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五 列傳第四十五

○王茂 曹景宗 席闡文 夏侯詳(子亶 夔 魚弘) 吉士瞻 蔡道恭
楊公則 鄧元起(羅研 李膺)張惠紹 馮道根 康絢 昌義之
王茂,字休連,一字茂先,太原祁人也。祖深,北中郎司馬。父天生,宋末
為列將,克司徒袁粲,以勛歷位郡守,封上黃縣男。茂年數歲,為大父深所異,
常曰:“此吾家千里駒,成門戶者,必此兒也。”及長,好讀兵書,究其大指。
性隱不交遊,身長八尺,潔白美容儀。齊武帝布衣時嘗見之,嘆曰:“王茂先年
少堂堂如此,必為公輔。”
後為台郎,累年不調。亦知齊之將亡,求為邊職。久之,為雍州長史、襄陽
太守。梁武便以王佐許之,事無大小皆詢焉。人或譖茂反,帝弗之信。譖者驟言
之,遣視其甲槊,則蟲網焉,乃誅言者。或雲茂與帝不睦,帝諸腹心並勸除之。
而茂少有驍名,帝又惜其用,曰:“將舉大事,便害健將,此非上策。”乃令腹
心鄭紹叔往候之。遇其臥,因問疾。茂曰:“我病可耳。”紹叔曰:“都下殺害
日甚,使君家門塗炭,今欲起義,長史那猶臥?”茂因擲枕起,即褲褶隨紹叔入
見。武帝大喜,下床迎,因結兄弟,被推赤心,遂得盡力。發雍部,遣茂為前驅。
郢、魯既平,從武帝東下為軍鋒。師次秣陵,東昏遣大將王珍國盛兵朱雀門,眾
號二十萬。及戰,梁武軍引卻;茂下馬單刀直前,外甥韋欣慶勇力絕人,執鐵纏
槊翼茂而進,故大破之。茂勛第一,欣慶力也。建康城平,以茂為護軍將軍,遷
侍中、領軍將軍。時東昏妃潘玉兒有國色,武帝將留之,以問茂。茂曰:“亡齊
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帝乃出之。軍主田安啟求為婦,玉兒泣曰:“昔者見
遇時主,今豈下匹非類?死而後已,義不受辱。”及見縊,潔美如生。輿出,尉
吏俱行非禮。乃以余妃賜茂,亦潘之亞也。群盜之燒神獸門,茂率所領應赴,為
盜所射。茂躍馬而進,群盜反走。茂以不能式遏奸盜,自表解職,優詔不許。加
鎮軍將軍,封望蔡縣公。
是歲,江州刺史陳伯之叛。茂出為江州刺史。南討之。伯之奔魏。時九江新
經軍寇,茂務農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攻漢中,茂受詔西御,魏乃班師。歷
位侍中,中衛將軍,太子詹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時天下無事,
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頗怏怏,侍宴醉後,每見言色。武帝宥而不責。進位司空。
茂性寬厚,居官雖無美譽,亦為吏人所安。居處方正,在一室衣冠儼然,雖
仆妾莫見其惰容。姿表瑰麗,鬚眉如畫,為眾所瞻望。徙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
之儀、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獄無滯囚,居處被服,同於儒者。薨於州。武帝
甚悼惜之,詔贈太尉,謚曰忠烈公。初,茂以元勛,武帝賜鐘磬之樂。茂在州,
夢鐘磬在格,無故自墜,心惡之。及覺,命奏樂,既成列,鐘磬在格,果無故編
皆絕墜地。茂謂長史江詮曰:“此樂,天子所以惠勞臣虜。樂既極矣,能無憂乎?”
