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嶺散記
作者:張華燦 (字數:750字作文)
小時候種田的地方叫東嶺,離家二三十里。在朦朧的曙色中,母親準備好午飯,就催促我們父子倆上路了。山里霧大,行走于山道,仿佛泡在牛奶里,細密的水汽沾濕了頭髮;踏著濡濕的紅土地,滑滑的、沙沙的,一股清涼爬滿全身。
到了水田,我們要薅草了。手腕泡在田裡,草汁在手心、手背上鍍上一層金色,洗不淨,搓不掉。長時間浸水,指尖起倒刺,皮膚乾縮,風吹即破,扎到田埂邊的茅草根,血水滴滴流。禾葉隨手擺動,猶如一個個武士有板有眼地揮動著綠色的長槍短劍,刺入眼裡、鼻孔,划過手腕、臉龐,麻辣辣地疼。
水蛭是最不要臉的傢伙,尖頭圓尾,鬼魅般的在水田裡遊蕩,一有動靜,它就偷偷潛近,麥芽糖似的粘腿就吸血,還不能用力拔出,擔心它的頭斷在肌肉里。有人說,斷頭的水蛭,會沿著血液流遍人的全身,最後在頭皮下安家,有一天,人會大把大把脫髮,用力一扯,整張頭皮掉落,蠕動著一條條醜陋的水蛭。這種景象我從未見過,我倒是看到鄰居阿三,被老人們用煙焦油把躲在鼻孔深處的水蛭熏出。阿三喝了田裡的髒水,水蛭趁機爬到他鼻孔里,賴著不出,看了好幾個村醫,都查不出毛病,幸好阿三爺有經驗。
讓人驚喜是偶爾會踩到硬硬的東西,一摸,一顆大田螺。俗話說,“一碗田螺九碗湯”,肥美的田螺味道好,嘗一口,舌頭都鮮掉了。
吃完午飯,接著薅草,灼灼艷陽將我的根根毛孔烘開,不住地散發熱氣,汗水把前胸後背全都打濕了,熱汗與冷汗交替而出,衣服被汗鹽染成一圈一圈,一摸,細細的鹽粉沙拉沙拉往下掉。皮膚火辣辣的,白的變紅,紅了變黑,黑了過些天開始脫皮。水田十分明亮,溫度迅速升高,踩到田裡,有點滾燙,沼氣嘟嘟地冒著白泡,刺激我的嗅覺,熏得我暈頭昏腦。我多么渴望天邊飄過一朵雲彩,輕悠悠浮在山頭,遮住太陽一角,可是它卻一動不動……
這就是東嶺,給我歡樂,讓我心酸的地方;歡樂固然值得歌唱,誰說酸楚就不值得回味呢?
來源:福州日報2011.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