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百二十七 列傳三百十四

◎屬國二
○越南
越南先稱安南。順治初,安南都統使莫敬耀來歸,未及授爵而卒,尋授其子
莫元清為安南都統使。
十六年八月,經略大學士洪承疇始奏言安南國遣吏目玉川伯鄧福綏、朝陽伯
阮光華,齎啟赴信郡王軍前抒誠納款。十七年九月,黎維祺始自稱國王,奉表貢
方物,帝嘉之,賜文綺、白金。十八年,敕曰:“朕惟修德來遠,盛代之弘謨;
納款歸仁,人臣之正誼。既輸誠而向化,用錫命以宣恩。褒忠勸良,典至重也。
爾安南國王黎維祺,僻處炎方,保有厥眾。乃能被服聲教,特先遣使來歸,循覽
表文,悃忱可見。古稱識時俊傑,王庶幾有之。用錫敕獎諭,仍賚爾差官釵仁根
銀幣衣服等事,遣通事序班一員伴送至廣西,沿途撥發兵馬導之出疆。爾受茲寵
命,其益勵忠節,永作屏藩,恪守職貢,丕承無斁。欽哉!”未幾,維祺卒,子
維禔嗣。尋又卒,子維禧嗣。
康熙二年十一月,維禧遣黎斅等表謝,附貢方物。三年二月,遣內院編修吳
光、禮部司務朱志遠,諭祭故王維祺、維禔。五年五月,維禧繳送故明王永曆
敕、印,遣內國史館翰林學士程方朝、禮部郎中張易賁冊封維禧為安南國王,賜
鍍金駝鈕銀印。六年,維禧奪都統使莫元清高平地,元清奔雲南,上疏陳訴,帝
命安置南寧。維祺亦上疏言興兵復仇本末。
初,明正德十一年,社堂燒香官陳暠殺其王莫晭自立,晭臣都力士莫登
庸討殺暠,立晭兄子譓。嘉靖元年,登庸逐譓自立,譓子黎平據清華自
為一國。後莫氏漸衰,但保高平一郡,勢益弱。至是,帝遣內院侍讀李仙根、兵
部主事楊兆傑,齎敕諭維禧,將高平土地人民歸莫元清:“各守其土,盡爾藩職。”
初,安南定為三年一貢。七年,維禧疏請六年兩貢並進,帝如所請。八年,使臣
李仙根等齎回維禧覆疏,言遵旨將高平府石林、廣原、上琅、下琅土地人民歸莫
元清,因奏稱黎維禧所歸土地,尚有保樂、七源二州,崑崙、金馬等十二總社未
還,請再敕諭全還,帝不許。
是年,黎維禧薨,弟維<口吞>權理國事。十三年正月,維<口吞>以訃告,遣陪臣
胡士揚等進康熙八年、十一年歲貢,疏言:“先王世守安南,為逆臣莫登庸篡弒,
賴輔政鄭檍之祖剿除恢復。莫逆遺孽篡據高平,乍臣乍叛。至莫元清懼臣討罪,
潛入內地投誠。康熙八年,奉命令還高平,臣維禧欽奉君命,敢不懍遵。但莫元
清為臣不共之仇,高平為世守之土,叛逆竊據,禍在蕭牆。叩懇天恩,仍令高平
屬歸本國。且莫元清尚有誓辭及祭伊父莫敬耀文,內有‘圖逆天朝’之語,今謹
敬呈,並貢方物。”事下部議。尋議:“前維禧退還莫元清高平,取有復相和好
印結。今維<口吞>雖言收得誓書、祭文,但此文年久,誓辭系莫敬耀名,或得自敬
耀存時,或得自元清今日,殊難懸擬,應飭維<口吞>查明具題再議。”從之。
十四年,黎維<口吞>卒,弟維正權理國事。十六年,帝諭維正曰:“逆賊吳三
桂,值明季闖賊之變,委身從賊,以父死賊手,窮竄來歸,念其投誠,錫之王爵,
方且感恩圖報,殫竭忠誠。詎意以梟獍之資,懷狙詐之計,陰謀不軌,自啟釁端,
藉請搬移,輒行叛逆,煽惑奸宄,塗炭生靈。朕連年遣兵征討,秦、隴底定,閩、
粵蕩平,惟吳三桂竊據一隅,苟延旦夕。今大兵雲集,恐其挺走,潛竄嶺南。茲
以王累世屏藩,效忠天國,亂臣賊子,諒切同仇。今已遣諸軍大張撻伐,平定粵
西,進取滇、黔。爾國壤地相屬,素諳形勢,王其遴選將士,協力殲除,懋賞榮
褒,朝有令典。欽哉,無負朕命!”十八年十一月,維正慶賀大捷,疏言:“逆
