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燦燦的小金鹿（日本）（10）

　　小六媽媽在廚房做完活兒，用圍裙擦著手走進屋來：
　　“小六、媽給你鋪被褥，快點睡吧。明兒上學又是那個樣，可不行喲。”
　　叫她早睡，她也睡不著。小六感到上氣不接下氣，想翻身又不敢翻，好像渾身長了刺。媽媽用紫色的包袱皮遮住電燈，在燈光下做針線活兒。小六悄悄地仰頭看了看媽媽，感到很納悶。真由美都被綁去了，媽媽怎么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做針線活兒呢？……何況“犯人”就在我們這間房子裡……。
　　弄得滿城風雨的那封信，不是別人，正是我小六寫的啊……。
　　一種強烈的孤獨感突然侵襲著小六的心靈。她好像孤身一人被拋棄到廣闊的荒野上去，感到陰森而又孤寂。小六把頭鑽進被窩裡去抽泣，硬是憋著不敢出聲。真由美現在乾什麼呢？她也是一個人孤單單地在哭嗎？也許小宗臉上露出可怕的獰笑，正在旁邊監視著她呢！小宗說弄不下去就收拾掉。是要收拾到什麼地方去呢？小六想：真由美也許同那條煎餅薄的破被子一塊兒會給收拾到壁櫥里去吧。她可憐真由美，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媽媽站起來去鎖門。即使房次郎不回來，佐代也一直等到十一點左右。她認為這是自己的義務。過了十一點，她就鎖門睡覺。小六平時睡得早。她對這一切，都不知道。
　　屋裡關了燈，一片漆黑。小六覺得空中好像蠕動著無數的小黑蟲，可怕得很。但是閉上眼還不到一分鐘，她又不耐煩地把眼睜開了。
　　在一片漆黑中，又浮現出那頭光燦燦的小金鹿。對，把小金鹿還給小宗吧。還給他，我就不再是小偷了；不是小偷，我就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怕了。
　　這是小六所能想出來的最好的道理，也是把小六從難忍的折磨中解救出來的唯一出路。
　　媽媽在旁邊，睡得呼呼的。外頭狗在叫。好像這是個信號，小六從床上站了起來。
　　她躡手躡腳地出了門。月光下，她看見一條野狗從前邊的拐角溜過去。
　　剛才，可能就是它在叫吧。除此以外，看不見什麼有生命的東西。秋夜的空氣潮濕而陰冷，小六隻穿著一件睡衣，不免感到涼氣逼人。
　　六
　　月光下，小六繼續走著。她不認得小宗的家。深更半夜，上哪兒去找小宗呢？但是非把他找到不可。一定要把小金鹿還給他。六歲的小六，除了這個念頭以外，什麼都沒有想。她感到，偷著拿來的小金鹿似乎已經膨脹成大動物，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小六像夢遊病患者似地，蹣跚地拖著步子。小宗說的“藤川”這兩個字，深深留在她那幼稚的頭腦里。
　　藤川紙器工廠設在馬路盡頭的那塊空地的另一邊。這一帶還擠著許多小工廠。藤川工廠算是大的。它占了一大塊地皮，有好幾幢廠房，還有不少倉庫。這個廠子本來生產各種厚紙盒。自從春末以來，生意越來越壞，陸續把車床典當出去，最後弄得個山窮水盡，進退兩難。半個月前，廠主一家老小連夜逃跑了。將來，總得由債權人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吧。不過目前這座工廠還是空蕩蕩的，連個人影也沒有。
　　正當要拐進藤川工廠附近的丁字路口時，一個黑影突然從前方閃過。小六立刻藏在旁邊的垃圾箱後頭。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深更半夜一個人跑到街上來，可是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她只是不願意見到人，任何人都不想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