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黃山日記》原文及翻譯
徐霞客
原文:
初六日,天色甚朗。覓導者各攜筇上山,過慈光寺。從左上,石峰環夾,其主石級為積雪所平,一望如玉。疏木茸茸中,仰見群峰盤結,天都獨巍然上挺。數里,級愈峻,雪愈深,其陰處凍雪成冰,堅滑不容著趾。余獨前,持杖鑿冰,得一孔置前趾,再鑿一孔,以移後趾。從行者俱循此法得度。上至平岡,則蓮花、雲門諸峰,爭奇競秀,若為天都擁衛者。由此而入,盡皆怪松懸結。高者不盈丈,低僅數寸,平頂短髲,盤根虬乾,愈短愈老,愈小愈奇,不意奇山中又有此奇品也!
松石交映間,冉冉僧一群從夭而下,俱合掌言:“阻雪山中已三月,今以覓糧勉到此。公等何由得上也?”且言:“我等前海諸庵,俱已下山,後海山路尚未通,惟蓮花洞可行耳。”已而從天都峰側攀而上,透峰罅而下,東轉即蓮花洞路也。余急於光明頂、石筍矼之勝,遂循蓮花峰而北。上下數次,至天門。兩壁夾立,中闊摩肩,高數十丈,仰面而度,陰森悚骨。其內積雪更深,鑿冰上躋,過此得平頂,即所謂前海也。由此更上一峰,至平天矼矼之兀突獨聳者,為光明頂。由矼而下,即所謂後海也。蓋平天矼陽為前海,陰為後海,乃極高處,四面皆峻塢,此獨若平地。前海之前,天都蓮花二峰最峻,其陽屬徽之歙,其陰屬寧之太平。
余至平天矼,欲望光明頂而上。路已三十里,腹甚枵,遂入矼後一庵。庵僧俱踞石向陽。主僧曰智空,見客色飢,先以粥餉。且曰:“新日太皎,恐非老晴。”因指一僧謂余曰:“公有餘力,可先登光明頂而後中食,則今日猶可抵石筍矼,宿是師處矣。”余如言登頂,則天都、蓮花並肩其前,翠微、三海門環繞於後,下瞰絕壁峭岫,羅列塢中,即丞相原也。頂前一石,伏而復起,勢若中斷,獨懸塢中,上有怪松盤蓋。
(選自《徐霞客遊記》,有刪節)
【注】髲,毛髮。矼,石橋。枵,肚子餓。
譯文/翻譯:
初六日,天色很晴朗。尋覓到一位嚮導,各自拿著竹杖上山,經過慈光寺。(我們)從左面往上攀登,石峰環繞相夾,那裡的石級被積雪鋪平,滿眼望去就像白玉一般。透過稀疏的(覆蓋著雪的)茸茸樹枝,仰望黃山群峰盤繞,唯獨天都峰巍然向上挺立。走數里路後,石級更加險峻,積雪更加深厚,那些背陰的地方積雪已凍結成冰,堅硬光滑,不容腳踩穩。我獨自一人上前,拿著竹杖鑿冰,鑿出一個孔放置前腳,再鑿一個孔,來移動後腳。跟從我的人都依循這一方法得以通過。往上走到平岡,看見蓮花峰、雲門峰等山競相奇秀,就像是天都峰的簇擁護衛者。從這裡進去,全都是怪異的松樹懸空盤結,高的不滿一丈,矮的僅有幾寸,平平的樹冠短短的松針,樹根盤繞,樹幹彎曲如虬龍,越是短粗的越是蒼老,越是矮小的越是奇特,沒想到這神奇的山裡還有這樣神奇的品種啊!
在奇松怪石交相輝映之間,一群僧人仿佛是從天緩緩而降,向我們慢慢走來,都合起掌說:“我們被雪阻隔在山中已三個月,現在為了尋覓糧食才勉力走到這裡。各位是從哪裡上來的?”又說:“我們前海各庵的僧人,都已下山;後海的山路尚未通行,只有蓮花洞的路可以走了。”後來從天都峰側面攀援上去,穿過山峰縫隙下來,向東轉就是去蓮花洞的路了。我急切地想遊覽光明頂、石筍矼的勝景,於是順著蓮花峰向北走,上上下下好幾次,到達天門。天門兩邊有刀削般陡直的石壁相夾,中間寬僅能摩肩而行,高達數十丈,仰著臉向上攀登,陰森得令人毛骨悚然。天門裡積雪更深,鑿出冰洞然後向上攀登,走過這裡就到平頂,就是人們所說的前海了。從這裡再登上一峰,到達平天矼。平天矼上獨聳而突兀的地方,是光明頂。從平天矼向下走,就是所謂的後海了。大約平天矼的南面是前海,北面是後海,就是最高的地方,四面都是險峻的凹地,唯獨這裡有如平地。前海的前面,天都、蓮花兩座山峰最高峻,它南面屬於徽州府的歙縣,北面屬於寧國府的太平縣。
我到平天矼時,很想朝光明頂攀登上去。已走了三十里山路,肚子很餓,於是走進平天矼後面的一座庵里。庵里的僧人都坐在石頭上曬太陽。主持名叫智空,看見我們飢餓的臉色,先拿粥給我們吃,並且說:“剛出來的太陽太明亮,恐怕不會是長久的晴天。”於是指著一位僧人對我說:“您如果還有力氣,可以先登上光明頂,然後再吃中飯,那今天還可以抵達石筍矼,在這位禪師處住宿。”我照他所說的登上光明頂,只見天都、蓮花兩峰在前方並肩而立,翠微、三海門在後面環繞,向下鳥瞰,極陡峭的山崖峰嶺,羅列於大山塢中,那就是丞相原了。光明頂前有一巨石,低伏一段後又重新峙立,那情勢就像中斷一樣,孤立地懸在山塢里,石上有怪異的松樹盤繞覆蓋著。
徐霞客《游黃山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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