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六十六 列傳第一百二十五

○劉錡 吳玠 吳璘(子挺)
劉錡,字信叔,德順軍人,滬川軍節度使仲武第九子也。美儀狀,善射,聲
如洪鐘。嘗從仲武征討,牙門水斛滿,以箭射之,拔箭水注,隨以一矢窒之,人
服其精。宣和間,用高俅薦,特授閣門祗候。
高宗即位,錄仲武后,錡得召見,奇之,特授閣門宣贊舍人,差知岷州,為
隴右都護。與夏人戰屢勝,夏人兒啼,輒怖之曰:“劉都護來!”張浚宣撫陝西,
一見奇其才,以為涇原經略使兼知渭州。浚合五路師潰於富平,慕洧以慶陽叛,
攻環州。浚命錡救之,留別將守渭,自將救環。未幾,金攻渭,錡留李彥琪捍洧,
親率精銳還救渭,已無及,進退不可,乃走德順軍。彥琪遁歸渭,降金。錡貶秩
知綿州兼沿邊安撫。
紹興三年復官,為宣撫司統制。金人攻拔和尚原,乃分守陝、蜀之地。會使
者自蜀歸,以錡名聞。召還,除帶御器械,尋為江東路副總管。六年,權提舉宿
衛親軍。帝駐平江,解潛、王彥兩軍交斗,俱罷,命錡兼將之。錡因請以前護副
軍及馬軍,通為前、後、左、右、中軍與游奕,凡六軍,每軍千人,為十二將。
前護副軍,即彥八字軍也。於是錡始能成軍,扈從赴金陵。七年,帥合肥;八年,
戍京口。九年,擢果州團練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主管侍衛馬軍司。
十年,金人歸三京,充東京副留守,節制軍馬。所部八字軍才三萬七千人,
將發,益殿司三千人,皆攜其孥,將駐於汴,家留順昌。錡自臨安溯江絕淮,凡
二千二百里。至渦口,方食,暴風拔坐帳,錡曰:“此賊兆也,主暴兵。”即下
令兼程而進,未至,五月,抵順昌三百里,金人果敗盟來侵。
錡與將佐舍舟陸行,先趨城中。庚寅,諜報金人入東京。知府事陳規見錡問
計,錡曰:“城中有糧,則能與君共守。”規曰:“有米數萬斛。”錡曰:“可
矣。”時所部選鋒、游奕兩軍及老稚輜重,相去尚遠,遣騎趣之,四鼓乃至。及
旦得報,金騎已入陳。
錡與規議斂兵入城,為守御計,人心乃安。召諸將計事,皆曰:“金兵不可
敵也,請以精銳為殿,步騎遮老小順流還江南。”錡曰:“吾本赴官留司,今東
京雖失,幸全軍至此,有城可守,奈何棄之?吾意已決,敢言去者斬!”惟部將
許清號“夜叉”者奮曰:“太尉奉命副守汴京,軍士扶攜老幼而來,今避而走,
易耳。然欲棄父母妻子則不忍;欲與偕行,則敵翼而攻,何所逃之?不如相與努
力一戰,於死中求生也。”議與錡合。錡大喜,鑿舟沉之,示無去意。置家寺中,
積薪於門,戒守者曰:“脫有不利,即焚吾家,毋辱敵手也。”分命諸將守諸門,
明斥堠,募土人為間探。於是軍士皆奮,男子備戰守,婦人礪刀劍,爭呼躍曰:
“平時人欺我八字軍,今日當為國家破賊立功。”
時守備一無可恃,錡於城上躬自督厲,取偽齊所造痴車,以輪轅埋城上;又
撤民戶扉,周匝蔽之;城外有民居數千家,悉焚之。凡六日粗畢,而游騎已涉潁
河至城下。壬寅,金人圍順昌,錡豫於城下設伏,擒千戶阿黑等二人,詰之,云:
“韓將軍營白沙渦,距城三十里。”錡夜遣千餘人擊之,連戰,殺虜頗眾。既而
三路都統葛王褎以兵三萬,與龍虎大王合兵薄城。錡令開諸門,金人疑不敢近。
初,錡傅城築羊馬垣,穴垣為門。至是,與清等蔽垣為陣,金人縱矢,皆自
垣端軼著於城,或止中垣上。錡用破敵弓翼以神臂、強弩,自城上或垣門射敵,
無不中,敵稍卻。復以步兵邀擊,溺河死者不可勝計,破其鐵騎數千。特授鼎州
觀察使、樞密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
時順昌受圍已四日,金兵益盛,乃移砦於東村,距城二十里。錡遣驍將閻充
募壯士五百人,夜斫其營。是夕,天欲雨,電光四起,見辮髮者輒殲之。金兵退
十五里。錡復募百人以往,或請銜枚,錡笑曰:“無以枚也。”命折竹為嘂,
