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文言文譯文及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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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寺紀游》

原文

高梁橋水,從西山深澗中來,道此入玉河。白練千匹,微風行水上,若羅紋紙。堤在水中,兩波相夾,綠楊四行,樹古葉繁,一樹之蔭,可覆數席,垂線長丈餘。

岸北佛廬道院甚眾,朱門紺殿,亘數十里。對面遠樹,高下攢簇,間以水田。西山如螺髻,出於林水之間。

極樂寺去橋可三里,路徑亦佳。馬行綠蔭中,若張蓋。殿前剔牙松數株,松身鮮翠嫩黃,斑剝若大魚鱗,大可七八圍許。

暇日曾與黃思立諸公游此。予弟中郎云:“此地小似錢塘蘇堤。”思立亦以為然。予因嘆西湖勝景,入夢已久,何日掛進賢冠,作六橋下客子,了此山水一段情障乎?

是日分韻各賦一詩而別。

譯文

高梁橋下的河水從西山深峽谷中流淌過來,經過此地流入河裡。一千匹白色的帶子一般,微風吹過水麵就像羅紋紙(一種紙張)。河堤築在水中,被兩條河夾著。堤上有四行綠色的楊樹,樹木古老枝葉繁盛,一棵大樹的樹蔭,可以鋪好幾張蓆子,從葉子縫隙中垂下的柳條有一丈多長。 河岸北邊寺廟道院非常多,紅門大殿,綿延好幾十里遠。對面遠處的樹木,高矮成林,中間幾處水田,西山好像人盤著螺旋狀的頭髮,聳立在樹林河水之間。

極樂寺離橋大約三里路,道路的風景也很好,馬在綠蔭下前行,就像給馬車做的車棚。佛殿前有幾株“剔牙松”,松樹軀幹碧綠嫩黃,斑駁疏落就像大魚的魚鱗,松樹大約有七八圍(一人環抱的長度叫做圍)粗。

空閒時節,我曾經和黃思立等先生一起來這裡遊玩。我的弟弟袁中郎說:“這個地方就像錢塘、蘇堤”。黃思立也認為是。我於是感慨西湖美景,我夢到很多次了,什麼時候能掛起進賢冠(掛進賢冠,意思是辭去官職,掛起官帽,讓給賢能的人),充當西湖六橋底下的遊客,了卻我一段山水情緣?

當天每人分別押一個韻,各自做了一首詩,然後道別。

賞析

這篇散文小品,簡潔清新、活潑靈秀、詩趣盎然。長橋、流水,堤壩、綠樹、寺院,一幅幅畫面都洋溢著清新秀美的特色。作者以高梁橋為起點,一路游來,橋下之水純淨柔和如白練;長堤被水所夾持,仿佛有震動搖盪的感覺;堤上綠楊繁茂幽深,令他神清氣爽。依山傍水而建的佛寺道觀,紺殿朱門,華麗壯觀。極樂寺掩映在濃密古松中,古松鮮翠嫩黃,色彩斑斕。優美的景色令作者如同回到了人間仙境的西湖。

《活水源記》

原文

靈峰之山,其上曰金雞之峰。其草多竹;其木多楓櫧,多松;其鳥多竹雞。其狀如雞而小,有文采,善鳴。寺居山中,山四面環之。其前山曰陶山,華陽外史弘景之所隱居。其東南山曰日鑄之峰,歐冶子之所鑄劍也。寺之後,薄崖石有閣曰松風閣,奎上人居之。

有泉焉,其始出石罅,涓涓然冬溫而夏寒。浸為小渠,冬夏不枯,乃溢而西南流,乃伏行沙土中,旁出為四小池,東至山麓,瀦為大池,又東注於若耶之溪,又東北入於湖。其初為渠時,深不逾尺,而澄澈可鑑;俯視,則崖上松竹花木皆在水底。故秘書卿白野公恆來游,終日坐水旁,名之曰活水源。其中有石蟹,大如錢,有小鰿魚,色正黑,居石穴中,有水鼠常來食之。其草多水松、菖蒲。有鳥大如鸜鵒,黑色而赤觜,恆鳴其上,其音如竹雞而滑。有二脊令,恆從竹中下,立石上,浴飲畢,鳴而去。予早春來時方甚寒,諸水族皆隱不出。至是,悉出。又有蟲四、五枚,皆大如小指,狀如半蓮子,終日旋轉行水面,日照其背,色若紫水晶,不知其何蟲也。

