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 邵子之書

  康節學於李挺之,請曰:"願先生微開其端,毋竟其說。"又恐是李學於穆時說。此意極好。學者當然須是自理會出來,便好。〔方〕
  "伊川之學,於大體上瑩徹,於小小節目上猶有疏處。康節能盡得事物之變,卻於大體上有未瑩處。"用之云:"康節善談易,一作"說易極好"。見得透徹。"曰:"然。伊川又輕之,嘗有簡與橫渠云:'堯夫說易好聽。今夜試來聽它說看。'某嘗說,此便是伊川不及孔子處。只觀孔子便不如此。"〔僩〕廣同。
  或言:"康節心胸如此快活,如此廣大,如何得似他?"曰:"它是甚么樣做工夫!"〔僩〕
  問:"近日學者有厭拘檢,樂舒放,惡精詳,喜簡便者,皆欲慕邵堯夫之為人。"曰:"邵子這道理,豈易及哉!他腹里有這個學,能包括宇宙,終始古今,如何不做得大?放得下?今人卻恃個甚後敢如此!"因誦其詩云:"'日月星辰高照耀,皇王帝伯大鋪舒。'可謂人豪矣!"〔大雅〕
  厚之問:"康節只推到數?"曰:"然。"某問:"須亦窺見理?"曰:"雖窺見理,卻不介意了。"〔可學〕
  問:"康節學到'不惑'處否?"曰:"康節又別是一般。聖人知天命以理,他只是以術。然到得術之精處,亦非術之所能盡。然其初只是術耳。"〔璘〕
  "邵康節,看這人須極會處置事,被他神閒氣定,不動聲氣,須處置得精明。他氣質本來清明,又養得來純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那心時,都在緊要上用。被他靜極了,看得天下之事理精明。嘗於百原深山中辟書齋,獨處其中。王勝之常乘月訪之,必見其燈下正襟危坐,雖夜深亦如之。若不是養得至靜之極,如何見得道理如此精明!只是他做得出來,須差異。季通嘗云:'康節若做,定是四公、八辟、十六侯、三十二卿、六十四大夫,都是加倍法。'想得是如此。想見他看見天下之事,才上手來,便成四截了。其先後緩急,莫不有定;動中機會,事到面前,便處置得下矣。康節甚喜張子房,以為子房善藏其用。以老子為得易之體,以孟子為得易之用,合二者而用之,想見善處事。"問:"不知真箇用時如何?"曰:"先時說了,須差異。須有些機權術數也。"〔僩〕
  直卿問:"康節詩,嘗有莊老之說,如何?"曰:"便是他有些子這個。"曰:"如此,莫於道體有異否?"曰:"他嘗說'老子得易之體,孟子得易之用',體、用自分作兩截。"曰:"他又說經綸,如何?"曰:"看他只是以術去處得這事恰好無過,如張子房相似,他所以極口稱讚子房也。二程謂其粹而不雜。以今觀之,亦不可謂不雜。"曰:"他說風花雪月,莫是曾點意思否?"曰:"也是見得眼前這個好。"璘錄云:"舜功云:'堯夫似曾點。'曰:'他又有許多骨董。'"曰:"意其有'與自家意思一般'之意。"曰:"也是它有這些子。若不是,卻淺陋了。"〔道夫〕
  問:"程子謂康節'空中樓閣'。"曰:"是四通八達。方子錄云:"言看得四通八達。"莊子比康節亦仿彿相似。然莊子見較高,氣較豪。他是事事識得了,又卻蹴踏著,以為不足為。康節略有規矩。然其詩云:'賓朋莫怪無拘檢,真樂攻心不柰何。'不知是何物攻他心。"〔佐〕
  "康節之學,近似釋氏,但卻又挨傍訊息盈虛者言之。"問:"擊壤序中'以道觀道'等語,是物各付物之意否?"曰:"然。蓋自家都不犯手之意。道是指陰陽運行者言之。"又問:"如此,則性與心身都不相管攝,亡者自亡,存者自存否?"曰:"某固言其與佛學相近者,此也。"又曰:"康節凡事只到半中央便止,如'看花切勿看離披',是也。如此,則與張子房之學相近。"曰:"固是。康節自有兩三詩稱讚子房。"曰:"然則與楊氏為我之意何異?"先生笑而不言。〔必大〕