如市井兒以為戲者,人持一以為號,直犯金營。電所燭則皆奮擊,電止則匿不動,
敵眾大亂。百人者聞吹聲即聚,金人益不能測,終夜自戰,積屍盈野,退軍老婆
灣。
兀朮在汴聞之,即索靴上馬,過淮寧留一宿,治戰具,備糗糧,不七日至順
昌。錡聞兀朮至,會諸將於城上問策,或謂今已屢捷,宜乘此勢,具舟全軍而歸。
錡曰:“朝廷養兵十五年,正為緩急之用,況已挫賊鋒,軍聲稍振,雖眾寡不侔,
然有進無退。且敵營甚邇,而兀朮又來,吾軍一動,彼躡其後,則前功俱廢。使
敵侵軼兩淮,震驚江、浙,則平生報國之志,反成誤國之罪。”眾皆感動思奮,
曰:“惟太尉命。”
錡募得曹成等二人,諭之曰:“遣汝作間,事捷重賞,第如我言,敵必不汝
殺。今置汝綽路騎中,汝遇敵則佯墜馬,為敵所得。敵帥問我何如人,則曰:
‘太平邊帥子,喜聲伎,朝廷以兩國講好,使守東京圖逸樂耳。’”已而二人果
遇敵被執,兀朮問之,對如前。兀朮喜曰:“此城易破耳。”即置鵝車炮具不用。
翌日,錡登城,望見二人遠來,縋而上之,乃敵械成等歸,以文書一卷繫於械,
錡懼惑軍心,立焚之。
兀朮至城下,責諸將喪師,眾皆曰:“南朝用兵,非昔之比,元帥臨城自見。”
錡遣耿訓以書約戰,兀朮怒曰:“劉錡何敢與我戰,以吾力破爾城,直用靴尖趯
倒耳。”訓曰:“太尉非但請與太子戰,且謂太子必不敢濟河,願獻浮橋五所,
濟而大戰。”兀朮曰:“諾。”乃下令明日府治會食。遲明,錡果為五浮橋於潁
河上,敵由之以濟。
錡遣人毒潁上流及草中,戒軍士雖渴死,毋得飲於河者;飲,夷其族。敵用
長勝軍嚴陣以待,諸酋各居一部。眾請先擊韓將軍,錡曰:“擊韓雖退,兀朮精
兵尚不可當,法當先擊兀朮。兀朮一動,則余無能為矣。”
時天大暑,敵遠來疲敝,錡士氣閒暇,敵晝夜不解甲,錡軍皆番休更食羊馬
垣下。敵人馬饑渴,食水草者輒病,往往睏乏。方晨氣清涼,錡按兵不動,逮未、
申間,敵力疲氣索,忽遣數百人出西門接戰。俄以數千人出南門,戒令勿喊,但
以銳斧犯之。統制官趙撙、韓直身中數矢,戰不肯已,士殊死斗,入其陣,刀斧
亂下,敵大敗。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余。乙卯,兀朮拔營北去,錡遣兵追之,
死者萬數。
方大戰時,兀朮被白袍,乘甲馬,以牙兵三千督戰,兵皆重鎧甲,號“鐵浮
圖”;戴鐵兜牟,周匝綴長檐。三人為伍,貫以韋索,每進一步,即用拒馬擁之,
人進一步,拒馬亦進,退不可卻。官軍以槍標去其兜牟,大斧斷其臂,碎其首。
敵又以鐵騎分左右翼,號“拐子馬”,皆女真為之,號“長勝軍,專以攻堅,戰
然後用之。自用兵以來,所向無前;至是,亦為錡軍所殺。戰自辰至申,敵敗,
遽以拒馬木障之,少休。城上鼓聲不絕,乃出飯羹,坐餉戰士如平時,敵披靡不
敢近。食已,撤拒馬木,深入斫敵,又大破之。棄屍斃馬,血肉枕藉,車旗器甲,
積如山阜。
初,有河北軍告官軍曰:“我輩元是左護軍,本無鬥志,所可殺者兩翼拐子
馬爾。”故錡兵力擊之。兀朮平日恃以為強者,什損七八,至陳州,數諸將之罪,
韓常以下皆鞭之,乃自擁眾還汴。捷聞,帝喜甚,授錡武泰軍節度使、侍衛馬軍
都虞候、知順昌府、沿淮制置使。
是役也,錡兵不盈二萬,出戰僅五千人。金兵數十萬營西北,亘十五里,每
暮,鼓聲震山谷,然營中喧譁,終夜有聲。金遣人近城竊聽,城中肅然,無雞犬
聲。兀朮帳前甲兵環列,持燭照夜,其眾分番假寐馬上。錡以逸待勞,以故輒勝。
時洪皓在燕密奏:“順昌之捷,金人震恐喪魄,燕之重寶珍器,悉徙而北,意欲
捐燕以南棄之。”故議者謂是時諸將協心,分路追討,則兀朮可擒,汴京可復;
而王師亟還,自失機會,良可惜也。
七月,命為淮北宣撫判官,副楊沂中,破敵兵於太康縣。未幾,秦檜請令沂
中還師鎮江,錡還太平州,岳飛以兵赴行在,出師之謀寢矣。
十一年,兀朮復簽兩河兵,謀再舉。帝亦測知敵情,必不一挫遂已,乃詔大
合兵於淮西以待之。金人攻廬、和二州,錡自太平渡江,抵廬州,與張俊、楊沂
