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下)-第09卷-熱狂(2)


挖空心思想像著他在世上能獲得的幸福,構想她不是吉卜賽人,他也不是教士,弗比斯也不存在,她也愛他;一種充滿安寧和愛情的生活對他自己也是可能的,就在同一時刻,世上到處都有幸福的伴侶在桔樹下,在夕陽中,在小溪邊,在星光燦爛的夜晚傾訴綿綿情話;假若上帝願意,他會和她成為這些幸福伴侶中的一對.想到這些,他的心軟了,化作一腔柔情,滿腹悲傷.
啊!是她!就是她!這個頑固的念頭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吸吮他的腦汁,折磨著他,撕裂他的肺腑.他並不遺憾,也不感到後悔;他做過的一切,還準備再去做;寧可看到她落在劊子手的手中,也不願看見她在隊長的懷抱里,不過他悲痛欲絕,不時揪一把頭髮,看看是不是變白了.
這中間有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也許正是早上看到的那條可憎的鎖鏈正收緊鏈結,死死勒住她那十分柔弱優美的脖子.這個念頭使他的每一個毛孔都滲出汗來.
又有一會兒,他一邊像魔鬼一樣嘲笑自己,一邊回想頭一次所看見的愛斯梅拉達,那個天真活潑.喜笑顏開.穿著盛裝.舞姿翩翩.無憂無慮.象只百靈鳥,同時又想像最後一次所看到的愛斯梅拉達,身穿內衣,脖子上套著繩索,光著腳,緩緩地走上絞刑架的梯子;他這樣想著前後兩種景象,忍不住發出一聲悽厲的喊聲.
這陣欲死不能的颶風把他心靈里的一切擾亂了,壓彎了,打碎了,扯斷了,連根拔除了.他望了望周圍自然界的景象,附近有幾隻母雞在灌木叢中啄食,色彩斑斕的金龜子在陽光下飛舞,頭頂上空有幾片灰白的雲朵在藍天上飄浮著.水天相接處的是維克多修道院的鐘樓,它那石板方塔在山坡上矗立著.而戈波山崗的磨坊主則打著唿哨,望著磨坊轉動著的風翼.這整個生機盎然.井然有序.安靜祥和的生活,在他四周千姿百態地呈現出來,讓他看了難受得不行,他隨即又奔跑起來.
他就這樣在田野里狂奔著,一直跑到日落時分.這種逃避生活.逃避自然.逃避自己.逃避人類.逃避上帝.逃避一切的奔跑,持續了整整一天.有幾次他撲倒在地,面孔朝下,用五指拔起麥苗.有好幾次他在荒村的某條小街上停下來,痛苦得難以忍受,竟用雙手緊抱著腦袋,想把它從肩膀上拔出來,在地上摔個稀巴爛.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重新審視自己,發現自己差不多快瘋了.自從喪失對拯救埃及姑娘的希冀和願望,風暴就在他的心裡刮個不止.這一場風暴並沒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完整的想法,任何站得住的思想.他的理智在這風暴中幾乎完全被摧毀,不如枯槁,心裡只剩下兩個清晰的形象:愛斯梅拉達和絞刑架.其餘全是漆黑一片.這兩個緊密相聯的形象合在一起,呈現了一種可怕的群像,而且他越是緊盯著他的注意力和思想中殘存的形象,越看它們以變幻莫測的進度在發展變化,一個變得丰姿妖嬈,嫵媚.迷人.光輝燦爛,而另一個變得面目可憎;最後,他甚至覺得愛斯梅拉達好象是一顆星星;絞刑架仿佛是一隻枯瘦的巨臂.
在他遭受著極大痛苦期間,他竟然沒有想到去尋短見,這真是一件咄咄怪事.不幸的人往往如此.他珍惜生命.也許他真的看見身後是地獄.
這時天色越來越昏暗了,他內心尚存的性靈隱隱約約想要回去.他自以為已經遠遠逃離了巴黎,可是仔細辨認一下方向之後,才發現自己只不過是沿著大學城的城牆繞了一圈.聖絮爾皮斯教堂的尖塔和聖日耳曼—德—普瑞修道院的三個高高的尖頂,在他的右邊直指雲霄.他奔向這個方向.聽見修道院的武裝人員在聖日耳曼雉堞壕溝周圍喲喝口令,他就繞了過去,走上修道院的磨坊與鎮上麻瘋病院之間的一條小路,過一陣子就來到了教士草場的邊上.這個草場是因為神學堂學子們日夜吵鬧不休而著名的,它是聖日耳曼修道院僧侶們的七頭蛇,它對聖日耳曼—德—普瑞的僧侶們來說是一頭七頭蛇,因為神甫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藉此挑起教會紛爭.副主教擔心在那裡碰見什麼人,他害怕見任何人的臉.他剛剛避開大學城和聖日耳曼鎮,打算設法晚一些再回到大路上去.他沿著教士草場往前走,走上了一條把草場和新醫院分開的荒蕪的小徑,終於到了塞納河邊.在那裡,堂.克洛德找到一個船工,給了幾個巴黎德尼埃,船工就帶著他逆流而上,直到城島的沙嘴,讓他在格蘭古瓦在那裡做過夢的那荒涼的狹長半島上了岸,這個半島一直伸展到同牛渡小洲平行的王家花園外.
巴黎聖母院(下)-第09卷-熱狂(2)_巴黎聖母院原文_文學 世界名著0

猜你喜歡

巴黎聖母院(下)-第09卷-熱狂(2)_巴黎聖母院原文_文學 世界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