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潛《範文正共祠堂記》原文及翻譯
沈德潛
原文:
人當窮時,必有固窮之節與兼善者天下之志,而不以富貴貧賤、榮辱得喪一毫蒂芥於心。夫然後可以處,可以出,可以歷顛跌頓踣之境,而建不世之大功。即至沒世以後,俎豆尸祝於名山,而其名不敝於天壤。無他,所守者堅,所操者有本也。
范文正公為秀才時,即以天下為己任。觀其之南都,入學舍,起居飲食,人所不堪,而掃室誦讀,隱然抱“一夫不獲時予之辜”之志。故其出也,自秘閣校理以迄參知政事,總離不於先憂後樂,堯舜君民之素心,凡他人之所重,遠莫勝者,皆公所取諸其懷者也。竊嘗綜其生平之遭際計之,無往而非足以催挫其志,而撓敗其功者。伏閣爭郭后之廢,坐貶斥;觸呂夷簡怒,高若訥輩僭毀之,再貶斥;以禍福順逆之故擅復元昊書,輒貶斥。即至罷政府,為陝西四路安撫時,言者以危言中公,而有司奏罷公前所施行之事。究其設施,未盡公之大用矣。然歷台諫,則功在極言;任州郡,則功在撫輯;鎮邊境,則能寒西人之膽;官樞密,參大政,則能課實效,減任子,興學校,以革弊於久安,而興起德行之士。迄今奏議勳業,彪炳史書,雖山林婦豎,無不知文正公之忠義者。惟其立志於困厄之時,經百變而未嘗少為屈抑也。
昔諸葛忠武淡泊寧靜,自定其志於畎畝之中,卒能跨有荊、益,業分鼎足,危難受託,不懼不疑,為三代以後之王佐。若文正公者,其忠武之流亞與?且講明正學,延安定胡先生為教授,而以《中庸》授橫樑張子。其於理學,能開先矣。宜百世以下,奉祀日隆。而聖祖仁皇帝命從祀廟廷,位列歐陽子之右,凡以見功業之所從出也。嗚呼!隱居求志,斯能行義達道;士之身處草茅而以天下國家為量者,尚以文正公為師法哉。
公本吳人,又嘗出典鄉郡,有功於吳。故祠堂在吳縣天平山之陽,依公祖墓也。壬子夏五,議修故祠,桐城張公命作文正公祠堂碑記,因特揭其大節之不朽者著於石。
(選自《歸愚文鈔》卷八)
譯文/翻譯:
人在困窘時,一定要有安於困窘的氣節和兼善天下的志向,不能因為一絲一毫的富貴貧賤、榮辱得失而內心鬱結。這樣以後,可以憑此退隱、出仕,經歷困頓坎坷的處境後,建立非凡的功業。即使到了他去世以後,(後人)在名山之中祭祀他,他的名聲在天地之間也不會凋敞。沒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他奉行的原則堅定,操持的品行有根本罷了。
范文正公還是一介書生的時候,就把天下當作自己的責任。看他到南都(商丘), 進入學校,生活起居和飲食的條件,別人不能忍受,但他打掃房間讀書,秉持著“一個人處境不利就是我的罪過”的志向。所以當他出仕後,從秘閣校理一直做到參知政事,沒有違背“先憂後樂”的原則。致君堯舜、治理百姓的初心,只要是別人所推崇的,遠遠比不上的,都是他的胸懷抱負。我曾經私下裡梳理他一生經歷加以考量,發現處處節節都是足以摧折他的志向挫敗他的事業的遭遇。趴伏在殿閣下,為郭后的廢黜而爭辯,獲罪被貶謫;觸犯呂夷簡的怒火,高若訥之類的人誹謗他,又一次被貶謫;因為禍福順逆的緣故擅自回復李元昊的書信,就又被貶斥。等到從中央政府中罷免(指慶曆新政失敗),任職陝西四路安撫時,言官因為他正直的言行而詆毀他,有關部門的主管官員也上奏停止施行他之前所實施的政策(指慶曆新政),考察朝廷的設定安排,並沒有充分發揮范文正公的大用啊。但是,擔任台諫之官,他就充分表達自己的政見: 擔任州郡之官,他就安撫和睦百姓;鎮守邊境,就能使西方之人(指西夏)膽寒;在樞密院任職,參與國家大政,就能督促政治的實效,裁減官員的子弟,興辦學校,來革除在長久安定之中積聚的弊病,重用有德行的士人。 到現在,他的奏議和功業,輝耀史書,即使是山林之人、婦人小孩,沒有不知道範文正公忠義的。這都是因為他在困頓之時樹立志向,經歷眾多變故卻不曾稍徼因此而屈服的緣故啊。
從前諸葛亮淡泊寧靜,在田地間定立了自己的志向,最終能夠擁有荊州和益州,建立鼎足三分後的功業,在危難之中受劉備的託付,不惶恐不疑慮,成為夏商周三代之後的王佐之才,像文正公這樣的,大概也是諸葛亮這類的人吧。並且,(他)講述辨明正統的學問,邀請胡安定先生(胡瑗)做教授,把《中庸》講授給張橫渠(張載),他對於理學,能開風氣之先啊。難怪在百代以後,祭祀一天天隆重起來。聖祖仁皇帝下命讓他陪祀在宗廟之中,位置在歐陽修之上,大概能從此看出功業的傳承。哎呀,在隱居中追求遠大的志向,這樣(為官時)就能夠依照大義貫徹自己的主張;處身民間(草野)胸懷天下(把天下國家放在心上)的讀書人,希望(他們)能把范文正公作為學習榜樣(老師和法則)。
范文正公本來就是吳人,又曾經外任掌管吳地,對吳地有功,所以祠堂在吳縣天平山的南邊,依靠著他的祖墓。壬子夏五月,鄉人商議修葺舊祠堂,桐城張公命我寫文正公祠堂碑記,於是特地揭示他不朽的節操彰顯於石碑之上。
沈德潛《範文正共祠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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