中會。而敵已大入,錡據東關之險以遏其沖,引兵出清溪,兩戰皆勝。行至柘皋,
與金人夾石樑河而陣。河通巢湖,廣二丈,錡命曳薪壘橋,須臾而成,遣甲士數
隊路橋臥槍而坐。會沂中、王德、田師中、張子蓋之軍俱至。
翌日,兀朮以鐵騎十萬分為兩隅,夾道而陣。德薄其右隅,引弓射一酋斃之,
因大呼馳擊,諸軍鼓譟。金人以拐子馬兩翼而進。德率眾鏖戰,沂中以萬兵各持
長斧奮擊之,敵大敗;錡與德等追之,又敗於東山。敵望見曰:“此順昌旗幟也。”
即退走。
錡駐和州,得旨,乃引兵渡江歸太平州。時並命三帥,不相節制。諸軍進退
多出於張俊,而錡以順昌之捷驟貴,諸將多嫉之。俊與沂中為腹心,而與錡有隙,
故柘皋之賞,錡軍獨不與。
居數日,議班師,而濠州告急。俊與沂中、錡趨黃連埠援之,距濠六十里,
而南城已陷。沂中欲進戰,錡謂俊曰:“本救濠,今濠已失,不如退師據險,徐
為後圖。”諸將曰:“善。”三帥鼎足而營,或言敵兵已去,錡又謂曰:“敵得
城而遽退,必有謀也,宜嚴備之。”俊不從,命沂中與德將神勇步騎六萬人,直
趨濠州,果遇伏敗還。
遲明,錡軍至藕塘,則沂中軍已入滁州,俊軍已入宣化。錡軍方食,俊至,
曰:“敵兵已近,奈何?”錡曰:“楊宣撫兵安在?”俊曰:“已失利還矣。”
錡語俊:“無恐,錡請以步卒禦敵,宣撫試觀之。”錡麾下皆曰:“兩大帥軍已
渡,我軍何苦獨戰?”錡曰:“順昌孤城,旁無赤子之助,吾提兵不滿二萬,猶
足取勝;況今得地利,又有銳兵邪?”遂設三覆以待之。俄而俊至,曰:“諜者
妄也,乃戚方殿後之軍爾。”錡與俊益不相下。
一夕,俊軍士縱火劫錡軍,錡擒十六人,梟首槊上,余皆逸。錡見俊,俊怒
謂錡曰:“我為宣撫,爾乃判官,何得斬吾軍?”錡曰:“不知宣撫軍,但斬劫
砦賊爾。”俊曰:“有卒歸,言未嘗劫砦。”呼一人出對。錡正色曰:“錡為國
家將帥,有罪,宣撫當言於朝,豈得與卒伍對事?”長揖上馬去。已,皆班師,
俊、沂中還朝,每言岳飛不赴援,而錡戰不力。秦檜主其說,遂罷宣撫判官,命
知荊南府。岳飛奏留錡掌兵,不許,詔以武泰之節提舉江州太平觀。
錡鎮荊南凡六年,軍民安之。魏良臣言錡名將,不當久閒。乃命知潭州,加
太尉,復帥荊南府。江陵縣東有黃潭,建炎間,有司決水入江以御盜,由是夏秋
漲溢,荊、衡間皆被水患。錡始命塞之,斥膏腴田數千畝,流民自占者幾千戶。
詔錡遇大禮許奏文資,仍以其侄汜為江東路兵馬副都監。
三十一年,金主亮調軍六十萬,自將南來,彌望數十里,不斷如銀壁,中外
大震。時宿將無在者,乃以錡為江、淮、浙西制置使,節制逐路軍馬。八月,錡
引兵屯揚州,建大將旗鼓,軍容甚肅,觀者嘆息。以兵駐清河口,金人以氈裹船
載糧而來,錡使善沒者鑿沉其舟。錡自楚州退軍召伯鎮,金人攻真州,錡引兵還
揚州,帥劉澤以城不可守,請退軍瓜洲。金萬戶高景山攻揚州,錡遣員琦拒於皂
角林,陷圍力戰,林中伏發,大敗之,斬景山,俘數百人。捷奏,賜金五百兩、
銀七萬兩以犒師。
先是,金人議留精兵在淮東以御錡,而以重兵入淮西。大將王權不從錡節制,
不戰而潰,自清河口退師揚州,以舟渡真、揚之民於江之南,留兵屯瓜洲。錡病,
求解兵柄,留其侄汜以千五百人塞瓜洲渡,又令李橫以八千人固守。詔錡專防江,
錡遂還鎮江。
十一月,金人攻瓜洲,汜以克敵弓射卻之。時知樞密院事葉義問督師江、淮,
至鎮江,見錡病劇,以李橫權錡軍。義問督鎮江兵渡江,眾皆以為不可,義問強
之。汜固請出戰,錡不從,汜拜家廟而行。金人以重兵逼瓜洲,分兵東出江皋,
逆趨瓜洲。汜先退,橫以孤軍不能當,亦卻,失其都統制印,左軍統制魏友、後
軍統制王方死之,橫、汜僅以身免。
方諸軍渡江而北也,錡使人持黃、白幟登高山望之,戒之曰:“賊至舉白幟;
合戰舉二幟,勝則舉黃幟。”是日二幟舉,逾時,錡曰:“黃幟久不舉,吾軍殆
矣。”錡憤懣,病益甚。都督府參贊軍事虞允文自採石來,督舟師與金人戰。允
文過鎮江,謁錡問疾。錡執允文手曰:“疾何必問。朝廷養兵三十年,一技不施,
而大功乃出一儒生,我輩愧死矣!”