予既愛茲水之清,又愛其出之不窮,而能使群動鹹來依,有君子之德焉。上人又曰:“屬歲旱時,水所出,能溉田數十畝。”則其澤又能及物,宜乎白野公之深愛之也。

譯文

靈峰山,山上有金雞峰。峰上的草大多是竹子,樹木大多是楓樹、松樹。鳥類大多是竹雞,竹雞的形狀像雞但比雞小,身上有花紋色彩,喜歡鳴叫。有座寺廟坐落在山中,四面環山。寺前面的山叫做陶山,是華陽外史(官職名)陶弘景隱居的地方。寺的東南面的山叫做日鑄峰,是歐冶子鑄劍的地方。寺的後面臨近崖石的地方有座樓閣叫做松風閣,奎上人(宗奎)住在裡面。

有泉水在此,泉水開始從石頭縫裡流出來,細細流淌,冬天溫暖,夏天冰涼;流成一個小渠,冬夏季節都不乾涸。小渠滿了之後向西南流去,貼著沙土地前行,旁邊形成四個小池塘,向東流直到山腳下,水聚集成大池塘,又向東灌注到若耶溪中,向東北進入鏡湖。剛形成小渠時,水深不到一尺,而且清澈地可以照人,俯視泉水薄崖石上的松竹花草都在水底下。所以秘書卿(官職名)白野公經常來遊玩,整天坐在水旁,給這泉水起名叫做活水源。泉水中產石蟹,銅錢大小。也有小鯖魚,顏色純黑,生活在石頭洞穴里,水鼠經常來吃他們。水裡的草大多是水松、菖蒲。這裡有種鳥和八哥差不多大,黑毛紅嘴,經常在水上鳴叫,叫聲和竹雞差不多但比竹雞滑潤。有兩個脊令,經常從竹林中出來,站在石頭上洗浴,飲完水後,鳴叫著飛走了。我早春來到這裡,當時天氣還很寒冷,各類水族動物都隱藏不出來,到現在才全部出現。又有四五條蟲子,都如小手指般大小,形狀好像半蓮子,整天在水面上旋轉著前進,太陽照在它們的背上,顏色就像紫水晶,不知是什麼蟲。

我既喜歡這裡泉水的清澈,又喜歡它的源源不斷,而且還能使各種動物來依附它,具有君子的品德。奎上人又說:“當遇到旱季時,所出泉水能灌溉好幾十畝田地。”那么它的恩澤又能遍及萬物,白野公深切喜愛它是應該的啊。

賞析

這篇文章選自《誠意伯劉文成公文集》卷六。作者在1356年(元順帝執政十五年)六月,從越城(今浙江紹興市)經平水遊覽會稽山水,寫了一組遊記,這篇文章和《松風閣記》都是其中之一。《活水源記》所記的活水源,環境幽雅,源水澄澈可鑑,生活於其中的小動物各得其所,更襯托出這活水源的清靜幽深。源水又能灌溉田地,是人民賴以生存的甘泉。文章寫得清新自然,富有生趣,其記敘頗受《山海經》影響。

《游媚筆泉記》

原文

桐城之西北,連山殆數百里,及縣治而迤平。其將平也,兩崖忽合,屏矗墉回,嶄橫若不可徑。龍溪曲流,出乎其間。

以歲三月上旬,步循溪西入。積雨始霽,溪上大聲從然,十餘里旁多奇石、蕙草 、松、樅、槐、楓、栗、橡,時有鳴巂。溪有深潭,大石出潭中,若馬浴起,振鬣宛首而顧其侶。援石而登,俯視溶雲,鳥飛若墜。

復西循崖可二里,連石若重樓,翼乎臨於溪右。或曰:“宋李公麟之垂雲沜也。”或曰:“後人求公麟地不可識,被而名之。”石罅生大樹,蔭數十人,前出平土,可布席坐。

南有泉,明何文端公摩崖書其上,曰:“媚筆之泉”。泉漫石上,為圓池,乃引墜溪內。左丈學沖於池側方平地為室,未就,要客九人飲於是。日暮半陰,山風卒起,肅振岩壁榛莽,群泉磯石交鳴,游者悚焉,遂還。

是日,姜塢先生與往,鼐從,使鼐為記。

譯文

桐城的西北方向,重山疊嶺大概有好幾百里,一直到縣政府所在地才開始平坦。平地和山地交界的地方,兩座山崖合立一起,像屏障一樣聳立,高的橫的縫隙幾乎不能走人(幾乎不能成為路)。像龍一樣曲折的溪流,從這裡邊流出來。