俄而病卒。
子貞秀嗣,以居憂無禮,為有司所奏,徙越州。後詔留廣州。與魏降人杜景
欲襲州城,長史蕭昂斬之。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景宗幼善騎射,好
畋獵,常與少年數十人澤中逐獐鹿。每眾騎赴鹿,鹿馬相亂,景宗於眾中射之,
人皆懼中馬足,應弦輒斃,以此為樂。未弱冠,欣之於新野遣出州,以匹馬將數
人,於中路卒逢蠻賊數百圍之。景宗帶百餘箭,每箭殺蠻,蠻遂散走。因以膽勇
聞。頗愛史書,每讀穰苴、樂毅傳,輒放卷嘆息曰:“丈夫當如是!”少與州里
張道門善;道門,車騎將軍敬兒少子也,為武陵太守。敬兒誅,道門於郡伏法,
親屬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陽遣船到武陵,收其屍,迎還殯葬。鄉里以此義之。
仕齊以軍功累加游擊將軍。建武四年,隨太尉陳顯達北圍馬圈,以奇兵二千
破魏援中山王英四萬人。及克馬圈,顯達論功,以景宗為後。景宗退無怨言。魏
孝文率眾大至,顯達宵奔,景宗導入山道,故顯達父子獲全。梁武為雍州刺史,
景宗深自結附,數請帝臨其宅。時天下方亂,帝亦厚加意焉,表為竟陵太守。及
帝起兵,景宗聚眾並率五服內子弟三百人從軍。遣親人杜思沖勸先迎南康王於襄
陽即位,武帝不從。及至竟陵,以景宗為軍鋒。道次江寧,東昏將李居士以重兵
鎮新亭,景宗被甲馳戰,居士棄甲奔走,景宗皆獲之。又與王茂、呂僧珍掎角,
破王珍國於大航。景宗軍士皆桀黠無賴,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財物,略奪子
女,景宗不能禁。及武帝入頓西城,嚴申號令,然後稍息。城平,封湘西縣侯,
除郢州刺史,加都督。
天監元年,改封竟陵縣侯。景宗在州,鬻貨聚斂。於城南起宅,長堤以東,
夏口以北,開街列門,東西數里。而部曲殘橫,人頗厭之。二年十月,魏攻司州、
圍刺史蔡道恭。城中負板而汲,景宗望關門不出,但耀軍遊獵而已。及司州城陷,
為御史中丞任昉所奏。帝以功臣不問,征為右衛將軍。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鍾離,
圍徐州刺史昌義之,武帝詔景宗督眾軍援義之,豫州刺史韋睿亦援焉,而受景宗
節度。詔景宗頓道人洲,待眾軍齊集俱進。景宗欲專其功,乃違敕而進,遇暴風
卒起,頗有沉溺,復還守先頓。帝聞之曰:“此所以破賊也。景宗不進,蓋天意
乎?若孤軍獨往,城不時立,必見狼狽。今得待軍同進,始可在大捷矣。”及韋
睿至,與景宗進頓邵陽洲,立壘與魏城相去百餘步。魏連戰不能卻,傷殺者十二
三,自是魏軍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魏人望而奪氣。魏將楊大眼對橋北岸立
城,以通糧運。每牧人過岸伐芻藁,皆為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餘人,徑
度大眼城南數里築壘,親自舉築。大眼來攻,景宗破之,因得壘成。使別將趙草
守之,因謂為趙草城。是後恣芻牧馬。大眼遣抄掠,輒為趙草所獲。先是,詔景
宗等預裝高艦,使與魏橋等,為火攻計。令景宗與睿各攻一橋。睿攻其南,景宗
攻其北。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長六七尺。睿遣所督將馮道根、李文釗、
裴邃、韋寂等乘艦登岸,擊魏洲上軍盡殪。景宗使眾軍復鼓譟亂登諸城,呼聲震
天地。大眼於西岸燒營,英自東岸棄城走,諸壘相次土崩,悉棄其器甲,爭投水
死,淮水為之不流。景宗命軍主馬廣躡大眼,至濊水上四十餘里,伏屍相枕。義
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馬入梁城,緣淮百餘里屍骸相藉。虜五萬餘人,收其軍
糧器械山積,牛馬驢騾不可稱計。景宗乃搜所得生口萬餘人,馬千匹,遣獻捷。
先是旱甚,詔祈蔣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余載荻欲焚蔣廟並神影。爾日開
朗,欲起火,當神上忽有雲如傘,倏忽驟雨如瀉,台中宮殿皆自振動。帝懼,馳
詔追停,少時還靜。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踐阼以來,未嘗躬自到廟,於是備法駕
將朝臣修謁。是時,魏軍攻圍鍾離,蔣帝神報敕,必許扶助。既而無雨水長,遂
挫敵人,亦神之力焉。凱旋之後,廟中人馬腳盡有泥濕,當時並目睹焉。
景宗振旅凱入,帝於華光殿宴飲連句,令左僕射沈約賦韻。景宗不得韻,意
色不平,啟求賦詩。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詩?”景宗已
醉,求作不已,詔令約賦韻。時韻已盡,唯余競病二字。景宗便操筆,斯須而成,
其辭曰:“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嘆不已。
約及朝賢驚嗟竟日,詔令上左史。於是進爵為公,拜侍中、領軍將軍。景宗為人