召詣闕,提舉萬壽觀。錡假都亭驛居之。金之聘使將至,留守湯思退除館以
待,遣黃衣諭錡徙居別試院,錡疑汜累己,常懼有後命。三十二年閏二月,錡發
怒,嘔血數升而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賜其家銀三百兩,帛三百匹。後謚武穆。
錡慷慨深毅,有儒將風。金主亮之南也,下令有敢言錡姓名者,罪不赦。枚
舉南朝諸將,問其下孰敢當者,皆隨姓名其答如響,至錡,莫有應者。金主曰:
“吾自當之。”然錡卒以病不能成功。世傳錡通陰陽家行師所避就,錡在揚州,
命盡焚城外居屋,用石灰盡白城壁,書曰:“完顏亮死於此。”金主多忌,見而
惡之,遂居龜山,人眾不可容,以致是變雲。
吳玠,字晉卿,德順軍隴乾人。父葬水洛城,因徙焉。少沉毅有志節,知兵
善騎射,讀書能通大義。未冠,以良家子隸涇原軍。政和中,夏人犯邊,以功補
進義副尉,稍擢隊將。從討方臘,破之;及擊河北群盜,累功權涇原第十將。靖
康初,夏人攻懷德軍,玠以百餘騎追擊,斬首百四十級,擢第二副將。
建炎二年春,金人渡河,出大慶關,略秦雍,謀趨涇原。都統制曲端守麻務
鎮,命玠為前鋒,進據青溪嶺,逆擊大破之,追奔三十里,金人始有憚意。權涇
原路兵馬都監兼知懷德軍。金人攻延安府,經略使王庶召曲端進兵,端駐邠州不
赴,且曰:“不如盪其巢穴,攻其必救。”端遂攻蒲城,命玠攻華州,拔之。
三年冬,劇賊史斌寇漢中,不克,引兵欲取長安,曲端命玠擊斬之,遷忠州
刺史。宣撫處置使張浚巡關陝,參議軍事劉子羽誦玠兄弟才勇,浚與玠語,大悅,
即授統制,弟璘掌帳前親兵。
四年春,升涇原路馬步軍副總管。金帥婁宿與撒離喝長驅入關,端遣玠拒於
彭原店,而擁兵邠州為援。金兵來攻,玠擊敗之,撒離喝懼而泣,金軍中目為
“啼哭郎君”。金人整軍復戰,玠軍敗績。端退屯涇原,劾玠違節度,降武顯大
夫,罷總管,復知懷德軍。張浚惜玠才,尋以為秦鳳副總管兼知鳳翔府。時兵火
之餘,玠勞來安集,民賴以生。轉忠州防禦使。
九月,浚合五路兵,欲與金人決戰,玠言宜各守要害,須其弊而乘之。及次
富平,都統制又會諸將議戰,玠曰:“兵以利動,今地勢不利,未見其可。宜擇
高阜據之,使不可勝。”諸將皆曰:“我眾彼寡,又前阻葦澤,敵有騎不得施,
何用他徙?”已而敵驟至,輿柴囊土,藉淖平行,進薄玠營。軍遂大潰,五路皆
陷,巴蜀大震。
玠收散卒保散關東和尚原,積粟繕兵,列柵為死守計。或謂玠宜退守漢中,
扼蜀口以安人心。玠曰:“我保此,敵決不敢越我而進,堅壁臨之,彼懼吾躡其
後,是所以保蜀也。”玠在原上,鳳翔民感其遺惠,相與夜輸芻粟助之。玠償以
銀帛,民益喜,輸者益多。金人怒,伏兵渭河邀殺之,且令保伍連坐;民冒禁如
故,數年然後止。
紹興元年,金將沒立自鳳翔,別將烏魯折合自階、成出散關,約日會和尚原。
烏魯折合先期至,陣北山索戰,玠命諸將堅陣待之,更戰迭休。山谷路狹多石,
馬不能行,金人舍馬步戰,大敗,移砦黃牛,會大風雨雹,遂遁去。沒立方攻箭
筈關,玠復遣將擊退之,兩軍終不得合。
始,金人之入也,玠與璘以散卒數千駐原上,朝問隔絕,人無固志。有謀劫
玠兄弟北去者,玠知之,召諸將歃血盟,勉以忠義。將士皆感泣,願為用。張浚
錄其功,承制拜明州觀察使。居母喪,起復,兼陝西諸路都統制。
金人自起海角,狃常勝,及與玠戰輒北,憤甚,謀必取玠。婁宿死,兀朮會
諸道兵十餘萬,造浮梁跨渭,自寶雞結連珠營,壘石為城,夾澗與官軍拒。十月,
攻和尚原。玠命諸將選勁弓強弩,分番迭射,號“駐隊矢”,連發不絕,繁如雨
注。敵稍卻,則以奇兵旁擊,絕其糧道。度其困且走,設伏於神坌以待。金兵至,
伏發,眾大亂。縱兵夜擊,大敗之。兀朮中流矢,僅以身免。張浚承制以玠為鎮
西軍節度使,璘為涇原路馬步軍副總管。兀朮既敗,遂自河東歸燕山;復以撒離
喝為陝西經略使,屯鳳翔,與玠相持。
二年,命玠兼宣撫處置使司都統制,節制興、文、龍三州。金久窺蜀,以璘
駐兵和尚原扼其沖,不得逞,將出奇取之。時玠在河池,金人用叛將李彥琪駐秦
州,睨仙人關以綴玠;復令游騎出熙河以綴關師古,撒離喝自商於直搗上津。三
年正月,取金州。二月,長驅趨洋、漢,興元守臣劉子羽急命田晟守饒風關,以
驛書招玠入援。
玠自河池日夜馳三百里,以黃柑遺敵曰:“大軍遠來,聊用止渴。”撒離喝
大驚,以杖擊地曰:“爾來何速耶!”遂大戰饒風嶺。金人被重鎧,登山仰攻。
