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我極少陪家人上街買東西，原因很簡單：我討厭商店裡的嘈雜。至於陪家人上街閒逛，倒有兩次失敗的經歷。這兩次都是在假日裡：一家人從家裡出來時歡歡喜喜的，一進入市街，“隊伍”立即被人流分割開來，結果走走停停，身上挨了別人的撞，還要忍受一句氣洶洶的呵責：“你走不走哇？”

進了商店買些零食，出來後舉在手裡招人眼，邊吃邊走又似不雅，反而增加了負擔。好不容易來到廣場，已是人滿為患。更糟糕的是，有利的地點都有人捷足先登，一家人只好像流浪漢一樣邊走邊瞧，最後眼看沒有供自己休憩玩樂的地方，只得胡亂找個陰暗的角落將就半蹲半坐著。其中有一次實在覺得累而無趣，立即打道回府；而另一次剛堅持了半個鐘頭，冷不防遭一場大雨，全家人都淋得像落湯雞，回去後差點集體染上感冒。

這以後，家人都不提一塊上街了，誰想出去誰出去，最多是兩人結伴，再也不扶老攜幼了。

我倒落得清靜，常常躲進書齋成一統，寫寫畫畫，樂得其所。當然，上街的家人回來時，總會向我說點收穫和見聞。這當中我最喜歡聽的是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如女兒曾向我轉述她在劇場門口看見某歌星為觀眾簽名，寫的字歪歪扭扭，令人想像不出她的文化水平到底有多高。我問女兒：“真的寫那么差嗎？”女兒當場展示了一張她得到的書籤，我仔細揣摩了半天，從那凍僵蚯蚓般的字跡上得出結論：不超過國小四年級。

還有一次，我聽妻子說，她在夜市上看見一婦人與小商販討價還價，吵完後還是原價照付，但那婦人氣不過，臨走時竟將一塊香皂順手抓來，飛快放進旁邊的水溝里。最有意思的是，有一回妻子在街巷裡被一個占卜先生攔住，說她有福相，不妨聽他詳述一番。妻拗不過，只得付他10元錢。占卜先生便大大誇耀了起來，先說她命中有仕途，不是總經理就是處長。我妻子立即反駁他：“我是家庭婦女，你說到哪裡去？”占卜先生立即圓場：“那你家人總有屬於這一級別的吧？”我妻子笑道：“你乾脆為我親戚也都算一算吧。”不想那占卜先生聽了，竟嘆道：“我說對了，你這人身上官氣還很重哩！”妻子給我講這一經過時，我還未笑，她已笑得直不起腰來。

看來逛街是有樂趣的，愛逛街的也是大有人在，否則為什麼街上總是熙熙攘攘的？特別是現時的街道街市，高樓林立，裝潢豪華，入夜後霓虹燈閃著七彩，車水人流十分熱鬧，加之賓館、酒樓、咖啡屋、錄像廳、卡拉OK等等，更使不少人幻想徒生，激情恣肆，活力強旺，不去逛街那才“犯傻”哩！

然而，對大多數逛街的人來說，他們每一次外出，生命承受的也不都是“輕鬆”這兩個字。比如，擁塞的人行道、公車，廢棄物滿地的自由貿易市場，鋪天蓋地的各種廣告，強行推銷的陰陽採補方術和藥品等等，你能視而不見、無動於衷、騎驢山關、夢變蝴蝶或以遁逃解百纏嗎？恐怕不能，因為你自己已“身在此山中”。倘若在某商場買東西又遇一位是“上帝”的營業員小姐，一句“你買不起就別問了”的話把你氣得直翻眼；或回家路上不小心一腳踩進一灘污水中，那你逛街的喜悅就要大打折扣了。

逛街或不逛街，都是一種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