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裂帛

師姐終於沒有來。

冬至。周末。當班上最小的男生，從遙遠的北方奔向石竹山下小城時，他一路溯回在思緒里，當同學再聚會的訊息傳來時，他說不出的猶疑和牴觸。不為別的，只為去年聚會後，不由地常常在出差異鄉的夜裡，懷想和師姐相處的短暫兩天，思念的滋味，蝕骨，虐心。

他曾一回回地期待，借同學再聚會的機緣，和師姐體面地再相見，但是，他又一回回地否認了這種期待。因為，他總是提醒自己，都已經到了兒子讀大二的歲數了，再有什麼兒女情長的想法，注定是要自生自滅的。

但不妨礙他做過幾個假設，圍繞他和師姐來或不來參加聚會的排列組合：第一，他沒有來參加，而師姐參加了；第二，他來了，而師姐沒有來；第三，他和師姐都沒有來；第四，他和師姐都來了。

顯然，在心底，他最害怕第一種情形發生，如果是這樣，他會悔青了腸子，所以哪怕再虐心，他也必定會來。而第三種情形，是他次害怕的，因為同學們都知道他對師姐懷有綿延二十多年的、割捨不得的情愫，同樣期許他們缺一不可地到來，但如果兩個人一起不來，同學們便會疑心他們串通好，利用了同學聚會的名義走心異處或者其他。

即便組委會發布了師姐不來參加聚會的訊息，他還抱有幾分僥倖，以為組委會告訴他師姐沒有來的資訊，只是和他開了一個玩笑，或是為了給他一份驚喜。然而，等到他在聚會晚宴上落坐，左顧右盼了幾個來回，一顆心才真的往下沉了。他喝了很多啤酒，每個同學都敬過去，緩了一口氣敬了三桌酒，每個同學卻都不是他想見的師姐，終究也只能說：“現在流行喝度數高的啤酒，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喝就上頭。”後來，在K廳，他為缺席的師姐唱了一曲《會有那么一天》，一飲而盡杯中的啤酒，把杯子倒過來握著，抖一抖，看一看，裡面都沒有酒滴了。抖了好幾次，看了好幾次，每抖一次空酒杯，他的眼裡就亮晶晶、水粼粼地閃爍著，流淌著光與影，流淌著不去的光陰。

借著酒意，他笑著說了兩個願望：“第一，明天和師哥一起去找師姐；第二，要去師姐的城市開一家環保公司，要請師姐出山，這個願望在心裡很久了。”

與其說酒後吐真言，不如說他享受了期盼的過程。結局雖然慘澹，他卻依然有初心裡的單純與固執。當他坐上那趟開往閩南老家的動車，沒有人知道他是否中途下車回家，或者直接坐到目的地——師姐居住的那個城市。

他還有期待，下一次聚會的期待。

會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