自恃尚勝,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雖公卿無所推;唯以韋睿
年長,且州里勝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謙遜。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內,妓妾至數百,窮極錦繡。性噪動,不能沉默。出行常欲褰車帷幔,
左右輒諫,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謂所親曰:“我昔在鄉里,騎
快馬如龍,與年少輩數十騎,拓弓弦作礔靂聲,箭如餓鴟叫,平澤中逐獐,數
肋射之,渴飲其血,飢食其胃,甜如甘露漿。覺耳後生風,鼻頭出火,此樂使人
忘死,不知老之將至。今來揚州作貴人,動轉不得。路行開車幔,小人輒言不可。
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此邑邑使人氣盡。”為人嗜酒好樂,臘月於宅中,使人
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為戲,而部下多剽輕,因弄人婦女,奪人財
貨。帝頗知之,景宗懼乃止。帝數宴見功臣,共道故舊。景過酒後謬妄,或誤稱
下官。帝故縱之,以為笑樂。後為江州刺史,赴任卒於道。贈雍州刺史、開府儀
同三司,謚曰壯。子皎嗣。
景宗齊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義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既方伯
之弟,又是豪強之門。市邊富人姓向,以見錢百萬欲埤義宗,以妹適之。義宗遣
人送書竟陵諮景宗,景宗題書後答曰:“買猶未得,云何已賣?”義宗貪鏹遂成。
後隨武帝西下,歷位梁、秦二州刺史。向家兄弟憑附曹氏,位登列卿。後義宗為
都督。征穰城,軍敗,見獲於魏,卒。
席闡文,安定臨涇人也。孤貧,涉獵書史。齊初,為雍州刺史蕭赤斧中兵參
軍,由是與其子穎胄善。復歷西中郎中兵參軍,領城局。梁武帝之將起兵,闡文
勸穎胄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報帝,並獻銀裝刀,帝報以金如意。和帝稱尊號,
為衛尉卿。穎胄暴卒,州府騷擾,闡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時始興王憺留
鎮雍部,乃與西朝群臣迎憺總州事,故賴以寧輯。帝受禪,除都官尚書,封山
陽伯,出為東陽太守。在郡有能名。冬至,悉放獄中囚,依期而至。改封湘西侯。
卒官,謚曰威。
夏侯詳,字叔業,譙郡譙人也。年十六遭父艱,居喪哀毀,三年廬於墓側。
嘗有三足雀來集其廬戶,眾鹹異焉。
仕宋為新汲令,政有異績。豫州刺史段佛榮班下境內,為屬城表。轉中從事
史,仍遷別駕。歷事八將,州部稱之。齊明帝為刺史,雅相器遇。及輔政,引詳
及裴叔業日夜與語,詳輒不酬。帝以問叔業,叔業以告詳。詳曰:“不為福始,
不為禍先。”由此微有忤。出為征虜長史、義陽太守。及南康王為荊州,詳為西
中郎司馬、新興太守。梁武帝起兵,長史蕭穎胄同創大舉,慮詳不同,以告柳忱。
忱曰:“易耳。近詳求昏未之許,令成昏而告之,不憂立異。”於是以女適其子
夔。大事方建,西台以詳為中領軍,加散騎常侍、南郡太守。凡軍國大事,穎胄
多決於詳。頃之穎胄卒,梁武弟始興王憺留守襄陽,詳乃遣迎憺共參軍國。
遷侍中、尚書右僕射,尋授荊州刺史,詳又固讓於憺。
天監元年,征為侍中、車騎將軍,封寧都縣侯。詳累讓,乃更授右光祿大夫,
侍中如故,給親信二十人,改封豐城縣公。三年,遷湘州刺史。詳善吏事,在州
四載,為百姓所稱。州城南臨水有峻峰,舊傳雲“刺史登此山輒代”,由是歷政
莫敢至。詳於其地起台榭,延僚屬,以表損挹之志。後征為尚書左僕射、金紫光
祿大夫,道病卒。上為素服舉哀。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景。子亶嗣。
亶,字世龍。齊永元末,父詳為西中郎南康王司馬,隨府鎮荊州,亶留都下,
為東昏聽政主帥。及崔慧景作亂,亶以捍禦功,除驍騎將軍。及梁武起兵,詳與
長史蕭穎胄協同,密遣迎亶。亶乃齎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統。建鄴平,
以亶為尚書吏部郎,俄遷侍中,奉璽於帝。
天監六年,累遷南郡太守。父憂解職,居喪盡禮,廬於墓側,遺財悉推諸弟。
八年,起為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服闋,襲封豐城縣公。居州甚有威惠,為邊
人悅服。歷都官尚書,遷給事中、右衛將軍。累遷吳興太守。在郡復有惠政,吏
人圖其像,立碑頌美焉。普通五年,為中護軍。六年,大舉北侵,先遣豫州刺史
裴邃,帥譙州刺史湛僧智等,自南道攻壽陽,未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節代邃,