去年三月上旬,我們徒步順著溪流從西邊走進去。連續下了較長時間的雨,天氣剛剛轉晴,溪流發出很大的嘩嘩聲。走了十多里路,山道兩旁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蕙草、松樹、樅樹、槐樹、楓樹、栗樹、橡樹等,不時聽到山鳥的叫聲。溪下面有個很深的大水潭,一塊大石頭露出在水面上,好像在裡面洗澡的馬剛剛站起身,甩著鬃毛回頭看它的夥伴。扒著石頭向上爬,俯視雲彩,飛鳥看起來就像要墜落的樣子。

接著沿著懸崖往西走大約二里,層疊的石頭好像高樓,翅膀一樣探出在溪流的右方。有人說:“這是宋代李公麟所說的垂雲沜啊。”有人說:“後人尋找李公麟記載的地方,沒有找到,於是就稱這塊石頭為‘李公麟垂雲沜’。”石頭的縫隙間長出一棵大樹,樹陰能容下幾十個人,樹前有平地,可以鋪上蓆子坐下。

樹南邊有泉水,明代的何文端先生的.摩崖書(刻在峭壁上的字)刻在上邊,泉水叫做“媚筆泉”。泉水漫過石頭形成一個圓形的水池,上邊的溪水流落進去。左丈學沖(左世容,字學沖)在水池邊的平地上建造房子,還沒建成,邀請九位客人在這裡飲酒。傍晚天氣轉為半陰,山風突然刮起來,猛烈地吹打懸崖峭壁,樹木草叢、許多泉水、碎石亂響。遊玩的人感到十分害怕,於是回去了。

這一天,我的伯父姜塢先生(姚范)也去了,我(姚鼐)跟隨他,他讓我記下來這件事。

賞析

作者先寫桐城西北的形勝,次寫循溪西入,沿途所見之景物風光,而後自然地落在媚筆泉,既把媚筆泉與桐城、小溪沿途的景物風光連為一幅完整的圖畫,也在人們眼前現出作者探幽賞奇的志趣。

作者對媚筆泉的記述,先是寫媚筆泉景致,猶有訪古賞奇的情懷;然後寫左學沖築室幽居,盛情邀飲,卻以“山風卒起”,令人悚然,掃興而歸,顯出此地其實僻野荒冷,不宜久留,含蓄表示出作者不喜歡隱逸的意向。

文中既寫了山勢、溪流、奇石、樹木、鳴禽、深潭、泉水、園池、屋舍等自然景物,又涉及李公麟、何如寵諸多名賢。同時,又沒有辜負左公往日的教誨和世交的情誼,文中“左丈學沖於池側方平地為室,未就,要客九人飲於是”的記述,把左公及其別墅毫無雕飾地融於一爐。全文文筆清新,描寫生動,對比襯托,形象鮮明,在藝術上形成一種高雅的意境和美感。如“兩崖忽合,屏矗墉回”、“大石出潭中,若馬浴起,振鬣宛首而顧其侶”、“俯視溶雲,鳥飛若墜”、“肅振岩壁,榛莽群泉,磯石交鳴”等都是如此。

《三游烏龍潭記》

原文

予初游潭上,自旱西門左行城陰下,蘆葦成洲,隙中露潭影。七夕再來,又見城端柳窮為竹,竹窮皆蘆,蘆青青達於園林。後五日,獻孺召焉。止生坐森閣未歸,潘子景升、鍾子伯敬由蘆洲來,予與林氏兄弟由華林園、謝公墩取微徑南來,皆會於潭上。潭上者,有靈應,觀之。

岡合陂陀,木杪之水墜於潭[。清涼一帶,坐灌其後,與潭邊人家檐溜溝勺入浚潭中,冬夏一深。閣去潭雖三丈余,若在潭中立;筏行潭無所不之,反若往水軒。潭以北,蓮葉未敗,方作秋香氣,令筏先就之。又愛隔岸林木,有朱垣點深翠中,令筏泊之。初上蒙翳,忽復得路,登登至岡。岡外野疇方塘,遠湖近圃。宋子指謂予曰:“此中深可住。若岡下結廬,辟一上山徑,頫空杳之潭,收前後之綠,天下昇平,老此無憾矣!”已而茅子至,又以告茅子。