  因論康節之學,曰:"似老子。只是自要尋個寬間快活處,人皆害它不得。後來張子房亦是如此。方眾人紛拏擾擾時,它自在背處。"人傑因問:"擊壤集序有'以道觀性,以性觀心,以心觀身,以身觀物;治則治矣,猶未離乎害也'。上四句自說得好,卻雲'未離乎害'。其下云:'不若以道觀道,以性觀性,以心觀心,以身觀身,以物觀物;雖欲相傷,其可得乎?若然,則以家觀家,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亦從而可知也。'恐如上四句,似合聖人之中道;'以道觀道'而下,皆付之自然,未免有差否?"曰:"公且說前四句。"曰:"性只是仁義禮智,乃是道也。心則統乎性,身則主乎心,此三句可解。至於物,則身之所資以為用者也。"曰:"此非康節之意。既不得其意,如何議論它?"人傑因請教。先生曰:"'以道觀性'者,道是自然底道理,性則有剛柔善惡參差不齊處,是道不能以該盡此性也。性有仁義禮智之善,心卻千思萬慮,出入無時,是性不能以該盡此心也。心欲如此,而身卻不能如此,是心有不能檢其身處。以一身而觀物,亦有不能盡其情狀變態處,此則未離乎害之意也。且以一事言之:若好人之所好,惡人之所惡,是'以物觀物'之意;若以己之好惡律人,則是'以身觀物'者也。"又問:"如此,則康節'以道觀道'等說,果為無病否?"曰:"謂之無病不可,謂之有病亦不可。若使孔孟言之,必不肯如此說。渠自是一樣意思。如'以天下觀天下',其說出於老子。"又問:"如此,則'以道觀性,以性觀心,以心觀身'三句,義理有可通者,但'以身觀物'一句為不可通耳。"曰:"若論'萬物皆備於我',則'以身觀物',亦何不可之有?"〔人傑〕
  康節本是要出來有為底人,然又不肯深犯手做。凡事直待可做處,方試為之;才覺難,便拽身退,正張子房之流。〔必大〕
  問:"'堯夫之學似揚雄',如何?"曰:"以數言。"〔可學〕
  某看康節易了,都看別人底不得。他說"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又都無玄妙,只是從來更無人識。揚子太玄一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亦只是這個。他卻識,只是他以三為數,皆無用了。他也只是見得一個粗底道理,後來便都無人識。老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亦剩說了一個道。便如太極生陽,陽生陰,至二生三,又更都無道理。後來五峰又說一個云云,便是"太極函三為一"意思。〔賀孫〕
  康節之學似揚子云。太玄擬易,方、州、部、家,皆自三數推之。玄為之首,一以生三為三方,三生九為九州,九生二十七為二十七部,九九乘之,斯為八十一家。首之以八十一,所以準六十四卦;贊之以七百二十有九,所以準三百八十四爻,無非以三數推之。康節之數,則是加倍之法。〔謨〕
  康節其初想只是看得"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心只管在那上面轉,久之理透,想得一舉眼便成四片。其法,四之外又有四焉。凡物才過到二之半時,便煩惱了,蓋已漸趨於衰也。謂如見花方蓓蕾,則知其將盛;既開,則知其將衰;其理不過如此。謂如今日戌時,從此推上去,至未有天地之始;從此推下去,至人消物盡之時。蓋理在數內,數又在理內。康節是他見得一個盛衰消長之理,故能知之。若只說他知得甚事,如歐陽叔弼定謚之類,此知康節之淺陋者也。程先生有一柬說先天圖甚有理,可試往聽他就看。觀其意,甚不把當事。然自有易以來,只有康節說一個物事如此齊整。如揚子云太玄便零星補湊得可笑!若不補,又卻欠四分之一;補得來,又卻多四分之三。如潛虛之數用五,只似如今算位一般。其直一畫則五也,下橫一畫則為六,橫二畫則為七,蓋亦補湊之書也。〔方子〕