一人先登則二人擁後;先者既死,後者代攻。玠軍弓弩亂髮,大石摧壓,如是者
六晝夜,死者山積而敵不退。募敢死士,人千銀,得士五千,將夾攻。會玠小校
有得罪奔金者,導以祖溪間路,出關背,乘高以闞饒風。諸軍不支,遂潰,玠退
保西縣。敵入興元,劉子羽退保三泉,築潭毒山以自固,玠走三泉會之。
未幾,金人北歸,玠急遣兵邀於武休關,掩擊其後軍,墮澗死者以千計,盡
棄輜重去。金人始謀,本謂玠在西邊,故道險東來,不虞玠馳至。雖入三郡,而
失不償得。進玠檢校少保,充利州路、階成鳳州制置使。
四年二月,敵復大入,攻仙人關。先是,璘在和尚原,餉饋不繼;玠又謂其
地去蜀遠,命璘棄之,經營仙人關右殺金平,創築一壘,移原兵守之。至是,兀
術、撒離喝及劉夔率十萬騎入侵,自鐵山鑿崖開道,循嶺東下。玠以萬人當其沖。
璘率輕兵由七方關倍道而至,與金兵轉戰七晝夜,始得與玠合。
敵首攻玠營,玠擊走之。又以雲梯攻壘壁,楊政以撞竿碎其梯,以長矛刺之。
璘拔刀畫地,謂諸將曰:“死則死此,退者斬!”金分軍為二,兀朮陣於東,韓
常陣於西。璘率銳卒介其間,左縈右繞,隨機而發。戰久,璘軍少憊,急屯第二
隘。金生兵踵至,人被重鎧,鐵鉤相連,魚貫而上。璘以駐隊矢迭射,矢下如雨,
死者層積,敵踐而登。撒離喝駐馬四視曰:“吾得之矣。”翌日,命攻西北樓,
姚仲登樓酣戰,樓傾,以帛為繩,挽之復正。金人用火攻樓,以酒缶撲滅之。玠
急遣統領田晟以長刀大斧左右擊,明炬四山,震鼓動地。明日,大出兵。統領王
喜、王武率銳士,分紫、白旗入金營,金陣亂。奮擊,射韓常,中左目,金人始
宵遁。玠遣統制官張彥劫橫山砦,王俊伏河池扼歸路,又敗之。以郭震戰不力,
斬之。是役也,金自元帥以下,皆攜孥來。劉夔乃豫之腹心。本謂蜀可圖,既不
得逞,度玠終不可犯,則還據鳳翔,授甲士田,為久留計,自是不妄動。
捷聞,授玠川、陝宣撫副使。四月,復鳳、秦、隴三州。七月,錄仙人關功,
拜檢校少師、奉寧保定軍節度使,璘自防禦使升定國軍承宣使,楊政以下遷秩有
差。六年,兼營田大使,易保平、靜難節。七年,遣裨將馬希仲攻熙州,敗績,
又失鞏州,玠斬之。
玠與敵對壘且十年,常苦遠餉勞民,屢汰冗員,節浮費,益治屯田,歲收至
十萬斛。又調戍兵,命梁、洋守將治褒城廢堰,民知灌溉可恃,願歸業者數萬家。
九年,金人請和。帝以玠功高,授特進、開府儀同三司,遷四川宣撫使,陝西階、
成等州皆聽節制。遣內侍奉親札以賜,至,則玠病已甚,扶掖聽命。帝聞而憂之,
命守臣就蜀求善醫,且飭國工馳視,未至,玠卒於仙人關,年四十七。贈少師,
賜錢三十萬。
玠善讀史,凡往事可師者,錄置座右,積久,牆牖皆格言也。用兵本孫、吳,
務遠略,不求小近利,故能保必勝。御下嚴而有恩,虛心詢受,雖身為大將,卒
伍至下者得以情達,故士樂為之死。選用將佐,視勞能為高下先後,不以親故、
權貴撓之。
玠死,胡世將問玠所以制勝者,璘曰:“璘從先兄有事西夏,每戰,不過一
進卻之頃,勝負輒分。至金人,則更進迭退,忍耐堅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戰非
累日不決,勝不遽追,敗不至亂。蓋自昔用兵所未嘗見,與之角逐滋久,乃得其
情。蓋金人弓矢,不若中國之勁利;中國士卒,不及金人之堅耐。吾常以長技洞
重甲於數百步外,則其衝突固不能相及。於是選據形便,出銳卒更迭撓之,與之
為無窮,使不得休暇,以沮其堅忍之勢。至決機於兩陣之間,則璘有不能言者。”
晚節頗多嗜欲,使人漁色於成都,喜餌丹石,故得咯血疾以死。方富平之敗,
秦鳳皆陷,金人一意睨蜀,東南之勢亦棘,微玠身當其沖,無蜀久矣。故西人至
今思之。謚武安,作廟於仙人關,號思烈。淳熙中,追封涪王。子五人:拱、扶、
捴、擴、揔。拱亦握兵雲。
吳璘,字唐卿,玠弟也。少好騎射,從玠攻戰,積功至閣門宣贊舍人。紹興
元年,箭筈關之戰,斷沒立與烏魯折合兵,使不得合,金人遁,璘功居多,超遷
統制和尚原軍馬,於是玠駐師河池,璘專守原。及兀朮大入,玠兄弟以死守之。
敵陣分合三十餘,璘隨機而應,至神坌伏發,金兵大敗,兀朮中流矢遁。張浚承
制以璘為涇原路馬步軍副都總管,升康州團練使。
三年,遷榮州防禦使、知秦州,節制階、文。是歲,玠敗於祖溪嶺,時璘猶
在和尚原,玠命璘岔棄原別營仙人關,以防金人深入。四年,兀朮、撒離喝果以
大兵十萬至關下,璘自武、階路入援。先以書抵玠,謂殺金平地闊遠,前陣散漫,