與魏將河間王琛、臨淮王彧等相拒,頻戰克捷。尋敕班師,合肥須堰成復進。七
年夏,淮堰水盛,壽陽城將沒,武帝復遣北道軍元樹,帥彭寶孫、陳慶等稍進。
亶帥湛僧智、魚弘、張澄等通流清澗將入淮、肥。魏軍夾肥築城出亶後,亶與僧
智還襲破之。進攻黎漿,貞威將軍韋放,自北道會焉。兩軍既合,所向皆降,凡
降城五十二,獲男女口七萬五千人。詔以壽陽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鎮改為南豫州,
以亶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加都督。壽春久離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輕刑薄賦,
務農省役,頃之人戶充復。卒於州鎮。帝聞之,即日素服舉哀,贈車騎將軍,謚
曰襄。州人夏侯簡等表請為亶立碑置祠,詔許之。
亶美風儀,寬厚有器量,涉獵文史,能專對。宗人夏侯溢為衡陽內史,辭日,
亶侍御坐,帝謂亶曰:“夏侯溢於卿疏近?”亶答云:“是臣從弟。”帝知溢於
亶已疏,乃曰:“卿傖人,如何不辨族從?”亶對曰:“臣聞服屬易疏,所以不
忍言族。”時以為能。
亶歷六郡三州,不為產業,祿賜所得,隨散親故。性儉率,居處服用充足而
已,不事華侈。晚年頗好音樂,有妓妾十數人。並無被服姿容。每有客,常隔簾
奏之,時謂簾為夏侯妓衣。子誼,襲封豐城縣公。
亶弟夔,字季龍,位大匠卿,累遷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帥壯武將軍裴之
禮、直閣將軍任思祖出義陽道,攻平靜、穆陵、陰山三關,克之。時譙州刺史湛
僧智圍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入其郛。魏將元顯伯率軍赴援,僧智逆擊破之。
夔自武陽出會僧智,斷魏軍歸路。慶和於內築柵自固,及夔至,遂請降,凡降男
女口萬餘人。顯伯聞之夜遁,眾軍追虜二萬餘人,斬獲不可勝數,由是義陽北道
遂與魏絕。及郢州刺史元願達降,詔改為北司州,以夔為刺史,兼督司州,封保
城縣侯。中大通六年,為豫州刺史,加督。豫州積歲連兵,人頗失業,夔乃率軍
人於倉陵立堰,溉田千餘頃,歲收谷百餘萬石,以充儲備,兼贍貧人,境內賴之。
夔兄亶先經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並有恩惠於鄉里。百姓歌曰:“我之有州,
頻得夏侯。前兄後弟,布政優優。”夔在州七年,遠近多附之,有部曲萬人,馬
二千匹,並服習精強,為當時之盛。性奢豪,後房伎妾曳羅綺飾金翠者百數。愛
好人士,不以貴位自高,文武賓客常滿坐,時亦以稱之。卒於州,謚曰桓。子撰
嗣,官至太僕卿。
撰弟譒,少粗險薄行,常停鄉里,領其父部曲,為州助防。刺史貞陽侯明
引為府長史。明被魏囚,復為侯景長史。景反,譒前驅濟江,頓兵士林館,破
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財貨盡略有之。明在州有四妾章、於、王、阮,並有國色。
明被魏囚,其妾並還都第,譒至,破第納焉。
魚弘,襄陽人。身長八尺,白皙美姿容。累從征討,常為軍鋒。歷南譙、盱
眙、竟陵太守。嘗謂人曰:“我為郡有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
谷盡,村里人庶盡。丈夫生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
時。”於是恣意酣賞。侍妾百餘人,不勝金翠,服玩車馬,皆窮一時之驚絕。有
眠床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通用銀鏤金花壽福兩重為腳。為湘
東王鎮西司馬,述職西上,道中乏食,緣路采菱,作菱米飯給所部。弘度之所,
後人覓一菱不得。又於窮洲之上,捕得數百獼猴,膊以為脯,以供酒食。比及江
陵,資食復振。逢敕迎瑞豫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數百,悉衣錦袍,赫弈滿道,
頗為人所慕。途經夏首,李抗斅其為人,抗舅元法僧聞之,杖抗三百。後為新興、
永寧太守,卒官。
吉士瞻,字梁容,馮翊蓮勺人也。少有志氣,不事生業。時徵士吳苞見其姿
容,勸以經學,因誦鮑照詩云:“豎儒守一經,未足識行藏。”拂衣不顧。得逾
四十,忽忽不得志,乃就江陵卜者王先生計祿命,王生曰:“君擁旄杖節非一州,
後一年當得戎馬大郡。”及梁武起兵,義陽太守王撫之、開門太守王智遜、武陵
太守蕭疆等並不從命,鎮軍蕭穎胄遣士瞻討平之。齊和帝即位,以為領軍司馬。
士瞻少時嘗於南蠻國中擲博,無褌褰露,為儕輩所侮。及平魯休烈軍,得絹三萬
疋,乃作百褌,其外並賜軍士,不以入室。以軍功,除輔國將軍、步兵校尉。建
康平,為巴東相、建平太守。
初,士瞻為荊府城局參軍,浚萬人仗庫防池,得一金革鉤,隱起鏤,甚精巧。
篆文曰:“錫爾金鉤,且公且侯。”士瞻娶夏侯詳兄女,女竊以與詳,詳喜佩之。
