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時期的剪愛

大學畢業後，他和她從此陌路。

畢業25年後在同學QQ群上的重逢也不驚心。

直到有一天，他說：“我可是很認真讀過你的作品並斗膽評論，其他同學敢嗎？”她心裡一驚。

他的評論，貌似鋪墊了表揚辭，其實緊接著迅速代入不屑，這才是他要表達的。比如，她以第一人稱敘述男主人公的情路歷程，他批判，看上去是女生對女生的一往情深。

幾天后，他解釋：“我是建構數學模型來讀的。”大學畢業10年後，在奧克蘭大學，他被魔鬼訓練編程。數學邏輯思維訓練的結果，使他從此擅長從抽象到具體。

有一天，班上既穩重又玩心重的施同學，以他的名義轉郵來“福安紅”茶，一錘定音：“收了定情紅茶，就是兄妹了。”

原來“福安紅”是他的家鄉茶。他家住在福安白雲山腳下的桃花島對岸，三月桃花盛開的季節，畲族男女的對歌聲中，他呱呱落地。她疑心他注定了今生的桃花運或是桃花劫。

因為他在國外，錯過了兩次大規模的同學聚會，所以，在彼此真實的重逢之前，他和她從同學淪落為網友；而在QQ群同學人人見證的結拜之後，他和她從網友升級為QQ兄妹。很快地，他也從QQ哥哥被簡稱哥哥了。

據說，剛上高中時的哥哥和一位小女生被老師抽去辦校刊。大學第一個暑假回家鄉，重新見到這個小女生，她已經出落成他的桃花女神，然而，她的咄咄逼人，讓他不再念想，在暑假的最後一天，他暗自剪愛。

大學時，他曾拜蔡同學為師，師徒倆去情感挫敗的發源地之一舞廳之後，他才知道，他一搭上女生肩膀，天可憐見全身發抖。他比所有人都害羞，跳舞時常踩腳。

大學畢業時，他才後知後覺新的桃花女神出現過，每次看到她扎著馬尾巴的後腦勺，他總是暗自激動地臉色煞白。誰知道畢業後各奔東西，終究也只能剪愛。

決計移民到紐西蘭，哥哥留戀地再看一眼工作了十年的舊廠區，白雲山腳下的青春，愛，已被叢生的雜草淹沒。

在奧克蘭，哥哥有了新桃花女神，在無人的海邊，他獨自聆聽張惠妹的《剪愛》：“終於，我掙脫了愛情，把愛，剪碎了隨風吹向大海”。

是的，桃花樹下的遺愛，永遠來不及泛濫。即便哥哥曾將三月桃花時期的許多珍貴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存放在桃花島對岸的河邊老家。可是，十多年後，一場曠世大水沖走了那些照片，也沖走了哥哥曾經蝕骨的溫柔。

“青春在風中飄著……逃不了最後誰也都蒼老，寫下我時間和琴聲交錯的城堡。”很久很久以前的愛，不管沉寂或者復甦，哥哥終究只肯承認，他的心裡不過住著一朵人面桃花。當他狠心剪斷遺愛時，心口卻開出人面桃花來，羞澀，膽怯，令人動容。

妹妹代入零星醋意，哥哥叫：“吃什麼醋，我愛你。”唯有兄妹間的大愛，時光之刀才無力裁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