須後陣阻隘,然後可以必勝。玠從之,急修第二隘。璘冒圍轉戰,會於仙人關。
敵果極力攻第二隘,諸將有請別擇形勝以守者,璘奮曰:“兵方交而退,是不戰
而走也,吾度此敵去不久矣,諸君第忍之。”震鼓易幟,血戰連日。金兵大敗,
二酋自是不敢窺蜀者數年。
露布獻捷,遷定國軍承宣使、熙河蘭廓路經略安撫使、知熙州。六年,新置
行營兩護軍,璘為左護軍統制。九年,升都統制,尋除秦鳳路經略安撫使、知秦
州。玠卒,授璘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
時金人廢劉豫,歸河南、陝西地。樓炤使陝,以便宜欲命三帥分陝而守,以
郭浩帥鄜延,楊政帥熙河,璘帥秦鳳,欲盡移川口諸軍於陝西。璘曰:“金人反
覆難信,懼有他變。今我移軍陝右,蜀口空虛,敵若自南山要我陝右軍,直搗蜀
口,我不戰自屈矣。當且依山為屯,控其要害,遲其情見力疲,漸圖進據。”炤
從之,命璘與楊政兩軍屯內地保蜀,郭浩一軍屯延安以守陝。
既而胡世將以四川制置權宣撫司事,至河池,璘見之曰:“金大兵屯河中府,
止隔大慶一橋爾,騎兵疾馳,不五日至川口。吾軍遠在陝西,緩急不可追集,關
隘不葺,糧運斷絕,此存亡之秋也。璘家族固不足恤,如國事何!”時朝廷恃和
忘戰,欲廢仙人關。於是世將抗奏謂:“當外固歡和,內修守御。今日分兵,當
使陝、蜀相接,近兵宮賀仔諜知撒離喝密謀曰:‘要入蜀不難,棄陝西不顧,三
五歲南兵必來主之,道路吾已熟知,一發取蜀必矣。’敵情如是,萬一果然,則
我當為伐謀之備,仙人關未宜遽廢,魚關倉亦宜積糧。”於是璘僅以牙校三隊赴
秦州,留大軍守階、成山砦,戒諸將毋得撤備。世將尋真除宣撫,置司河池。
十年,金人敗盟,詔璘節制陝西諸路軍馬。撒離喝渡河入長安,趨鳳翔,陝
右諸軍隔在敵後,遠近震恐。時楊政在鞏,郭浩在鄜延,惟璘隨世將在河池。世
將急召諸將議,惟涇原帥田晟與楊政同至,參謀官孫渥謂河池不可守,欲退保仙
人原,璘厲聲折之曰:“懦語沮軍,可斬也!璘請以百口保破敵。”世將壯之,
指所居帳曰:“世將誓死於此!”乃遣渥之涇原,命田晟以三千人迎敵。璘又遣
姚仲拒於石壁砦,敗之。詔同節制陝西諸路軍馬。
璘以書遺金將約戰,金鶻眼郎君以三千騎沖璘軍,璘使李師顏以驍騎擊走之。
鶻眼入扶風,復攻拔之,獲三將及女真百十有七人。撒離喝怒甚,自戰百通坊,
列陣二十里。璘遣姚仲力戰破之,授鎮西軍節度使,升侍衛步軍都虞候。十一年,
與金統軍胡盞戰剡家灣,敗之,復秦州及陝右諸郡。
初,胡盞與習不祝合軍五萬屯劉家圈,璘請討之。世將問策安出,璘曰:
“有新立疊陣法:每戰,以長槍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強弓,次強弩,跪膝以俟;
次神臂弓。約賊相搏至百步內,則神臂先發;七十步,強弓並發;次陣如之。凡
陣,以拒馬為限,鐵鉤相連,俟其傷則更代之。遇更代則以鼓為節。騎,兩翼以
蔽於前,陣成而騎退,謂之‘疊陣’。”諸將始猶竊議曰:“吾軍其殲於此乎?”
璘曰:“此古束伍令也,軍法有之,諸君不識爾。得車戰余意,無出於此,戰士
心定則能持滿,敵雖銳,不能當也。及與二酋遇,遂用之。
二酋老於兵,據險自固,前臨峻岭,後控臘家城,謂我必不敢輕犯。先一日,
璘會諸將問所以攻,姚仲曰:“戰於山上則勝,山下則敗。”璘以為然,乃告敵
請戰,敵笑之。璘夜半遣仲及王彥銜枚截坡,約二將上嶺而後發火。二將至嶺,
寂無人聲,軍已畢列,萬炬齊發。敵駭愕曰:“吾事敗矣。”習不祝善謀,胡盞
善戰,二酋異議。璘先以兵挑之,胡盞果出鏖戰。璘以疊陣法更休迭戰,輕裘駐
馬亟麾之,士殊死斗,金人大敗。降者萬人,胡盞走保臘家城,璘圍而攻之。城
垂破,朝廷以驛書詔璘班師,世將浩嘆而已。明年,竟割和尚原以與敵。撤戍割
地,皆秦檜主之也。
十二年,入覲,拜檢校少師、階成岷鳳四州經略使,賜漢中田五十頃。十四
年,朝議析利州路為東西路,以璘為西路安撫使,治興州,階、成、西和、鳳、
文、龍、興七州隸焉。時和議方堅,而璘治軍經武,常如敵至。十七年,徙奉國
軍節度使,改行營右護軍為御前諸軍都統制,安撫使如故。二十一年,以守邊安
靜,拜少保。二十六年,領興州駐紥御前諸軍都統制職事,改判興州。渡江以來
未有使相為都統制者,時璘已為開府儀同三司,故改命之。