  或問康節數學。曰:"且未須理會數,自是有此理。有生便有死,有盛必有衰。且如一朵花,含蕊時是將開,略放時是正盛,爛熳時是衰謝。又如看人,即其氣之盛衰,便可以知其生死。蓋其學本於明理,故明道謂其'觀天地之運化,然後頹乎其順,浩然其歸'。若曰渠能知未來事,則與世間占覆之術何異?其去道遠矣!其知康節者末矣!扒他玩得此理熟了,事物到面前便見,便不待思量。"又云:"康節以四起數,疊疊推去,自易以後,無人做得一物如此整齊,包括得盡。想他每見一物,便成四片了。但才到二分以上便怕,乾卦方終,便知有個姤卦來。蓋緣他於起處推將來,至交接處看得分曉。"廣云:"先生前日說康節之學與周子程子少異處,莫正在此否?若是聖人,則處乾時,自有個處乾底道理;處姤時,自有個處姤底道理否?"曰:"然。"〔廣〕
  問:"先生說邵堯夫看天下物皆成四片,如此,則聖人看天下物皆成兩片也。"曰:"也是如此,只是陰陽而已。"〔廣〕
  論皇極經世:"乃一元統十二會,十二會統三十運,三十運統十二世,一世統三十年,一年統十二月,一月統三十日,一日統十二辰:是十二與三十迭為用也。"因云:"季通以十三萬九千六百之數為日分。"〔植〕
  堯至今方三千年。邵歷一萬年為一會。〔揚〕
  易是卜筮之書,皇極經世是推步之書。經世以十二辟卦管十二會,繃定時節,卻就中推吉凶消長。堯時正是乾卦九五,其書與易自不相干。只是加一倍推將去。〔方子〕
  {曰爰}問易與經世書同異。曰:"易是卜筮。經世是推步,是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八分為十六,十六分為三十二,又從裡面細推去。"〔節〕
  叔器問:"經世書'水火土石',石只是金否?"曰:"它分天地間物事皆是四:如日月星辰,水火土石,雨風露雷,皆是相配。"又問:"金生水,如石中出水,是否?"曰:"金是堅凝之物,到這裡堅實後,自拶得水出來。"又問:"伯溫解經世書如何?"曰:"他也只是說將去,那裡面曲折精微,也未必曉得。康節當時只說與王某,不曾說與伯溫。模樣也知得那伯溫不是好人。"〔義剛〕
  因論皇極經世,曰:"堯夫以數推,亦是心靜知之。如董五經之類,皆然。"曰:"程先生雲,須是用時知之。"曰:"用則推測。"因舉興化妙應知未來之事。曰:"如此又有術。"〔可學〕
  皇極經世紀年甚有法。史家多言秦廢太后,逐穰侯。經世書只言"秦奪宣太后權"。伯恭極取之,蓋實不曾廢。〔方子〕
  康節漁樵問對無名公序與一兩篇書,次第將來刊成一集。〔節〕
  "'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天地何所依附?'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依氣。'"所以重複而言不出此意者,唯恐人於天地之外別尋去處故也。天地無外,所謂"其形有涯,而其氣無涯"也。為其氣極緊,故能扛得地住;不然,則墜矣。氣外須有軀殼甚厚,所以固此氣也。今之地動,只是一處動,動亦不至遠也。〔謨〕
  舜弼問"天依地,地依氣"。曰:"恐人道下面有物。天行急,地閣在中。"〔可學〕