及是革命,詳果封侯,而士瞻不錫茅土。
天監二年,入為直閣將軍,歷位秦、梁二州刺史,加都督。後為太子右衛率,
又出為西陽、武昌二郡太守。在郡清約,家無私積。始士瞻夢得一積鹿皮,從而
數之,有十一領。及覺,喜曰:“鹿者祿也,吾當居十一祿乎?”自其仕進所蒞
已久,及除二郡,心惡之,遇疾不肯療。普通七年卒於郡,贈左衛將軍,謚曰胡
子。子琨,時在戎役,聞問一踴而絕,良久乃蘇。不顧軍制,輒離所部,遂以孝
聞。詔下旌異。
蔡道恭,字懷儉,南陽冠軍人也。父那,宋益州刺史。道恭少寬厚有大量,
仕齊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梁武帝起兵,蕭穎胄以道恭素著威略,專
相委任。齊和帝即位,為右衛將軍。出為司州刺史。梁天監初,論功封漢壽縣伯,
時號平北將軍。三年,魏圍司州,時城中眾不滿五千人,食裁半歲。魏軍攻之,
晝夜不息,乃作大車載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塹。道恭塹內作艨艟鬥艦以待之。
魏人不得進,又潛作伏道以決塹水,道恭載土犭屯塞之。相持百餘日,前後斬獲
不可勝計。魏大造梯衝,攻圍日急。道恭用四石烏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飲羽,
一發或貫兩人,敵人望弓皆靡。又於城內作土山,多作大槊,長二丈五尺,施長
刃,使壯士執以刺魏人。魏軍甚憚之,將退。會道恭疾篤,乃呼兄子僧勰、從弟
靈恩及將率謂曰:“吾所苦勢不能久,汝等當以死固節,無令吾沒有遺恨。”又
令取所持節授僧勰曰:“稟命出疆,既不得奉以還朝,方欲扌雋之同逝。可與棺
柩相隨。”眾皆流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轉急。先是,朝廷遣郢州
刺史曹景宗赴援,景宗不前。至八月,城內糧盡,魏克之。贈鎮西將軍,並尋購
喪櫬。八年,魏許還道恭喪,其家以女樂易之。葬襄陽。傳國至孫固,早卒,國
除。
楊公則,字君翼,天水西縣人也。父仲懷,為宋豫州刺史殷琰將。琰叛,輔
國將軍劉勔討琰,仲懷力戰,死於橫塘。公則隨父在軍,年未弱冠,冒陣抱屍號,
哭氣絕良久。勔命還仲懷首。公則斂畢,徒步負喪歸鄉里,由此著名。
後梁州刺史范柏年板為宋熙太守、領白馬戍主。時氐賊李烏奴攻白馬,公則
矢盡糧竭,陷於寇,抗聲罵賊,烏奴壯之,要與同事。公則偽許而圖之,謀泄,
單馬逃歸。齊高帝下詔褒美。除晉壽太守,在任清潔自守。遷扶風太守,母憂去
官。雍州刺史陳顯達起為寧朔將軍,復領太守。頃之,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構亂,
公則進討。事平,遷武寧太守,百姓便之,入為前軍將軍。和帝為荊州刺史,公
則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及蕭穎胄協同梁武,以公則為輔國將軍,領西中郎諮議參
軍,率兵東下。和帝即位,授湘州刺史。梁武軍次沔口,公則率湘府之眾會於夏
口。時荊州諸軍悉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宗室之貴亦隸焉。郢城平,武帝命眾軍
即日俱下,公則受命先驅。江州既定,連旌東下,直造建鄴。公則號令嚴明,秋
毫不犯,所在莫不賴焉。大軍至新林,公則自越城移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
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縱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皆失色。公
則曰:“虜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
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軍乃退。公則所領多是湘溪人,性懦怯,城內輕之,以
為易與。每出盪,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克獲更多。及城平,城內出者
或被剝奪,公則親率麾下,列陳東掖門,衛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
進號左將軍,還鎮南藩。
初,公則東下,湘部諸郡多未賓從,及公則還州,然後諸屯聚並散。天監元
年,進號平南將軍,封寧都縣侯。湘州寇亂累年,人多流散。公則輕刑薄斂,頃
之戶口充復。為政雖無威嚴,然勵己廉慎,為吏人所悅。湘俗單門多以賂求州職,
公則至皆斷之,所辟皆州郡著姓。武帝班下諸州以為法。
四年,征中護軍。代至,乘二舸便發,送故一無所取。遷衛尉卿。時朝廷始
議北侵,公則威名素著,至都,詔假節,先屯洛口。公則受命將發,遘疾,謂親
