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岡那邊的一段故事(5)
任何人的童年總有明媚的地方,這種明媚後來會照亮他的一生。難道他沒有盡情地高興嬉戲過嗎!整個海灘,綿延數里,上面儘是玩具:鵝卵石拼成的千變萬化的花樣。這些石子,紅的紅得像珊瑚,黃的黃得像琥珀,還有白的,圓圓的,像鳥蛋。它們在海灘上,五顏六色,被海水沖磨得很光滑。就連那些曬乾了的魚骨,被風吹乾了的水生植物,那白晃晃,長長窄窄,像一根根帶子在石頭間飄來飄去的水草,也都全是能讓人賞心悅目,能讓人歡快高興的玩物。小男孩長成了大孩子,他的身上蘊藏著許多了不起的才能。他能把聽到的故事和詩歌記得多么清楚!他還有一雙巧手:他可以用小石頭和貝殼拼成船,拼成畫,用來裝點屋子;他可以,他的養母說道,把自己的想像奇妙地刻在一根木棒上。而孩子還小。他的聲音清脆,隨口便可唱出歌來。他的胸中有許多琴弦,若是他被安置在別的地方,而不是在北海邊的漁民家裡的話,這些琴弦奏出的音樂會響遍世界。
一天,又一艘船擱淺了。有一隻裝著珍稀的花的球莖的匣子,衝到了岸上。有人拿了一些回去,放進做菜飯的瓦罐里,他們以為這些球莖可以吃。剩下的那些被遺留在沙灘上爛了。它們沒有抵達自己的目的地,沒有將自己體內的色彩和勝景綻放出來,——約恩的道路是不是會好些?花的球莖很快就會死去,他則還要經歷許多許多歲月呢。
他,還有那邊的其他的人,都沒有覺得日子很孤單很單調,滿足於要做的事,要聽要看的東西。海本身就是一本教科書,每天它都要翻開新的一頁。寂靜的海面、洶湧澎湃、拂拂和風、狂風暴雨;船隻遭難是最激動人心的場面;去教堂做禮拜就像是喜慶的探親訪友。提到探親訪友,有一家親戚來訪特別受這一戶漁民的歡迎。那是這家漁婦哥哥的來訪,一年兩次。他住在離鮑畢耶不遠的費雅爾特令那邊,以捕養鱔魚為業。他趕著一輛漆成紅色的馬車,車裡滿裝著鱔魚,車廂是封閉的,就像一口棺材。車廂上畫著藍色和白色的鬱金香,拉車的是兩匹深褐色的馬,約恩還得到允許可以趕一趕它們。
那位捕養鱔魚的人很有頭腦,是一個心胸開朗、愉快的客人。他總帶著一隻桶,裝滿了燒酒。人人都能得到一杯酒,要是酒杯不夠,則得到一滿咖啡杯。就連約恩,不管他多小,也能喝到一口。是為了制服肥鱔魚的,捕養鱔魚的人這么說。接著,他便講了一個他每次都要重複的故事。當大伙兒聽得樂起來的時候,他馬上又給那些人再講一遍。喜歡聊天、話多的人都是一個樣。由於約恩在他整個成長過程中,以及在他長成人之後,總是學著那位捕養鱔魚的人的腔調引用這個故事,所以我們不妨也來聽聽它。
“鱔魚在河裡游。幾個女兒要求自個兒沿河游上一截的時候,鱔魚媽媽對她們說,‘別走遠了!可怕的叉鱔魚的人會跑來把你們全都叉走!’——可是她們游得太遠了。八姐妹只有三個回到媽媽身邊。她們哭著說:‘我們只不過剛剛游出家門,那可怕的叉魚人便跑來把我們的五位姐妹給整死了!’——‘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道。‘不會!’幾個女兒說道,‘因為他把她們的皮剝掉了,把她們砍成了小段,還把她們烤掉了。’——‘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道。‘可是,他把她們吃掉了!’幾個女兒說道,——‘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道。‘可是吃完了以後,他喝了燒酒!’幾個女兒說道。‘唉,壞了!這么一來,她們再也回不來了!’鱔魚媽媽叫了起來。‘燒酒是埋葬鱔魚的!’”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