  "古今歷家,只是推得個陰陽消長界分爾,如何得似康節說得那'天依地,地附天,天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氣'底幾句?向嘗以此數語附於通書之後。欽夫見之,殊不以為然,曰:'恐說得未是。'某云:'如此,則試別說幾句來看。'"廣云:"伊川謂,自古言數者,至康節方說到理上。"曰:"是如此。如揚子云亦略見到理上,只是不似康節精。"〔廣〕
  問:"康節云:'雨化物之走,風化物之飛,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此說是否?"曰:"想且是以大小推排匹配去。"問:"伊川云:'露是金之氣。'"曰:"露自是有清肅底氣象。古語云:'露結為霜。'今觀之誠然。伊川雲不然,不知何故。蓋露與霜之氣不同:露能滋物,霜能殺物也。又雪霜亦有異:霜則殺物,雪不能殺物也。雨與露亦不同:雨氣昏,露氣清。氣蒸而為雨,如飯甑蓋之,其氣蒸郁而汗下淋漓;氣蒸而為霧,如飯甑不蓋,其氣散而不收。霧與露亦微有異,露氣肅,而霧氣昏也。"〔僩〕
  或問:"康節云:'道為太極。'又云:'心為太極。'道,指天地萬物自然之理而言;心,指人得是理以為一身之主而言?"曰:"固是。但太極只是個一而無對者。"
  康節云:"一動一靜者,天地之妙也;一動一靜之間者,天地人之妙也。"蓋天只是動,地只是靜。到得人,便兼動靜,是妙於天地處。故曰:"人者,天地之心。"論人之形,雖只是器;言其運用處,卻是道理。〔〈螢,中"蟲改田"〉〕
  人身是形耳,所具道理,皆是形而上者。蓋"人者,天地之心也。"康節所謂"一動一靜之間,天地人之至妙"者歟!〔人傑〕
  無極之前,陰含陽也;有象之後,陽分陰也。陽占卻陰分數。〔文蔚〕
  "性者,道之形體;心者,性之郛郭;身者,心之區宇;物者,身之舟車"。此語雖說得粗,畢竟大概好。〔文蔚〕
  先生問:"性如何是道之形體?"淳曰:"道是性中之理。"先生曰:"道是泛言,性是就自家身上說。道在事物之間,如何見得?只就這裡驗之。砥錄作"反身而求"。性之所在,則道之所在也。道是在物之理,性是在己之理。然物之理,都在我此理之中;道之骨子便是性。"劉問:"性,物我皆有,恐不可分在己、在物否?"曰:"道雖無所不在,須是就己驗之而後見。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若不就己驗之,如何知得是本有?'天敘有典',典是天底,自我驗之,方知得'五典五惇'。'天秩有禮',禮是天底,自我驗之,方知得'五禮有庸'。"淳問:"心是郛郭,便包了性否?"先生首肯,曰:"是也。如橫渠'心統性情'一句,乃不易之論。孟子說心許多,皆未有似此語端的。子細看,便見其他諸子等書,皆無依稀似此。"〔淳〕(宇同。砥同。)
  正卿問:"邵子所謂'道之形體'如何?"曰:"諸先生說這道理,卻不似邵子說得最著實。這個道理,才說出,只是虛空,更無形影。惟是說'性者道之形體',卻見得實有。不須談空說遠,只反諸吾身求之,是實有這個道理?還是無這個道理?故嘗為之說曰:'欲知此道之實有者,當求之吾性分之內。'邵子忽地於擊壤集序自說出幾句,最說得好!"〔賀孫〕
  或問:"'性者道之形體',如何?"曰:"天之付與,其理本不可見,其總要卻在此。蓋人得之於天,理元無欠闕。只是其理卻無形象,不於性上體認,如何知得?程子曰:'其體謂之道,其用謂之神。而其理屬之人,則謂之性;其體屬之人,則謂之心;其用屬之人,則謂之情。'"〔祖道〕
