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岡那邊的一段故事(7)
“那是洛基⑩在趕自己的羊群,”有些人這么說,這話顯然是對約恩說的。他覺得,好像他正乘車進入一個神話境界,但又在現實之中。這裡多么靜謐啊!
矮叢荒原向四下拓展,占了很大一片地方,很像一塊非常值錢的大地毯。石楠叢上花兒開滿枝頭,墨綠色的刺柏叢和鮮嫩的橡樹新芽,從荒原上的石楠叢中冒出,像是一個個花束。這些真誘人想作一番嬉戲,要不是有那可怕的毒長蟲的話!當地人講到過這些長蟲,還講到這裡曾經有過許多的狼,還說過這就是為什麼這一帶同時還被人稱為狼窩地區,烏爾伏堡⑾呢。趕車的老人說,在老人父親的時代,馬匹常常得艱難地和那現在已經絕跡的野獸搏鬥。說一天早晨他從屋裡出來,有一匹馬站在外面,踏著一隻被它整死的狼,但是馬腳上的肉也全被撕掉了。
很快便走完了那一段高低不平的矮叢荒原,穿過了深沙地帶。他們在辦喪事的人家那裡停下了。那裡擠滿了陌生人,里里外外都是。一輛車接著一輛車,馬、牛在貧瘠的草地上走來走去。高大的沙岡,就像北海邊上老家那裡一樣,在莊園背後立著,延伸得極廣極遠!這些沙岡是怎么會跑到這么遠的內陸這一帶的,竟也和在海灘邊的那些沙岡一樣高一樣壯觀。
是風把它們堆起的,把它們搬來的,它們也有自己的故事。
讚美詩唱畢了,幾位老人也哭過了。此外一切都十分有趣,約恩這么覺得,這裡儘是吃的喝的。那美味的肥鱔魚,吃完鱔魚大伙兒還喝燒酒;“燒酒能制住鱔魚!”捕養鱔魚的人說過,這些話真的在這裡變成行動了。
約恩跑進跑出,到第三天,他便覺得和在他度過前一段日子的漁人家庭的沙岡那邊一個樣了。固然,這裡的矮叢荒原是另外一種富饒,這裡的荒原上儘是石楠花,儘是岩高蘭和黑果越桔,這些果實長得很大很甜,真可以用腳踩出它們的汁來,於是甜汁便濺到了石楠叢上。
巨冢⑿這裡一個,那裡一個。平靜的天空中升起股股煙柱,當地人說是荒火,晚間它亮得十分好看。
接著便到了第四天,下葬的宴請結束了,——他們要從陸地沙岡回到海灘沙岡去了。
“不管怎么說,還是我們的更像樣子些,”父親說道,“這裡的沒有勁兒。”
曾經談起過這些沙岡是怎么來到這裡的,大家都很理解。在海灘上發現了一具屍體,孩子們把它埋在教堂的墳園裡。於是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海水猛烈地湧進來。這個教區的一個有見識的人建議他們把墳打開,瞧一瞧那個被埋掉的人,是不是在吮自己的大拇指。因為若是那樣的話,那么他們埋掉的便是一個海怪⒀,海掀起狂濤是要把他帶回去。墳又被掘開了,他躺在那裡吮大拇指。於是,他被抬到了一輛牛車上,套上兩隻牛。牛就像是被牛虻叮了一樣,飛也似地奔過矮叢荒地,奔過沼澤地帶到了海邊,飛沙便停了下來。可是已經吹來的沙岡至今還在那裡。約恩把他在童年時最愉快的日子:參加安葬宴請的這幾天,所聽到的這一切都記在心上。
到外面跑跑,看看新地方、新人,真是妙極了。他還要更多地到外面去跑。他還不到十四歲;還是一個孩子;他到了船上,到外面去看看世界會給他些什麼;去試試惡劣的天氣,嚴峻的海,可惡的人心和鐵石心腸的人;他當上了船上的小工!粗劣的一伙食,寒冷的夜晚,挨 * 打腳踢。這時他高貴的西班牙血統中某些東西被激了起來,惡話到了他的口邊,可是最聰明的辦法還是把這些惡話吞回去。這種感覺就像鱔魚被剝了皮,切成段,被放進鐵鐺里一個樣。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