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于勒(法國)(2)
有一位船長又告訴我們說他已租了一所大店鋪,做著一樁很大的買賣。
兩年後又接到第二封信,信上說:
‘我親愛的菲利普,我給你寫這封信是免得你擔心我的健康,我身體很好。買賣也好。明天我就動身到南美去作一次長期旅行。也許要好幾年不給你寫信。如果真的不給你寫信,你也不必擔心。我發了財就會回哈佛爾的。
我希望為期不會太遠,那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快活地過日子了……’ 這封信成了我們家裡的福音書。有機會就要拿出來念,見人就拿出來給他看。
果然,十年之久于勒叔叔沒有再來過信,可是我父親的希望隨著時間的前進不住地增長;我的母親也常常這樣說:
‘只要這個好心的于勒一回來,我們的境況就不同了。他可真算得一個有辦法的人!’ 於是每星期日,一看見大輪船向上空噴著蜿蜒 如蛇的黑煙,從天邊駛過來的時候,我父親總是重說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于勒竟在這隻船上,那會多么叫人驚喜呀!’ 那時大家簡直以為馬上就要看見他手裡揮著手帕喊著:
‘喂!菲利普!’ 對於叔叔回國這樁十拿九穩的事,大家還擬定了上千種計畫;甚至於計畫到要用這位叔叔的錢在安古維爾附近置一所別墅。我不敢肯定我的父親關於這個問題是不是已經進行了商談。
我的大姊那時是二十八歲;二姊是二十六歲。她們老找不著對象,這是全家都為之十分發愁的一件事。
後來終於有一個看中二姊的人上門來了。他是一個公務員,沒有什麼錢,但是誠實可靠。我總認為:這個少年之所以不再遲疑而下決心求婚,是因為有一天晚上我們給他看了于勒叔叔的信。
我們家趕忙答應了他的請求,並且決定婚禮之後全家都到哲爾賽島去小游一次。
哲爾賽島是窮人們最理想的遊玩地點。路並不遠,乘小輪船渡過了海,便到了外國的土地上,因為這個小島是屬英國管的。因此,一個法國人只要船行兩點鐘,就可以到一個緊鄰的民族國內看看這個民族,並且研究一下這個不列顛國旗覆蓋著的島上的風尚習俗,那裡的風俗據那些信口開河的人說是頗為不良而十分可悲的。
哲爾賽的旅行成了我們一塊心病,成了我們盼望著的唯一事件,成為我們時時刻刻渴望夢想的事情。
後來我們終於動身了。我現在看起來還像是昨日的事:輪船靠著克朗維爾生起了火;我的父親慌慌張張地監視著旁人把我們三個包袱搬上船;我的母親害怕得很,挽著我那未嫁姊姊的胳膊,這位姊姊自從那位妹姊出嫁後就像一窩雞里剩下的唯一小雞,仿佛迷失了方向;在我們後邊是那對新婚夫婦,他們總落在後面,這使我常要回頭看看。
船上鳴了汽笛。我們都已上了船,輪船離開了棧橋,在一片平靜的好似綠色大理石桌面的海上駛向遠處。我們看著兩岸向後賓士,正如那些不常旅行的人們一樣,感到快活而驕傲。
我的父親高高挺著藏在大禮服裡面的肚子,這件大禮服,家裡人就在當天早上仔細地擦掉了所有的污跡,此刻在他四周散布著出門時必有的汽油味;在那個時代我一聞到這股氣味就知道到了星期日。
我的父親忽然看見兩位先生在請兩位打扮很漂亮的太太們吃牡蠣。一個衣服襤褸的年老水手拿小刀一下橇開牡蠣,遞給了兩位先生,再由他們傳給兩位太太。他們的吃法也很文雅,一方小巧的手帕托著蠣殼,把嘴稍稍向前伸著,免得弄髒了長袍;然後嘴很快地微微一動就把汁水喝了進去,蠣殼就扔在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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