  問:"性何以謂'道之形體'?"曰:"若只恁說道,則渺茫無據。如父子之仁,君臣之義,自是有個模樣,所以為形體也。"〔謨〕
  "性者,道之形體。"此語甚好。道只是懸空說。統而言之謂道。〔節〕
  "性者,道之形體。"今人只泛泛說得道,不曾見得性。〔椿〕
  "性者,道之形體。"性自是體,道是行出見於用處。
  才卿問"性者,道之形體"。曰:"道是發用處見於行者,方謂之道;性是那道骨子。性是體,道是用。如雲'率性之謂道',亦此意。"〔僩〕
  "性者,道之形體;心者,性之郛郭。"康節這數句極好。蓋道即理也,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是也。然非性,何以見理之所在?故曰:"性者,道之形體。"仁義禮智性也,理也,而具此性者心也;故曰:"心者,性之郛郭。"〔砥〕
  器之問中庸首三句。先生因舉"性者,道之形體"之語。器之云:"若說'道者,性之形體',卻分曉。"曰:"恁地看,倒了。蓋道者,事物常行之路,皆出於性,則性是道之原本。"木之曰:"莫是性者道之體,道者性之用否?"曰:"模樣是如此。"〔木之〕
  方賓王以書問云:"'心者,性之郛郭',當是言存主統攝處?"可學謂:"郛郭是包括。心具此理,如郛郭中之有人。"曰:"方說句慢。"問:"以窮理為用心於外,是誰說?"曰:"是江西說。"又問:"'發見'說話,未是。如此,則全賴此些時節,如何倚靠?"曰:"湖南皆如此說。"曰:"孟子告齊王,乃是欲因而成就之,若只執此,便不是。"曰:"然。"又問:"'穀種之必生,如人之必仁。'如此,卻是以生譬仁。穀種之生,乃生之理,乃得此生理以為仁。"曰:"'必'當為'有'。"又解南軒"發是心體,無時而不發",云:"及其既發,則當事而存,而為之宰者也。"某謂:"心豈待發而為之宰?"曰:"此一段強解。南軒說多差。"〔可學〕
  或問:"康節云:'能物物,則吾為物中之人。'伊川曰:'不必如此說。人自是人,物自是物。'伊川說得終是平。"先生曰:"自家但做個好人,不怕物不做物。"
  或誦康節詩云:"若論先天一事無,後天方要著工夫。"先生問:"如何是'一事無'?"曰:"出於自然,不用安排。"先生默然。廣云:"'一事無'處是太極。"先生曰:"嘗謂太極是個藏頭底物事,重重推將去,更無盡期。有時看得來頭痛。"廣云:"先生所謂'迎之而不見其首,隨之而不見其後',是也。"〔廣〕
  邵子"天地定位,否、泰反類"一詩,正是發明先天方圖之義。先天圖傳自希夷,希夷又自有所傳。蓋方士技術用以修煉,參同契所言是也。〔方子〕
  何巨源以書問:"邵子詩:'須探月窟方知物,未躡天根豈識人!'又,先生贊邵子'手探月窟,足躡天根',莫只是陰陽否?"先生答之云:"先天圖自復至乾,陽也;自姤至坤,陰也。陽主人,陰主物。'手探足躡',亦無甚意義。但姤在上,復在下;上,故言'手探';下,故言'足躡'。"〔廣〕
  問"康節云:'天根月窟間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蓋雲天理流行,而己常周旋乎其間。天根月窟是個總會處,如'大明終始,時乘六龍'之意否?"曰:"是。"〔廣〕
  "三十六宮都是春。"易中二十八卦翻覆成五十六卦,唯有乾坤坎離大過頤小餅中孚八卦,反覆只是本卦。以二十八卦湊此八卦,故言"三十六"也。〔宇〕