是時殘陽接月,晚霞四起,朱光下射,水地霞天。始猶紅洲邊,已而潭左方紅,已而紅在蓮葉下起,已而盡潭皆頳。明霞作底,五色忽複雜之。下岡尋筏,月已待我半潭。乃回篙泊新亭柳下,看月浮波際,金光數十道,如七夕電影,柳絲垂垂拜月。無論明宵,諸君試思前番風雨乎?相與上閣,周望不去。適有燈起薈蔚中,殊可愛。或曰:“此漁燈也。”

譯文

我第一次遊覽烏龍潭,從旱西門(南京城門)向左走到城北邊,那裡蘆葦就像一片小島,蘆葦的縫隙中露出潭水的影子。我在七夕節再來,又看到城的盡頭柳樹完了是竹林,竹林盡頭是蘆葦,蘆葦青青直到園林。又過了五天,我的朋友宋獻孺邀請我。茅元儀(字止生)住在森閣沒有回去,潘之恆(字景升)、鍾惺(字伯敬)從蘆葦盪上來,我和林家兄弟從華林園、謝公墩走小路從南邊來,都相逢在烏龍潭上。潭上有靈氣,我們共同觀賞。

山崗傾斜,樹梢上的水滴掉進潭裡。清涼山就像一條帶子,坐落在烏龍潭的後邊,和潭邊人家的屋檐的排水槽、下水溝伸入深潭中,冬夏水一樣深。樓閣離潭雖然三丈多,就像在潭水中聳立;竹筏在潭水中行走不管哪兒都能到達,倒像去水上樓閣。潭水北部,荷葉還沒有凋殘,正散發著秋天的香氣,於是我們讓竹筏先去那裡。又喜歡隔岸的樹林,有紅色的牆點綴在深綠色中,於是讓竹筏靠岸。剛上岸時土地全被草木覆蓋,忽然找到一條路,沿路向上走到了山崗。山崗外邊是田野池塘,遠處有湖近處有苗圃。宋獻孺指著這些對我說:“這個地方很適合居住。如果在山下建造一座房屋,開闢一條上山的路,俯視空曠的潭水,觀賞前後的綠色景致,天下太平,在這裡終老一生都沒有遺憾了!”不一會茅元儀到了,他又把這話告訴了茅元儀。

這時候夕陽和月亮同時在天上,晚霞在四方升起,紅光照下來,底下是水上面是霞。開始只照紅了蘆葦盪的邊上,不一會潭水的左邊也紅了,又不一會紅光照到了蓮葉底下,再不一會全潭都紅了。明亮的霞光作底色,五種顏色忽然又摻雜進來。下山找竹筏,月光已經布滿半個潭面等著我們了。於是撐著竹篙停在新亭的柳樹下面,觀賞月光在水波中沉浮,金色的水光好幾十道,就像七夕節雷電的光影,柳條下垂碰觸水中的月亮。不管今天晴朗的夜晚,各位能否想到上次有烏龍潭的那番風雨嗎?我們一起登上樓閣,向四周眺望不願離去。正好有燈光在茂密的草叢樹林裡亮起,非常可愛。有人說:“這是漁燈。”

簡析

這篇遊記選自《譚友夏合集》卷十一。文章描述了作者與好友第三次游烏龍潭的經歷,先寫山林與潭水相接的幽深境界,繼而寫晚霞映潭和月色照潭的奇妙景色,可以說逐層點染,極寫烏龍潭晴日間多姿多彩之美。這與二游烏龍潭時風雨大作的景象形成了有趣的對比。

《夜遊孤山記》

原文

余至湖上,寓輞川四可樓已半月。輞川者,家學士兄戒庵別業也。樓面孤山,暑甚,未能往。七夕後五日,雨過微涼,環湖峰巒,皆空翠如新沐。望明月上東南最高峰,與波溶漾,湖碧天青,萬象澄澈。余遊興躍然,偕學士,呼小艇,渡孤山麓。從一奚童,登放鶴亭,徘徊林處士墓下。已舍艇,取徑沮洳間,至望湖亭。憑檻四眺,則湖圓如鏡,兩高、南屏諸峰,回合如大環。蓋亭適踞湖山之中,於月夜尤勝。亭廢,今為龍王祠。西行過陸宣公祠,左右有居人數十家,燈火隱見林薄。