三十一年,金主亮叛盟,拜四川宣撫使。秋,亮渡淮,遣合喜為西元帥,以
兵扼大散關,游騎攻黃牛堡。璘即肩輿上殺金平,駐軍青野原,益調內郡兵分道
而進,授以方略。制置使王剛中來會璘計事,璘尋移檄契丹、西夏及山東、河北,
聲金人罪以致討。未幾,兼陝西、河東招討使。璘以病還興州,總領王之望馳書
告執政,謂璘多病,猝有緩急,蜀勢必危。請移璘侄京襄帥拱歸蜀,以助西師。
凡五書未報。璘已力疾,復上仙人關。
三十二年,璘遣姚仲取鞏,王彥屯商、虢、陝、華,惠逢取熙河。或久攻不
下,或既得復失,竟無成功。金人據大散關六十餘日,相持不能破。仲舍鞏攻德
順已逾四旬,璘以知夔州李師顏代之,遣子挺節制軍馬。挺與敵戰於瓦亭,敗之。
璘自將至城下,守陴者聞呼“相公來”,觀望咨嗟,矢不忍發。璘按行諸屯,預
黃河戰地,斬不用命者,先以數百騎嘗敵。敵一鳴鼓,銳士空壁躍出突璘軍。
璘軍得先治地,無不一當十。至暮,璘忽傳呼“某將戰不力”,人益奮搏,敵大
敗,遁入壁。黎明,師再出,敵堅壁不動。會天大風雷,金人拔營去,凡八日而
克。璘入城,市不改肆,父老擁馬迎拜不絕。璘尋還河池。
四月,原州受圍,璘命姚仲以德順之兵往援,璘自趨鳳翔視師。諸將雖力戰,
敵攻益急,增兵至七萬。五月,仲與敵戰於原州之北嶺,仲敗績。初,仲自德順
至原,由九龍泉上北嶺,令諸軍持滿引行。以盧士敏兵為前陣,所統軍六千為四
陣,姚仲兵為後拒。隨地便利以列,與敵鏖戰,開合數十。會輜重隊隨陣亂行,
敵兵沖之,軍遂大潰,失將三十餘人。始,璘出師,王之望嘗言:“此行士卒銳
氣,不及前時,仲年來數奇,不可委以要地。”及仲至原,璘亦貽仲書,謂原圍
未即解,且還德順。書未達而仲敗,璘亦無功還。尋奪仲兵,欲斬之,或勸而止,
械繫河池獄。
孝宗受禪,賜璘札,命兼陝西、河東路宣撫招討使。璘策金人必再爭德順,
亟馳赴城下,而完顏悉烈等兵十餘萬果來攻。萬戶豁豁復領精兵自鳳翔繼至。璘
築堡東山以守,敵極力爭之,殺傷太半,終不能克。時議者以為兵宿於外,去川
口遠,恐敵襲之,欲棄三路。遂詔璘退師。敵乘其後,璘將士死亡者甚眾,三路
復為敵有。拜少傅。隆興二年冬,金人侵岷州,璘提兵至祁山,金人聞之,退師,
遣使來告曰:“兩國已講和矣。”會詔至,俱解去。
沈介為四川安撫、制置使,與璘議不協,兵部侍郎胡銓上書,語頗及璘。璘
抗章請朝,上親札報可。未半道,請罷宣撫使及致仕,皆不允。乾道元年詣闕,
遣中使勞問,召對便殿,許朝德壽宮。高宗見璘,嘆曰:“朕與卿,老君臣也,
可數入見。”璘頓首謝。兩宮存勞之使相踵,又命皇子入謁。拜太傅,封新安郡
王。越數日,詔仍領宣撫使,改判興元府。及還鎮,兩宮宴餞甚寵。璘入辭德壽
宮,泣下。高宗亦為之悵然,解所佩刀賜之,曰:“異時思朕,視此可矣。”
璘至漢中,修復褒城古堰,溉田數千頃,民甚便之。三年,卒,年六十六。
贈太師,追封信王。上震悼,輟視朝兩日,賻贈加等。高宗復賜銀千兩。初,璘
病篤,呼幕客草遺表,命直書其事曰:“願陛下毋棄四川,毋輕出兵。”不及家
事,人稱其忠。
璘剛勇,喜大節,略苛細,讀史曉大義。代兄為將,守蜀餘二十年,隱然為
方面之重,威名亞於玠。高宗嘗問勝敵之術,璘曰:“弱者出戰,強者繼之。”
高宗曰:“此孫臏三駟之法,一敗而二勝也。”
嘗著《兵法》二篇,大略謂:“金人有四長,我有四短,當反我之短,制彼
之長。四長曰騎兵,曰堅忍,曰重甲,曰弓矢。吾集蕃漢所長,兼收而並用之,
以分隊制其騎兵;以番休迭戰制其堅忍;制其重甲,則勁弓強弩;制其弓矢,則
以遠克近,以強制弱。布陣之法,則以步軍為陣心、左右翼,以馬軍為左右肋,
拒馬布兩肋之間;至帖撥增損之不同,則系乎臨機。”知兵者取焉。
王剛中嘗談劉錡之美,璘曰:“信叔有雅量、無英概,天下雷同譽之,恐不
能當逆亮,璘竊憂之。”剛中不以為然,錡果無功,以憂憤卒。璘選諸將率以功。
有薦才者,璘曰:“兵官非嘗試,難知其才。以小善進之,則僥倖者獲志,而邊
人宿將之心怠矣。”子挺。
挺字仲烈,以門功補官。從璘為中郎將,部西兵詣行在。高宗問西邊形勢、
兵力與戰守之宜,挺占對稱旨,超授右武郎、浙西都監兼御前祗候,賜金帶。尋
差利路鈐轄,改利州東路前軍同統制,繼改西路。
紹興三十一年,金人渝盟,璘以宣撫使總三路兵御之,挺願自力軍前,璘以
為中軍統制。王師既復秦州,金將合喜孛堇介叛將張中彥以兵來爭,挺破其治平
砦。已而南市城賊亦掎角為援,轉戰竟日。挺令前軍統制梅彥麾眾直據城門,眾