  "康節詩侭好看。"道夫問:"舊無垢引心贊云:'廓然心境大無倫,盡此規模有幾人!我性即天天即性,莫於微處起經綸。'不知如何?"曰:"是殆非康節之詩也。林少穎云:'朱內翰作。'次第是子發也。"問:"何以辨?"曰:"若是真實見得,必不恁地張皇。"道夫曰:"舊看此意,似與'性為萬物之一原,而心不可以為限量'同。"曰:"固是。但只是摸空說,無著實處。如康節雲'天向一中分造化,人從心上起經綸',多少平易!實見得者自別。"又問"一中分造化"。曰:"本是一個,而訊息盈虛便生陰陽。事事物物,皆恁地有消便有息,有盈便有虛,有個面便有個背。"曰:"這便是自然,非人力之所能為者?"曰:"這便是生兩儀之理。"〔道夫〕賀孫錄云:"'廓然心境大無倫',此四句詩,正如貧子說金,學佛者之論也。"
  康節煞有好說話,近思錄不曾取入。近看文鑒編康節詩,不知怎生"天向一中分造化,人於心上起經綸"底詩卻不編入。〔義剛〕
  康節以品題風月自負,然實強似皇極經世書。〔方〕(季通語。)
  康節之學,其骨髓在皇極經世,其花草便是詩。直卿云:"其詩多說閒靜樂底意思,太煞把做事了。"曰:'這個未說聖人,只顏子之樂亦不恁地。看他詩,篇篇只管說樂,次第樂得來厭了。聖人得底如吃飯相似,只飽而已。他卻如吃酒。"又曰:"他都是有個自私自利底意思,所以明道有'要之不可以治天下國家'之說。"〔道夫〕
  邵堯夫詩:"雪月風花未品題。"此言事物皆有造化。〔可學〕
  邵堯夫六十歲,作首尾吟百三十餘篇,至六七年間終。渠詩玩侮一世,只是一個"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之意。〔璘〕
  先生誦康節詩曰:"施為欲似千鈞弩,磨礪當如百鍊金。"或問:"千鈞弩如何?"曰:"只是不妄發。如子房之在漢,謾說一句,當時承當者便須百碎!"〔道夫〕
  康節詩云:"幽暗岩崖生鬼魅,清平郊野見鸞凰。"聖人道其常,也只是就那光明處理會說與人。那幽暗處知得有多少怪異!〔僩〕
  康節曰:"思慮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此間有術者,人來問事,心下默念,則他說相應。有人故意思別事,不念及此,則其說便不應。問姓幾畫,口中默數,則他說便著;不數者,說不著。〔義剛〕
  因論學者輕俊者不美,樸厚者好,因說:"章惇邢恕當時要學數於康節,康節見得他破,不肯與之。明道亦識得邢,語錄中可見。凡先生長者惜才,不肯大段說破,萬一其有回意。"揚因問:"當時邵傳與章邢,使其知前程事時,須不至如此之甚?"曰:"不可如此說。"後又問。云:"使章邢先知之,他更是放手做,是虎而翼者也!"又因說:"康節當時只是窮得天地盈虛訊息之理,因以明得此數。要之,天地之理,卻自是當知,數亦何必知之!伊川謂'雷自起處起'。何必推知其所起處?惟有孟子見得,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但有今日,都不須問前面事。但自盡,明日死也不可知,更二三十年在世也不可知。只自修,何必預知之!"〔揚〕
  康節謂章子厚曰:"以君之才,於吾之學,頃刻可盡。但須相從林下一二十年,使塵慮銷散,胸中豁無一事,乃可相授。"〔驤〕
  康節數學源流於陳希夷。康節天資極高,其學只是術數學。後人有聰明能算,亦可以推。建陽舊有一村僧宗元,一日走上徑山,住得七八十日,悟禪而歸。其人聰敏,能算法,看經世書,皆略略領會得。〔揚〕
  《朱子語類》 宋·朱熹
卷一百 邵子之書_朱子語類原文_國學 子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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