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鯨(上)-第28章-亞哈(2)


亞哈這副冷酷的相貌,和臉上那條灰色的記痕,是這么有力地影響了我,使我在開始一瞬間,幾乎沒有注意到他之所以具有這種冷酷神情,大多應該歸之於他半站著的,那條煞風景的白腿.我早就知道,這隻牙質腿是在海上用抹香鯨的顎骨加以磨光修整做成的.是呀,他是在日本海面上給毀掉的呀,那個該黑特印第安老頭有一回說道;不過,象他那艘給毀掉了桅桿的船一樣,他不待回家修理就已經在海上找到另一根桅桿了.他可有不少的桅桿呢.
他那與眾不同的姿勢,給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在裴廓德號的後甲板兩側,緊靠後帆的護桅索的地方,各有一個半英寸左右的.直鑽進船板的镟孔.亞哈船長那隻牙腿緊插在那隻洞孔里,他抬起一條胳膊,抓住一根護桅索,筆直地站在那裡,直瞪著那顛簸不停的船頭的遠方.在這種筆直向前.固定不動.不畏不懼的目光中,含有一種無限的.最堅決的.不屈不撓的神氣,一種堅定不移的.永不妥協的頑強精神.他一句話也不說,他的那幾個頭目也不跟他說一句話;不過,從他們各種最細小的動作和表情上,卻教人明顯地看出,因為知道有一種使人繚亂的眼色控制他們,而現出一種雖然不是痛苦,卻是不安的神態.不僅如此,而且在他們面前的這個滿腔抑鬱的亞哈的臉上,還有一種苦惱的神色;隱含在那種無法形容的.凜然不可侵犯的尊嚴中,還有著無上的悲痛之概.
他第一次在甲板上露了一會兒面後,便退到他的艙房裡去.不過,打從那個早晨後,水手們每天都看到他了;他不是站在那個镟孔里,就是坐在他那隻牙凳上;或者是腳步沉重地在甲板上走來走去.隨著天氣日趨晴朗;而且確已開始變得有點兒溫暖,他就越來越不象個隱士了;仿佛船開航後,只是因為海上那種冬季的肅殺淒涼的景象,才使他那么深居簡出.於是,慢慢地竟發現他幾乎是不斷地留在露天裡了;不過,到現在為止,雖然他終於在暖洋洋的甲板上說過話,或者人們察覺出他說過了話,可他在那裡卻象另一根備用桅桿一樣是多餘的.好在裴廓德號現在只在趕路,並不是在做正規的巡弋;差不多各種需要督促的捕鯨準備工作,大二三副都還能夠勝任愉快,因此,現在可說是很少或竟沒有什麼要亞哈親自處理,或者需得打擾他的事情.船隻就這么向前奔趕,在這當兒,他額頭上的雲彩,也一層層地堆了起來,好象所有的雲彩都看中了這個可以歇腳的.最高的絕巔似的.
然而,不久,我們所碰到的這種愉快興奮的.鳥囀鶯啼的激人心弦的暖和天氣,似乎也慢慢地挑動他的心情了.因為,這時就象是四月五月這兩個雙頰鮮紅.蹦蹦跳跳的姑娘回到那冬天的,令人嫌惡的樹林的老家一樣;連光禿禿最難看的.樹皮開裂打皺的老樹,至少也抽出幾根嫩綠的新芽,來歡迎這兩個心暢神怡的來客;因此,到最後,亞哈也這樣的跟那嬉戲誘人的女孩似的天氣有點兩相投合了.他的臉上不只一次地微顯快意,而且那張臉,如果換成任何其他一個人,準會立刻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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