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進城了(4)
於是沼澤女人就不見了。
教堂上的鐘敲了12下;最後一下還沒有敲完,這人已經走出了屋子,來到花園裡,站在草地上了。煙霧已經散了。沼澤女人停止了釀酒。
“你花了這么多的時間才到來!”沼澤女人說。“巫婆比人走得快得多。我很高興,我生來就是一個巫婆!”
“你現在有什麼話可以告訴我呢?”這人問。“這跟童話有關嗎?”
“難道你就不能問點別的東西嗎?”沼澤女人說。
“你是不是想和我談一點關於未來的詩的問題呢?”這人又問。
“請你不要賣弄學問吧!”沼澤女人說。“讓我回答你吧。你心裡老想著詩,而嘴上卻問起童話來,好像童話就是一切藝術的皇后似的。她是一個最老的人,不過她的樣子卻顯得最年輕。我對她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我有個時候也是年輕的,這也不是什麼幼稚病。有個時候我也是相當漂亮的一個妖姑娘呢;我也在月亮底下和別人跳過舞,聽過夜鶯的曲子,到森林裡去過,會見過童話姑娘——她老是在那兒東跑西跑。她一會兒跑進一朵半開的鬱金香或一朵普通的野花里去,一會兒偷偷地走進教堂,把自己裹在祭壇蠟燭上掛著的黑喪布里睡去!”
“你的訊息真靈通!”這人說。
“我知道的東西起碼應該和你一樣多!”沼澤女人說。“童話和詩——不錯,它們像同一材料織成的兩段布。它們可以隨便在什麼地方躺下來。它們所做的事和講的話,人們可以隨意編造,而且編得又好又便宜。你可以一文不花就從我這裡得到這些東西。我有一整柜子的瓶裝詩。這是詩精,詩的最好一部分——它是又甜又苦的草藥。人們對詩的無論哪方面的要求,我的瓶子裡都有。在節日裡我把它灑一點到手帕上,不時聞聞它。”
“你所講的這番話真是奇妙極了!”這人說。你有瓶裝的詩?”
“比你所能接受得了的還多!”沼澤女人說。“你知道,‘踩著麵包走的女孩’①這個故事吧?她這樣做,為的是怕弄髒了她的新鞋子。這個故事被寫下來,而且還被印出來了。”
①這是安徒生的一篇童話的名字。
“這個故事是我親自講出來的。”這人說。
“對,那么你應該知道它了。”沼澤女人說,“你也知道,那個女孩立刻就沉到地底下的沼澤女人那兒去了——那個魔鬼的老太太這時正來拜訪,為的是要檢查酒廠。她一看見這個女孩子沉下來就要求把她帶走,作為她來拜訪的一個紀念品。她得到了這個孩子,我也得到了一件毫無用處的禮品。它是一個旅行藥櫃——整柜子全是瓶裝的詩。老太太告訴我柜子應該放在什麼地方——它還立在那兒。請你去看一次吧!你衣袋裡裝著七棵帶四片葉子的苜蓿——其中一棵是六片葉子的——所以你應該看得見它了。”
的確,沼澤地的中央有一根粗大的赤楊樹幹。它就是老太太的柜子。沼澤女人說,這柜子對她和對任何國家任何時代的人都是開著的,人們只須知道它在什麼地方就得了。它的前面,後面,每一邊和每一角都可以打開——真是一件完整的藝術品,但是它的樣子卻像一根赤楊樹幹。各國的詩人,特別是我們本國的詩人,都是在這兒製造出來的。他們的精神都加以考慮、品評、翻新和淨化以後才裝進瓶子裡的。祖母以她“極大的本能”——這是人們不願說“天才”時所用的一個字眼——把這個或那個詩人的氣味,再加上一點兒鬼才,混合在一起封在瓶子裡,作為將來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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