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鯨(上)-第44章-海圖(3)


不過,就算這一切的想法都是對的;然而,仔細而冷靜地一想,這也似乎還是一種發瘋的想法;因為在遼闊無垠的大洋里,即使是碰到了一隻孤零零的鯨,難道它的獵手就會一下子把它認了出來,如同在君士坦丁堡的雜沓擁擠的街頭,看到一個銀須長髯的yi6*6*蘭教法典說明官那樣嗎?會的.因為莫比-迪克那隻特別雪白的額頭,和它那雪白的背峰,無論如何是錯不了的.難道我把大鯨看錯了,亞哈在仔細看他的海圖,直看至更深夜闌之後,他會從沉思里猛醒過來,暗自這樣喃喃道......就是它,它逃得了么?只那大鰭已給打穿了,象一隻迷途的羔羊一樣攤在這裡了!想到這裡,他的瘋狂的思想就會屏聲息氣地往前狂奔;直到他想得人累了,頭昏了!而後到甲板的露天裡去設法恢復他的精力.天呀!這個全力耗費在一個難以達到的報仇欲望上的人,他經受了多么苦痛的昏睡狀態呀.他睡覺的時候,雙手捏緊拳頭,醒來的時候,他的指甲已把掌心掐得鮮血淋漓了.
他往往被非常逼真而消耗精力的夜夢弄得不得不從吊鋪上爬起來,這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緊張夢景,又把思潮繼續帶到如癲如狂的戰陣里,在他那熊熊烈火的腦殼裡不停地打旋,旋得他那唯一的生命之火激成難抑的苦楚;而且有時候,往往是這般情況,即在他這種精神的苦楚把他弄得魂靈出竅時,他體內就似乎豁成一個大坑,交叉的火光都打坑裡直射出來,那些該死的惡魔都在招呼他跳下去跟它們在一起;等到他體內這個地獄大張其口的時候,通船便會聽到一陣狂叫聲;接著,亞哈就瞪著雙眼,打他的艙室里沖了出來,仿佛是從一隻著了火的床鋪里逃出來.然而這一切,也許不能說是他暴露了他的壓制不住的弱點,也不能說是他對自己的決心有所動搖,而只能說是它那劇烈的程度的最明白的表現.因為,在這種時候,瘋瘋癲癲的亞哈,這個深謀遠慮.決不妥協.信心堅決的白鯨獵手;這個已經上了他那隻吊鋪的亞哈,使他那么一嚇又打吊鋪沖了出來的,並不是什麼動力,動力本來就是他的永恆長存的本原,或者是他的靈魂;睡覺的時候,因為是暫時跟那具有特性的精神失去了聯繫(這種精神,平時是用來做它的外界的傳達手段和動力的),精神就自然而然地想擺脫那種狂亂的事物的熱烈的接觸,精神也就暫時不是一個整體了.但是,因為精神如不與靈魂相結合,精神就不可能存在,因此,就亞哈的情況說來,精神一定已經是把他種種思想和想像都化成他那唯一的最高的目的了;這種目的,全然由於它本身的宿願所驅使,不得不由反抗鬼神而成為目的本身的一種獨斷獨行.獨來獨往的東西.而且,當它一跟通常的活力相結合時,就會兇猛地表現出來,燃燒起來,逃避得了一切無緣無由的恐嚇.因此,當亞哈從他房間裡奔出來的時候,他肉眼所閃出來的那種苦惱的神色,好象暫時就是一種空泛泛的東西,是一個不具形體的夢遊病者,是一線天然的光,而且確實沒有什麼色彩,因此,就其本身說來,只是一片空白而已.願上帝扶助你啊,老人,你的思潮已在你身上創造出了一個生物.他的緊張的思潮已經使他成為一個普羅米修斯了.鷹隼永遠在啄食著那個心胸,那隻鷹隼就正是他所創造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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