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上)-第一部-34(2)


證人們就說了這樣一些話.被告本人全部招認了.他好象一頭被逮住的小野獸,茫然地左顧右盼,同時斷斷續續地把犯罪的經過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案情明明白白,可是副檢察官象昨天一樣,聳起肩膀,提出一些刁鑽的問題,想叫狡猾的罪犯上鉤.
他在發言中證實,這個盜竊案發生在住人的房屋裡,門鎖被撬開,因此這個小伙子應受最嚴厲的懲罰.
法庭指定的辯護人卻證實這個盜竊案不是在住人的房屋裡犯的,所以罪行是無可否認的,但罪犯還不致象副檢察官所肯定的那樣對社會構成嚴重危害.
庭長又象昨天那樣裝得不偏不倚,公平無私,並且向陪審員詳細解釋那些他們早就知道,其實也不可能不知道的規矩.法庭又象昨天一樣暫停了幾次,大家照樣又是抽菸,又是民事執行吏高呼開庭了.兩個憲兵又是竭力克制著睡意,拿著出鞘的軍刀坐在那裡,恫嚇犯人.
通過審訊知道,這個小伙子原先被他父親送到香菸廠當學徒,在那裡過了五年.今年,工廠老闆同工人發生糾紛,老闆解僱了他.他找不到活兒乾,便在城裡東遊西盪,把最後一個子兒都拿去喝了酒.他在小飯館裡認識了那個比他更早失業.酒喝得更凶的小爐匠.他們一起喝醉了酒,深夜撬開門鎖,把首先看到的東西拿走.他們被捕了,供認盜竊地毯,就被關進牢里.不等審訊小爐匠就死了.現在,這個小伙子被認為是個危險分子,必須同社會隔離,並且受到審訊.
說他是個危險分子,那也同昨天那個女犯人一樣.聶赫留朵夫聽著庭上人們的話想:他們是危險的,我們也很危險嗎?......我是個放蕩好色的人,是個騙子,可是知道我底細的人不僅不鄙視我,還很尊敬我.難道我們就不危險嗎?就算這個小伙子是整個法庭上最危險的人物,現在他被抓住了,應該拿他怎么辦呢?
這個小伙子分明不是什麼壞蛋,而是一個極其平常的人.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他所以落到如此地步,無非因為他處在會產生這種人的環境裡.因此,事情很清楚,要小伙子不至於變成這種人,必須盡力消滅產生這種不幸的人的環境.
可我們是怎么辦的呢?我們抓住這樣一個偶然落到我們手裡的小伙子,明明知道還有很多這樣的人逍遙在社會上,卻把他關進監牢,使他終日無所事事,或者做些有害的無用勞動,結交一批象他一樣在生活上軟弱無能因而迷途的人,然後由國庫出錢把他夾在一批腐化墮落分子中間,從莫斯科省一直流放到伊爾庫次克省.
我們不但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來消除產生這種人的環境,還一味鼓勵產生這種人的機構,也就是工廠.工場.作坊.小飯館.酒店.ji6*院.我們沒有取消這類機構,還認為它們是必不可少的,對它們進行鼓勵和調整.
我們用這種方式培養出來的人不止一個,而是千百萬個.然後我們逮捕了一個,就自以為辦了一件大事,使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再也不用做什麼事了,我們就把他從莫斯科省遣送到伊爾庫次克省.
聶赫留朵夫坐在上校旁邊,聽著辯護人.檢察官和庭長的不同音調,看著他們自以為是的姿態,情緒激動地思索著.嘿,演這樣的戲得耗費多少精力呀.聶赫留朵夫四下張望著,望望那些畫像.燈盞.圈椅.軍服以及厚牆和窗子,繼續想.他想到這座宏偉的建築物,還有那更加宏偉的整個機構,以及由全體官僚.文書.看守.差役等組成的龐大的隊伍.這裡有這樣的隊伍,而且俄國各地都有,他們領取薪金,就是為了表演這種無聊的鬧劇.要是我們用這種精力的百分之一來幫助那些被拋棄的人,那會怎樣呢?可現在我們只把他們看作可以為我們的安寧和舒適服務的勞動力.其實,當他由於家境貧困從鄉下來到城裡時,只要有一個人憐惜他,周濟他就好了.聶赫留朵夫望著小伙子受驚的病容,暗自想著,或者,當他進了城,在廠里做完十二小時工以後,被年紀大些的夥伴拉到小酒店裡去時,要是有人對他說:'別去,凡尼亞,到那裡去不好,,小伙子也就不會去,不會墮落,不會做什麼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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