並湖行二里許,足小疲,坐泠橋石闌。學士指點語余曰:“宋賈似道後樂園廢址,在今葛嶺;又記稱水竹院在西泠橋南,左挾孤山,右帶蘇堤,當即此地。”嗟乎!嵐影湖光,今不異昔,而當時勢焰之赫奕,妖冶歌舞亭榭之侈麗,今皆亡有,既已盪為寒煙矣!而舉其姓名,三尺童子猶欲唾之。而林逋一布衣,垂六百餘年,遺蹟顧今尚存,何耶?相與慨嘆久之。孤山來,經僧舍六七,梵唄寂然,惟鳳林寺聞鐘聲寥寥也。作記以游之明日。

譯文

我到西湖上,寄居在輞川四可樓已經半個月了。輞川,是我族兄戒庵的別墅。別墅四可樓正對著孤山,夏天很熱,我們沒能夠前去遊覽。農曆七月十二日,剛下過雨,感到輕微的清涼,環繞著西湖的山巒,都顯得空寂青翠,像剛洗過一樣。夜裡,看見明亮的月漸漸升到東南的最高峰,月光與水交融,輕波蕩漾,湖水碧綠天空青藍,各種景象都顯得澄 淨明澈。我遊覽孤山的興致正高,與學士一道,叫來一條小船,乘船來到孤山腳下。讓一個童僕跟著,登上放鶴亭,在林逋墳墓的下面徘徊。不久,我們丟下小船,取低濕地帶的小路,到達望湖亭。倚靠亭樓欄桿四處眺望,就看見西湖圓得像銅鏡,武林山上的南高峰、北高峰和西湖南邊的南屏山,四面合攏得像個大環。這大概是因為望湖亭正好處在西湖和山的中間,在有月亮的夜晚特別好看。往西走經過陸宣公祠,祠的左右住有幾十戶人家,燈火在叢生的草木間忽隱忽現。

沿著西湖走二里左右,雙腳有點疲勞,坐在西泠橋石頭欄桿上休息。族兄戒庵指點著告訴我說:“宋朝賈似道後樂園廢址,在現在的葛嶺(西湖北邊):又聽人們說起被稱作水竹院的樓現在西泠橋南面,左邊倚靠著孤山,右邊與蘇堤連線,應當就在這個地方。”唉呀! 湖光山色,現在與過去沒有什麼不同,而當時,權勢非常顯赫,妖冶的樂伎弦歌yan6*舞,亭台樓閣豪華艷麗,現在都不復存在了,已經盪化為淒冷的煙霧了!並且每說起他們的姓名,連小孩子都想要唾罵他。林逋只是一個平民,名聲卻流傳了六百多年,遺址反而到今天還存在,為什麼呢?我和戒庵相互感慨了頗久。從孤山一路過來,經過六七個和尚寺廟,沒有和尚唱經禮讚的聲音,只有在風林寺聽到幾聲冷落的鐘聲。在遊覽孤山的第二天寫下這篇記。

鑑賞

該文選自《青門旅稿》卷四。孤山,在浙江杭州西湖中,是西湖勝景之一。陳玉璂《邵山人長蘅傳》中說長蘅“尤愛武林湖山,數往游。其族兄戒庵學士故有別業在西湖,每至必延居之,累月然後返。常欲結廬孤山放鶴亭側,與處士卜鄰。”這“處士”就是指宋代隱士詩人林逋。可見作者對西湖美景的流連,及其安於清貧、不幕利榮的人生態度。本文則以夜遊西湖孤山以寄慨。前半重在寫景抒情,把月下的湖山寫得清靜高朗,來渲染烘托林逋的高潔品格。後半重在寄慨,用賈似道與林逋作比,寄託了深遠的感嘆。

《再至浮山記》

原文

昔吾友未生、北固在京師,數言白雲、浮渡之勝,相期築室課耕於此。康熙己丑,余至浮山,二君子猶未歸,獨與宗六上人游。每天氣澄清,步山下,岩影倒入方池;及月初出,坐華嚴寺門廡,望最高峰之出木末者,心融神釋,莫可名狀。將行,宗六謂余曰:“茲山之勝,吾身所歷,殆未有也。然有患焉!方春時,士女雜至。吾常閉特室,外鍵以避之。夫山而名,尚為游者所敗壞若此!”辛卯冬,《南山集》禍作,余牽連被逮,竊自恨曰:“是宗六所謂也。”