人曰:“昔廉頗、馬援以年老見遺,猶自力請用。今國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驅,
方於古人,見知重矣。雖臨途疾苦,豈可黽勉辭事?馬革還葬,此吾志也。”遂
強起登舟,至洛口,壽春士女歸降者數千戶。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長史石榮等前
鋒接戰,即斬石榮,逐北至壽春,去城數十里而返。疾篤,卒於師。武帝深痛惜
之,即日舉哀,謚烈侯。公則為人敦厚慈愛,居家篤睦,視兄子過於己子,家財
悉委焉。性好學,雖居軍旅,手不輟卷,士大夫以此稱之。
子瞟嗣,有罪國除。帝以公則勛臣,特聽庶長子眺嗣。眺固讓歷年,乃受。
鄧元起,字仲居,南郡當陽人也。少有膽乾,性任俠,仕齊為武寧太守。梁
武起兵,蕭穎胄與書招之,即日上道,率眾與武帝會於夏口。齊和帝即位,拜廣
州刺史。中興元年,為益州刺史,仍為前軍。建康城平,進號征虜將軍。天監初,
封為當陽縣侯,始述職焉。
初,梁武之起,益州刺史劉季連持兩端。及聞元起至,遂發兵拒守。元起至
巴西,巴西太守朱士略開門以待。先時蜀人多逃亡,至是競出投元起,皆稱起義
應朝廷。元起在道久,軍糧乏絕,或說之曰:“蜀郡政慢,若檢巴西二郡籍注,
因而罰之,所獲必厚。”元起然之。涪令李膺諫曰:“使君前有嚴敵,後無繼援,
山人始附,於我觀德。若糾以刻薄,人必不堪。眾心一離,雖悔無及。膺請出圖
之,不患資糧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率富人上軍資米,
俄得三萬斛。元起進屯西平,季連始嬰城自守。時益州兵亂既久,人廢耕農,內
外苦飢,人多相食,道路斷絕。季連計窮。會明年武帝使赦季連罪,許之降,季
連即日開城納元起,元起送季連於建康。
元起以鄉人庾黔婁為錄事參軍,又得荊州刺史蕭遙欣故客蔣光濟,並厚待之,
任以州事。黔婁甚清潔,光濟多計謀,並勸為善政。元起之克季連也,城內財寶
無所私,勤恤人事,口不論財色。性能飲酒,至一斛不亂,及是絕之。為蜀土所
稱。元起舅子梁矜孫性輕脫,與庾黔婁志行不同,乃言於元起曰:“城中稱有三
刺史,節下何以堪之?”元起由此疏黔婁而政跡稍損。在政二年,以母老乞歸供
養,詔許焉。征為右衛將軍,以西昌侯蕭藻代之。時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南鄭叛,
引魏將王景胤、孔陵,攻東、西晉壽,並遣告急。眾勸元起急救之。元起曰:
“朝廷萬里,軍不卒至,若寇賊浸淫,方須撲討,董督之任,非我而誰?何事匆
匆便相催督。”黔婁等苦諫之,皆不從。武帝亦假元起節、征討諸軍,將救漢中。
此是,魏已攻克兩晉壽。
蕭藻將至,元起頗營還裝,糧儲器械略無遺者。蕭藻入城,求其良馬。元起
曰:“年少郎子,何用馬為?”藻恚,醉而殺之。元起麾下圍城,哭且問其故。
藻懼曰:“天子有詔。”眾乃散。遂誣以反,帝疑焉。有司追劾削爵土,詔減邑
之半,封松滋縣侯。故吏廣漢羅研詣闕訟之,帝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讓藻
曰:“元起為汝報仇,汝為仇報仇,忠孝之道如何?”乃貶藻號為冠軍將軍。贈
元起征西將軍,給鼓吹,謚忠侯。
羅研,字深微,少有材辯。元起平蜀,闢為主簿,後為信安令。故事置觀農
謁者,圍桑度田,勞擾百姓。研請除其弊,帝從之。鄱陽忠烈王恢臨蜀,聞其名,
請為別駕。及西昌侯藻重為刺史,州人為之懼,研舉止自若。侯謂曰:“非我無
以容卿,非卿無以事我。”齊苟兒之役,臨汝侯嘲之曰:“卿蜀人樂禍貪亂,一
至於此。”對曰:“蜀中積弊,實非一朝。百家為村,不過數家有食,窮迫之人,
什有ba6*九,束縛之使,旬有二三。貪亂樂禍,無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雞,一
母之豕,床上有百錢布被,甑中有數升麥飯,雖蘇、張巧說於前,韓、白按劍於
後,將不能使一夫為盜,況貪亂乎?”
大通二年,為散騎侍郎。嗣王范將西,忠烈王恢謂曰:“吾昔在蜀,每事委
羅研,汝遵而勿失。”范至,復以為別駕,升堂拜母,蜀人榮之。數年卒官。蜀
士以文達者,唯研與同郡李膺。
膺,字公胤,有才辯。西昌侯藻為益州,以為主簿。使至都,武帝悅之,謂
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對曰:“今勝昔。”問其故,對曰:“昔事桓、靈
之主,今逢堯、舜之君。”帝嘉其對,以如意擊席者久之。乃以為益州別駕。著
《益州記》三卷行於世。
初,元起在荊州,刺史隨王板元起為從事別駕,庾蓽堅執不可,元起恨之。
及大軍至都,蓽在城內甚懼。城平,而元起先遣迎蓽,語人曰:“庾別駕若為亂
兵所殺,我無以自明。”因厚遺之。少時又嘗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門造之乞,元
起有稻幾二千斛,悉以施之,時人稱其二者有大度。元起初為益州,過江陵迎其
母,母事道,方居館,不肯出。元起拜請同行,母曰:“汝貧賤家兒,忽得富貴,
詎可久保?我寧死此,不能與汝共入禍敗。”及至巴東,聞蜀亂,使蔣光濟筮之,
