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中)-第二部-外省大人物在巴黎-09-忠告(2)


呂西安被深深打動,含著眼淚緊緊握著盧斯托的手.
記者站起身子,走向通向天文台的大路;兩人似乎要痛痛快快地呼吸一下,一塊兒踱過去.
盧斯托又道:稱呼各種才具的話,所謂時行.走運.得勢.聲望.成名.民眾的擁護,只是達到榮譽的各個踏級,還算不得真正的榮譽;可是在文藝界以外沒有一個人知道,要爬到任何一級所作的殘酷的鬥爭.顯赫的聲名總是無數的機緣湊成的,機緣的變化又極其迅速,從來沒有兩個人是走同樣的路子成功的.卡那利和拿當的經歷完全不同,以後也不會重複.埋頭苦幹的阿泰茲將來也要靠另一種機會出名.人人渴望的榮譽差不多永遠是個走紅的娼妓.低級的文藝好比在街頭挨凍的神女;第二流的文藝是受人豢養的情婦,剛剛脫離新聞界,由我做幌子的那個下流地方;交運的文藝仿佛風頭十足.態度狂妄的交際花,有住宅,有家俱,有穿號衣的僕役,有車馬,向國家納稅,交結王公貴人,對他們盡可以怠慢急迫的債主,或者款待,或者冷淡.啊!從前的我,現在的你,還有許多別人,都把聲名當作天使,戴著雪白的頭巾,長著五色的翅膀,一手握著青枝綠葉的棕櫚,一手亮著寶劍;既象神話中虛幻的人物,住在井底里,又象清白窮苦的姑娘,隱居在郊區,除了貞潔和勇氣,沒有別的財產,將來會白璧無瑕地飛回天上,假定她沒有在貧民窟中受著污辱而死,遭到qiang6*暴而死,永遠不為人知的話!抱著這種信念的人的腦殼有神靈保護,儘管殘酷的經驗像大風雪般打在他們身上,一顆心照樣熱呼呼的,這等人在這個地方可少得很了.盧斯托一邊說,一邊拿手往下指著在暮色蒼茫中閃爍的巴黎.
呂西安眼中閃過小團體的形象,心中一動;盧斯托卻繼續大發牢騷,使呂西安聽著出神.
在這個各色的大染缸里,我說的那種人寥寥無幾,和金融界中來路清白的財產一樣少,和真正的情人一樣少,和新聞界中潔身自愛的人一樣少.我今天告訴你的經驗,從前也有人告訴過我,可是沒有用,正如我的經驗對你也不會有用.外省每年有一批年輕的野心家,受著同樣熱忱的鼓動,揚著頭,逞著傲氣,趕到這兒來,就算不是愈來愈多,至少也是每年相仿;來乾什麼?來投機時行的風氣.時行的風氣好似《一千零一日》中的圖蘭杜克特公主,個個青年都想做卡拉弗王子!可是一個都猜不中她的謎.大家掉入苦難的溝壑.報界的泥坑.書業的沼澤.這些要飯的文人,替報紙寫寫小品﹑社會新聞﹑傳記性質的稿子,或者受精明的字紙商操縱,寫一些小冊子,......出版商不歡迎要相當時間才能出售的傑作,都喜歡半個月內銷完的無聊東西.這批小青蟲沒有變成蝴蝶就被踩死了,他們只求活命,顧不得什麼羞恥.xia6*賤,對一個新chu6*台的人材咬一口也好,捧一陣也好,但憑《xian6*政報》.《每日新聞》.《辯論報》的大老闆的吩咐,只聽出版商的號令,或者受一個嫉妒的同道請託,為的是什麼呢?不過為了吃一頓.一朝過了關,早先的苦處全忘了.我替一個混蛋做了六個月的刀筆吏,寫出我最有才氣的文字,算是他寫的;他憑著這批樣品當上一份副刊的主編,非但不請我合作,連五個法郎也沒給我,而我見了他還不能不伸出手去,跟他握手.
呂西安傲氣十足地說道: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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