弗喻,彥亦懼力不敵。挺督之,彥出兵殊死戰,挺率背嵬騎盡易黃旗繞出敵後,
憑高突之。敵嘩曰:“黃旗兒至矣!”遂驚敗。挺不自為功,狀彥第一,士頗多
之。璘亦引嫌,並匿其功。擢榮州刺史,尋拜熙河經略、安撫使。
明年,挺被檄與都統制姚仲率東西路兵攻德順。金左都監空平涼之眾以援合
喜,又遣精兵數萬自鳳翔來會。仲駐軍六盤,挺獨趨瓦亭,身冒矢石,眾從之。
金人舍騎操短兵奮鬥,挺遣別將盡奪其馬,金眾遂潰。挺勒兵追之,禽千戶耶律
九斤、孛堇等百三十七人。
金人懲前衄,悉兵趨德順。璘自秦州來督師,先壁於險,且治夾河戰地。金
人果大至,挺誘致之,至所治戰地,盛兵蹙之,敵不能支,一夕遁去。鞏州久不
下,挺以選鋒至城下,諸將鹹曰:“西北坡陀地易攻,若分兵各當一面,宜得利。”
挺曰:“西北雖卑而土堅,東南並河多沙礫善圮。且兵分則少,以少當堅城,可
得而下乎?”乃命悉眾擊東南陬。不二日,樓櫓俱盡。夜半,其將雷千戶約降,
黎明,城破。以功授團練使,又以瓦亭功授郢州防禦使。
孝宗即位,加璘兼陝西、河東路招討宣撫使。璘慮敵必再爭德順,至自河池,
金人果合兵十餘萬列柵以拒。有大酋引騎數千睨東山,璘命挺領騎迎擊,卻之。
遂據東山,築堡以守。敵不能爭,乃益修攻具,為大車匿戰士其中,將填隍而進。
挺命掄大木植中道,車至不得前。拜武昌軍承宣使,尋加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
熙河路經略安撫使中軍統制,時年二十五。會朝廷主議和,詔西師解嚴,父子遂
旋軍。
乾道元年,升本軍都統制。三年,以父命入奏,拜侍衛親步軍指揮使,節制
興州軍馬。璘卒,起復金州都統、金房開達安撫使,改利州東路總管。挺力求終
喪,服除,召為左衛上將軍。朝廷方議置神武中軍五千人以屬御前,命挺為都統
制。挺力陳不當輕變祖宗法,事遂寢。拜主管侍衛步軍司公事。
挺每燕見從容,嘗論兩淮形勢曠漫,備多力分,宜擇勝地扼以重兵,敵仰攻
則不克,越西南又不敢,我以全力乘其弊,蔑不濟者。帝頗嘉納。淳熙元年,改
興州都統,拜定江軍節度使。初,軍中自置互市於宕昌,以來羌馬,西路騎兵遂
雄天下。自張松典榷牧,奏絕軍中互市,自以馬給之,所得多下駟。挺至,首陳
利害以聞,乞歲市五百匹,詔許七百匹。
始,武興所部就餉諸郡,漫不相屬。挺奏以十軍為名,自北邊至武興列五軍,
曰踏白、摧鋒、選鋒、策選鋒、游奕;武興以西至綿為左、右、後三軍;而駐武
興者前軍、中軍。營部於是始井井然。四年,入覲,除知興州、利州西路安撫使。
密修皂郊堡,增二堡,繕戎器,儲於兩庫,敵終不覺。
十年冬,特加檢校少保。成州、西和歲大侵,挺力為振恤,諭總賦者分軍儲
以佐之,全活殆數千萬。蜀自諸軍宿師,凡廩賜,官率糴三之一,視價高下給之,
名曰“折估”,隨所屯地相為乘除。歲久屯他徙,廩賜不易舊,至有同部伍而廩
相倍蓰者,挺裒為中制上之。
光宗即位,御筆獎勞。而西和、階、成、鳳、文、龍六州器械弗繕,挺節冗
費,屯工徒,悉創為之。御軍雖嚴,而能時其緩急,士以不困。郡東北有二谷水,
挺作二堤以捍之。紹熙二年,水暴發入城。挺既振被水者,復增築長堤,民賴以
安。詔問備邊急務,即建增儲之策,由是糧糗不乏。四年春,以疾乞致仕,詔加
太尉。卒,年五十六。贈少師、開府儀同三司。
挺少起勛閥,弗居其貴,禮賢下士,雖遇小官賤吏,不敢怠忽。拊循將士,
人人有恩。璘故部曲拜於庭下,輒降答之,即失律,誅治無少貸。璘嘗對孝宗言,
諸子中惟挺可任。孝宗亦曰:“挺是朕千百人中選者。”歲時問勞不絕,被遇尤
深厚。光宗賜內府珍奇,以示殊禮。子五人,曦,其次也。曦仕至太尉、昭信軍
節度使,以叛誅,見別傳。
論曰:劉錡神機武略,出奇制勝,順昌之捷,威震敵國,雖韓信泜上之軍,
無以過焉。或謂其英概不足,雅量有餘,豈其然乎?吳玠與弟璘智勇忠實,戮力
協心,據險抗敵,卒保全蜀,以功名終,盛哉!挺累從征討,功效甚著,有父風
矣。然玠晚頗荒淫,璘多喪敗,豈狃於常勝,驕心侈歟!抑三世為將,釀成逆曦
之變,覆其宗祀,蓋有由焉。
卷三百六十六  列傳第一百二十五_宋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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