遇《蹇》,喟然嘆曰:“吾豈鄧艾而及此乎?”後果如筮。子鏗嗣。
張惠紹,字德繼,義陽人也。少有武乾,仕齊為竟陵橫桑戍主。母喪歸鄉里。
聞梁武帝起兵,乃自歸,累有戰功。武帝踐阼,封石陽縣侯,位驍騎將軍、直閣、
左細仗主。時東昏餘黨數百人竊入南、北掖門,夜燒神獸門,害衛尉張弘策。惠
紹馳率所領赴戰,賊乃散走。遷太子右衛率,以軍功累增爵邑。歷位衛尉卿,左
衛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在州和理,吏人親愛之。征還為左衛將軍,加
通直散騎常侍,甲仗百人,直衛殿中。卒,謚曰忠。
子登嗣。累有戰功,與湛僧智、胡紹世、魚弘並為當時驍將。歷官衛尉卿,
太子左衛率。卒官,謚曰愍。
馮道根,字巨基,廣平酇人也。少孤,家貧,傭賃以養母。行得甘肥,未嘗
先食,必遽還以遺母。年十三,以孝聞。郡召為主簿,不就,曰:“吾當使封侯
廟食,安能為儒吏邪?”年十六,鄉人蔡道班為湖陽戍主,攻蠻錫城,反為蠻困。
道根救之,匹馬轉戰,提雙劍左右奮擊,殺傷甚多,道班以免,由是知名。
齊建武末,魏孝文攻陷南陽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陳顯達爭之,師入汮均口,
道根說顯達曰:“汮均水急,不如悉棄船,於酇城方道步進。”顯達不聽,道
根猶以私屬從軍。及顯達敗,夜走,賴道根指路以全。尋為汮均口戍副。
以母喪還家。聞梁武帝起兵,乃謂所親曰:“金革奪禮,古人不避,揚名後
世,豈非孝乎?”因率鄉人歸武帝,隸於王茂,常為前鋒。武帝即位,為驍騎將
軍,封增城縣男。天監二年,為南梁太守,領阜陵城戍。初到阜陵,修城隍,遠
斥候,如敵將至者。眾頗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戰,此之謂也。”修城未畢,
魏將黨法宗、傅豎眼率眾二萬,奄至城下,道根塹壘未固,城中眾少,莫不失色。
道根命開城門,緩服登城,選精銳二百人,出與魏軍戰,敗之,魏軍因退。遷輔
國將軍。六年,魏攻鍾離,武帝詔豫州刺史韋睿救之。道根為睿前驅,至徐州,
建計據邵陽洲,築壘掘塹逼魏城。道根能走馬步地,計馬足以賦功,城隍立辦。
及淮水長,道根乘戰艦斷魏連橋,魏軍敗績。進爵為伯,改封豫寧縣。八年,拜
豫州刺史,領汝陰太守。為政清簡,境內安之。累遷右衛將軍。
道根性謹厚,木訥少言,為將能檢御部曲。所過村陌,將士不敢虜掠。每征
伐終不言功,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鑒功之多少,吾將何事?”
武帝嘗指道根示尚書令沈約,美其口不論勛。約曰:“此陛下之大樹將軍也。”
歷處州郡,和理清靜,為下所懷。在朝廷雖貴顯,而性儉約,所居宅不修牆屋,
無器服侍衛,入室則蕭然如素士之貧賤者。當世服其清退,武帝亦雅重之。微時
不學,既貴,粗讀書,自謂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量。
十六年,復為豫州。將行,武帝引朝臣宴別道根於武德殿,召畫工使圖其形,
道根踧卷五十五  列傳第四十五_南史原文_國學 史部謝曰:“臣所可報國家,唯餘一死,但天下太平,恨無可死之地。”豫
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悅。武帝每稱曰:“馮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復憶有一州。”
居州少時遇疾,乞還。朝廷征為散騎常侍、左軍將軍。卒於官。是日,輿駕春祠
二廟,及出宮,有司以聞。帝問中書舍人朱異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對
曰:“昔柳莊寢疾,衛獻公當祭,請屍曰:‘有臣柳莊,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
也。聞其死,請往。’不釋祭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雖未為社稷臣,亦有勞
王室,臨之禮也。”帝即駕幸其宅,哭之甚慟。謚曰威。子懷嗣。
康絢,字長明,華山藍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漢置都護,盡臣西域,
康居亦遣侍子待詔河西,因留不去,其後遂氏焉。晉時隴右亂,遷於藍田。絢曾
祖因,為苻堅太子詹事,生穆。穆為姚萇河南尹。宋永國中,穆率鄉族三千餘家
入襄陽之峴南,宋為置華山郡藍田縣,寄立於襄陽,以穆為秦、梁二州刺史。未
拜,卒。絢伯元隆、父元撫,並為流人所推,相繼為華山太守。
絢少倜儻有志氣,仕齊為華山太守,推誠撫循,荒余悅服。梁武起兵,絢舉
郡以應。天監元年,封南陽縣男,除竟陵太守。累遷太子左衛率,甲仗百人,與
領軍蕭景直殿內。絢身長八尺,容貌絕倫,雖居顯職,猶習武藝。帝幸德陽殿戲
馬,敕絢馬射,撫弦貫的,觀者悅之。其日,上使畫工圖絢形,遣中使持以問絢
