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一)-第一部-芳汀-第二卷-沉淪(19)


隨後他又問自己:
在他這次走上絕路的過程中,他是否是唯一有過失的人?願意工作,但缺少工作,願意勞動,而又缺少麵包,首先這能不能不算是件嚴重的事呢?後來,犯了過失,並且招認了,處罰又是否苛刻過分了呢?法律在處罰方面所犯的錯誤,是否比犯人在犯罪方面所犯的錯誤更嚴重呢?天平的兩端,在處罰那端的砝碼是否太重了一些呢?加重處罰絕不能消除過失;加重處罰的結果並不能扭轉情勢,並不能以懲罰者的過失代替犯罪者的過失,也並不能使犯罪的人轉為受損害的人,使債務人轉為債權人,使侵犯人權的人受到人權的保障,這種看法是否正確呢?企圖越獄一次,便加重處罰一次,這種作法的結果,是否構成強者對弱者的謀害,是否構成社會侵犯個人的罪行,並使這種罪行日日都在重犯,一直延續到十九年之久呢?
他再問自己:人類社會是否有權使它的成員在某種情況下接受它那種無理的不關心態度,而在另一種情況下又同樣接受它那種無情的不放心態度,並使一個窮苦的人永遠陷入一種不是缺乏(工作的缺乏)就是過量(刑罰的過量)的苦海中呢?貧富的形成往往由於機會,在社會的成員中,分得財富最少的人也正是最需要照顧的人,而社會對他們恰又苛求最甚,這樣是否合乎情理呢?
他提出這些問題,並作出結論以後,他便開始審判社會,並且判了它的罪.
他憑心中的憤怒判了它的罪.
他認為社會對他的遭遇是應當負責的,他下定決心,將來總有一天,他要和它算賬.他宣稱他自己對別人造成的損失和別人對他造成的損失,兩相比較,太不平衡,他最後的結論是他所受的處罰實際上並不是不公允,而肯定是不平等的.
盛怒可能是瘋狂和妄誕的,發怒有時也會發錯的,但是,人,如果不是在某一方面確有理由,是不會憤慨的.冉阿讓覺得自己在憤慨了.
再說,人類社會所加於他的只是殘害.他所看到的社會,歷來只是它擺在它的打擊對象面前自稱為正義的那副怒容.世人和他接觸,無非是為了要達到迫害他的目的.他和他們接觸,每次都受到打擊.從他的幼年,從失去母親.失去姐姐以來,他從來沒有聽到過一句友好的言語,也從沒有見過一次和善的嘴臉.由痛苦到痛苦,他逐漸得出了一種結論:人生即戰爭,並且在這場戰爭里,他是一名敗兵.他除了仇恨以外沒有其他武器.於是他下定決心,要在監牢里磨練他這武器,並帶著它出獄.
有些無知的教士在土倫辦了一所囚犯學校,把一些必要的課程教給那些不幸人中的有毅力者.他就是那些有毅力者中的一個.他四十歲進學校,學習了讀,寫,算.他感到提高他的知識,也就是加強他的仇恨.在某種情況下,教育和智力都是可以起濟惡的作用的.
有件事說來很可惜,他在審判了造成他的不幸的社會以後,他接著又審判創造社會的上帝.
他也定了上帝的罪.
在那十九年的苦刑和奴役中,這個人的心是一面上升,一面也墮落了.他一面醒悟,一麵糊塗.
我們已經知道,冉阿讓並不是一個生性惡劣的人.初進監牢時他還是個好人.他在監牢里判了社會的罪後覺得自己的心狠起來了,在判了上帝的罪後他覺得自己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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