又十有二年,雍正甲辰,始荷聖恩,給假歸葬。八月上旬至樅陽,卜日奉大父柩改葬江寧,因展先墓在桐者。時未生已死,其子移居東鄉;將往哭,而取道白雲以返於樅。至浮山,計日已迫,乃為一昔之期,招未生子秀起會於宗六之居而遂行。白雲去浮山三十里,道曲艱,遇陰雨則不達,又無僧舍旅廬可托宿,故余再欲往觀而未能。

既與宗六別,忽憶其前者之言為不必然。蓋路遠處幽,而游者無所取資,則其跡自希,不系乎山之名不名也。既而思楚、蜀、百粵間,與永、柳之山比勝而人莫知者眾矣;惟子厚所經,則游者亦浮慕焉。今白雲之游者,特不若浮渡之雜然耳。既為眾所指目,徒以路遠處幽,無所取資而幸至者之希,則曷若一無聞焉者,為能常保其清淑之氣,而無游者猝至之患哉!然則宗六之言蓋終無以易也。

余之再至浮山,非游也,無可記者,而斯言之義則不可沒,故總前後情事而並識之。

譯文

從前我的好友左未生、劉北固在京城,多次說白雲、浮渡是當地名勝。曾相約一道在那裡建個房子、種種地。康熙己丑年,我到了浮山,左、劉二位君子外出還未回來。我就獨自與名叫宗六的和尚一道出遊,每當天朗氣清之時,我們就走到浮山下,浮山的峰影倒映入方形的池塘,等到月亮剛剛升起時。我們就坐在華嚴寺門樓或廊下,望著浮山的最高峰出現在大叔的樹梢,感到心神完全融匯於優美的自然景象之中,那種美不可言喻。我要走了,宗六和尚對我說:“此山之優美,是我所從未親身經歷過的,但是也有不好的一面:恰逢春天之時,男男女女就紛至沓來。我就常自己躲在獨室里,鎖上外門來避開喧囂。山有名,則遊人雜至,就像這樣破壞了此地的優美清靜。”辛卯年冬天,《南山集》之禍爆發,我受牽連而被逮捕,私下裡獨自遺憾的說:“這跟宗六和尚所說的山有名澤易遭敗壞的道理相當!”

又過了十二年,雍正甲辰年,我才承蒙聖恩請假回鄉辦理先人墳墓遷葬等事。八月上旬到了樅陽,我選擇吉日把祖父的靈柩改葬在江寧,於是先察看在桐城的祖先墓地。當時左未生已經死了,他的兒子移居在東鄉。我要前往哭奠,就取道白雲山,然後返回樅陽。我先到浮山後,算著時間已經很緊張,就相約在某一夜相見,我就招來左未生的兒子秀起在宗六和尚的住處相會。然後就出發了。白雲山距浮山三十里,道路曲折艱難,每逢陰雨天氣就道路不通。途中又沒有僧舍旅店可以託身住宿,所以我再想前往觀賞浮山也是不能了。

與宗六和尚分別後,我忽然回憶起他前面所說的話,想想也不一定對。如果路途遙遠地處幽僻並且遊玩這有沒有可以藉助的東西,則它情況自然不為人知,與山有名無名也沒有關聯。接著又想到楚、蜀、百粵這些地方的山水。和永州、柳州之山水同位名勝但很多人卻並不了解,只是因為柳子厚經過了那裡,於是前去遊玩這也就慕名往遊了。現在白雲山的遊人,還不如浮渡山那樣人多混雜。這裡是被眾人紛紛推薦,只不過因為路途遙遠、地處偏僻,途中有無所藉助,所以有幸到達的就少了。既然這樣,哪如全然不被人所知,又能常常保有其清靜優美,並且沒有遊人突然到來的禍患呢?這樣看來,宗六和尚說的話無法更改,到底是正確的。

我再到浮山,不是為了遊玩啊。也沒什麼可記的,但這其中的含義卻不能埋沒,所以就總結了這些前前後後的事情一併記下了它們。

賞析

方苞的記游散文不多,文集今僅有數篇。這些作品,一般都不單純寫景,而常借景抒杯,表現他對人生的見解。寫景中常兼以議論。在這一點上,與戴名世的某些記游散文有類似之處。此文借寫游浮山發了一通名山因其勝而反被敗壞的感慨,文中點出他在“《南山集》案”中的遭遇,可見其感慨其實不在名勝,而在人生,說明對“《南山集》案”,方苞是始終耿耿於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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