曰:“卿識此圖不?”其見親如此。
時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陽。足引北方童謠曰:“荊山為上格,
浮山為下格,潼沱為激溝,並灌鉅野澤。”帝以為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
祖恆視地形,鹹謂淮內沙土漂輕,不堅實,其功不可就。帝弗納,發徐、揚人
率二十戶取五丁以築之。假絢節、都督淮上諸軍事,並護堰作役人及戰士,有眾
二十萬。於鍾離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築土,合脊於中流。十四年四月,堰
將合,淮水漂疾,複決潰。眾患之。或謂江、淮多蛟,能乘風雨決壞崖岸,其性
惡鐵。因是引東西二冶鐵器,大則釜鬲,小則鋘鋤,數千萬斤沉於堰所,猶不
能合。乃伐樹為乾,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緣淮百里內岡陵木石無巨細必盡,負
擔者肩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合。武帝愍之,遣尚書右僕射袁昂、
侍中謝舉假節慰勞,並加蠲復。是冬寒甚,淮、泗盡凍,士卒死者十七八。帝遣
賜以衣褲。十一月,魏遣將楊大眼揚聲決堰,絢命諸軍撤營露次以待。遣其子悅
挑戰,斬魏鹹陽王府司馬徐方興,魏軍小卻。十五年四月,堰成,其長九里,下
闊一百四十丈,上廣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夾之以堤,並樹杞柳,
軍人安堵,列居其上。其水清潔,俯視邑居墳墓,瞭然皆在其下。或謂絢曰:
“四瀆天所以節宣其氣,不可久塞,若鑿湫東注,則游波寬緩,堰得不壞。”絢
然之,開湫東注。又縱反間於魏曰:“梁所懼開湫。”魏人信之,果鑿山深五丈,
開湫東注,水日夜分流,湫猶不減。其月,魏軍竟潰而歸。水之所及,夾淮方數
百里地。魏壽陽城戍稍徙頓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岡壟。
初,堰起徐州界,刺史張豹子謂己必屍其事。既而絢以佗官為監作,豹子甚
慚,由是譖絢與魏交通。帝雖不納,猶以事畢征絢。尋除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絢征還,豹子不修堰,至其秋,淮水暴長,堰壞,奔流於海,殺數萬人。其聲若
雷,聞三百里。水中怪物,隨流而下,或人頭魚身,或龍形馬首,殊類詭狀,不
可勝名。祖恆坐下獄。絢在州三年,大修城隍,號為嚴整。
普通元年,除衛尉卿,未拜卒。輿駕即日臨哭,謚曰壯。絢寬和少喜懼,在
朝廷見人如不能言,號為長厚。在省每寒,見省官有繿縷者,輒遣遺以繻衣,
其好施如此。子悅嗣。
昌義之,歷陽烏江人也。少有武乾,為馮翊戍主。梁武帝為雍州,因事帝,
帝亦厚遇之。及起兵,板為輔國將軍、軍主。每戰必捷。
天監元年,封永豐侯,累遷北徐州刺史,鎮鍾離。四年,大舉北侵,臨川王
宏督眾軍向洛口,義之為前軍,攻魏梁城戍,克之。五年冬,武帝以征役久,詔
班師。魏中山王元英乘勢追躡,攻沒馬頭等城。城內糧貯,魏悉移歸北,議者鹹
謂無復南向。帝曰:“此必進兵,非其實也。”乃遣修鍾離城,敕義之為戰守備。
是冬,英果率眾數十萬圍鍾離,衝車毀西墉。時城中眾才三千,義之督帥,隨方
抗禦,前後殺傷萬計,魏軍死者與城平。六年,帝遣曹景宗、韋睿率眾二十萬救
焉,大破魏軍。義之率輕兵追至洛口而還。以功進號軍師將軍,再遷都督、南兗
州刺史。坐以禁物出蕃,為有司所奏免。
十三年,累遷左衛將軍。是冬,帝遣太子右衛率康絢,督眾軍作荊山堰,魏
將李曇定大眾逼荊山,揚聲決堰。詔假義之節救絢,軍未至,絢等已破魏軍。魏
又遣大將軍李平攻硤石,義之又率朱衣直閣王神念救之。魏克硤石,義之班師,
為有司所奏,帝以其功臣不問。十五年,授北徐州刺史。義之不知書,所識不過
十字。性寬厚,為將能得人死力。及居藩任,吏人安之。改封營道縣侯。征為護
軍將軍,卒於官。帝深痛惜之,謚曰烈。子寶景嗣。
論曰:永元之季,雖時主昏狂,荊、雍二州,尚未有釁。武皇跡緣家酷,首
唱孟津之師,王茂等運接昌期,自致勤王之舉。若非天人啟期,豈得若斯之速乎?
其隆名顯級,亦各風雲之感會也。元起勤乃胥附,切惟闢土,勞之不圖,禍機先
陷。冠軍之貶,於罰已輕。梁之政刑,於斯為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啟。年之不
永,不亦宜乎?張惠紹、馮道根、康絢、昌義之攀附之始,其功則未。及群盜焚
門,張以力戰自著。鍾離、邵陽之逼,馮、昌勞效居多。浮山之役,而康絢實典
其事。互有厥勞,寵進宜矣。先是鎮星守天江而堰實興,退舍而決,豈人事乎,
其天道也!
卷五十五  列傳第四十五_南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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