,但放在此處,則又隱隱透露了不遇神靈的自憐和自惜。“君思我兮然疑作”,對山鬼不臨既思念、又疑惑的,明明是巫者自己;但開口訴說之時,卻又推說是神靈。這些詩句所展示的主人公心理,均表現得複雜而又微妙。
到了此詩結尾一節,神靈的不臨已成定局,詩中由此出現了哀婉嘯嘆的變徵之音。“靁填填兮雨冥冥”三句,將雷鳴猿啼、風聲雨聲交織在一起,展現了一幅極為淒涼的山林夜景。詩人在此處似乎運用了反襯手法:他愈是渲染雷鳴啼猿之夜聲,便愈加見出山鬼所處山林的幽深和靜寂。正是在這淒風苦雨的無邊靜寂中,詩人的收筆則是一句突然迸發的哀切呼告之語:“思公子兮徒離憂!”這是發自迎神女巫心頭的痛切呼號——她開初曾那樣喜悅地拈著花枝,乘著赤豹,沿著曲曲山隈走來;至此,卻帶著多少哀怨和愁思,在風雨中淒淒離去,終於隱沒在一片雷鳴和猿啼聲中。大抵古人“以哀音為美”,料想神靈必也喜好悲切的哀音。在祭祀中愈是表現出人生的哀思和悱惻,便愈能引得神靈的垂憫和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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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楚辭·九歌·山鬼》“山中人兮芳杜若, 飲石泉兮蔭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