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五)-第四部-卜呂梅街的兒女情和聖德尼街的英雄血-第十五卷-武人街(10)


伽弗洛什一面唱,一面還做著豐富多采的表演.姿態是疊句的支點.他的臉有著千變萬化.層出不窮的臉譜,在大風裡飛揚的破被單上的窟窿眼兒也比不上他那張臉的滑稽突兀.變幻莫測.可惜他只是一個人,並且是在黑夜裡,沒人看見,有人也看不見.這是被埋沒了的財富.
他突然一下停住不唱了.
把浪漫曲暫停一下.他說.
他那雙貓眼睛發現在一扇大車門的門洞裡有一幅所謂的構圖,也就是說,一幅人物畫:物是一輛手推小車,人是一個睡在車子裡的奧弗涅人.
那小車的車桿著地,奧弗涅人的頭靠著車箱的邊.他的身體蜷曲在斜著的車板上,兩隻腳垂到地上.
伽弗洛什富有經驗,一眼看出那人喝醉了.
那是一個在那一帶推送貨物的工人,他喝得太多,也睡得太死.
是這樣,伽弗洛什想道,夏天的夜晚,大有好處.這奧弗涅人在他的小車裡睡著了.讓我來把這車子送給共和國,把奧弗涅人留給王朝.
他心裡一亮,有了個閃光的主張.他想道:
這輛小車,把它放在我們的街壘上,那才好呢.
那奧弗涅人正在打鼾.
伽弗洛什輕輕地從後面拖動那小車,又從前面,就是說,抓著他的腳,拖動那奧弗涅人,一分鐘過後,奧弗涅人便安安逸逸地直躺在地上.
小車沒有掛礙了.
伽弗洛什已習慣於處處預防不測,因而他身上什麼都有.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破紙和一小段從一個木工那裡摸來的紅鉛筆.
他寫道:
法蘭西共和國
收到你的小車一輛
他還簽上自己的名字:伽弗洛什.
寫完以後,他把這張紙塞進仍在打鼾的奧弗涅人的燈芯絨背心的袋子裡,兩手抓住車桿,推起小車,朝著菜市場的方向飛跑走了,把那輛歡騰得意的小車一路上推得咯登咯登震天價響.
他這樣乾是危險的.在王家印刷局有個哨所.伽弗洛什沒有想到,那哨所是由郊區的國民自衛軍駐守的.那一班的人已經有些被驚醒了,好幾個人的頭已從行軍床上抬起來.連續兩盞路燈被砸爛,加上那一陣怪吼怪叫的歌聲,這已足夠了,那幾條街上的人原是膽小怕事的,太陽落山便想睡,老早便用蓋子罩上蠟燭.一個鐘頭以來,這野孩象個玻璃瓶里的蒼蠅似的,在這一帶鬧得天翻地覆.郊區的那個班長已經注意了.他在等著.他是個小心謹慎的人.
那輛小車的狂奔亂滾使班長忍無可忍,不能再等了,他決定出去巡查.
他們是一大夥人!他說,我得慢慢兒上.
很明顯,那條無政府主義七頭蛇已經鑽出籠子,在那一帶興妖作怪.
班長捏著一把汗,躡手躡腳,從哨所里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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