賊吳三桂,變亂數年,阻臣貢路,且再三脅誘,迫令服從,區區愚忠,罔敢易節。
乃有逆臣莫元清與三桂密相締結,潛入高平,圖為掩襲。今原仗天威,追擒逆黨,
明正其罪,以固屏藩。”許之。
二十一年九月,維正遣陪臣甲全等表賀閩、粵肅清,並進歲貢方物;又為故
王維<口吞>請恤,議恤如例。時所貢金銀器皿與本內不符,詔免深求,其餘貢物酌
減白絹、降真香、中黑線香等物。二十二年四月,遣翰林院侍讀明圖、翰林院編
修孫卓冊封黎維正為安南國王,御書“忠孝守邦”四字賜之。同時遣翰林院侍讀
鄔黑、禮部郎中周燦諭祭故王維禧、維<口吞>。時莫元清已故,其弟敬光為黎氏所
敗,率眾來奔,帝命發回安南。尋敬光病歿泗城土府,莫氏遂絕。
二十五年,增賜安南國王表里五十,著為例。三十六年,維正奏言牛馬、蝴
蝶、浦園三處為鄰界土司侵占,請給還。帝問雲南巡撫石文晟,知其地屬開化府
已三十餘年,並非安南故地,移文責之。五十七年十月,黎維正薨,嗣子維祹
以訃告,請襲封,附貢方物。五十八年二月,遣內閣中書鄧廷喆、翰林院編修成
文諭祭故王黎維正,兼冊封維祹為安南國王。
雍正二年,維祹遣陪臣表賀登極,附貢方物,賜御書“日南世祚”四字。
三年,雲南總督高其倬奏言:“雲南開化府與安南接界,自開化府馬伯汛外四十
里至鉛廠山下小河內有逢春里六寨,冊載秋糧十二石零。康熙二十八年,入於安
南。又雲南通志載自開化府文山縣南二百四十里至賭咒河與安南為界。今自開化
府至現在之馬伯汛,止一百二十里,即至鉛廠山下小河,亦止一百六十里,是鉛
廠山小河外尚有八十里,內設都龍、南丹兩廠,為雲南舊境。雖失在前明,但封
疆所系,均應一併清查,委勘立界。”帝諭:“都龍、南丹等處明季已入安南,
是侵占非始於我朝。安南入我朝以來,累世恭順,不宜與爭尺寸之地。”維祹
尋疏辯。
嗣總督鄂爾泰疏請於鉛廠山下小河離馬伯汛四十里立界,維祹復激詞陳訴。
五年,諭維祹曰:“朕統馭寰區,凡茲臣庶之邦,莫非吾土,何必較論此區區
四十里之地。但分疆定界,政所當先,侯甸要荒,事同一體。今遠藩蒙古,奉諭
之下,莫不欽承,豈爾國素稱禮義之邦,獨違越於德化之外哉?王不必以侵占內
地為嫌,拳拳申辯,此乃前人之誤,非王之過也。王惟祇遵諭旨,朕不深求,儻
意或遲回,失前恭順,則自取咎戾,懷遠之仁,豈能幸邀?王其祇哉,無替朕命!”
維祹感悔奏謝。帝因以馬伯汛外四十里賜維祹,仍以馬伯汛之小賭咒河為界。
六年三月,遣副都御史杭奕祿、內閣學士任蘭枝往安南宣諭,略云:“王今自悔
執迷,情詞恭謹,朕特沛殊恩,即將馬伯汛外四十里之地,仍賜國王世守之。”
尋諭鄂爾泰曰:“朕既加恩外藩,亦當俯從民便。此四十里內人民,若有原遷內
地者,可給貲安插滇省,毋使失所。其原居外藩屬安南管轄者,亦聽其便。”
十一年十一月,黎維祹薨,王嗣子維祜以訃告,請襲封,附貢方物。十二
年二月,遣翰林院侍讀春山、兵科給事中李學裕諭祭故王維祹,冊封維祜為安
南國王。十三年,黎維祜薨,弟維禕權理國事。乾隆二年,維禕以訃告,請襲封。
遣翰林院侍讀嵩壽、修撰陳倓諭祭故王維祜,冊封維禕為安南國王。三年九月,
維禕遣使奉表賀登極,並貢方物。
九年九月,兩廣總督馬爾泰奏:“粵西奸民葉蓁私出外夷,誘教為匪,安南
饑民流入寧明諸處。”帝命滇、粵界接安南關隘嚴行稽查,毋釀事端。嗣兩廣總
督馬爾泰、廣西署撫托庸、提督豆斌奏言:“南寧府屬遷隆土峒之板蒙等隘,太
平府屬思陵土州之川荒等隘,鎮南府屬下雷土州之下首等隘,共三十餘口岸,俱
逼近安南,宜疊石建柵,添卡撥兵,各土司帶領土勇,扼險守巡,並飭地方官每
年冬月查修通報。安南驅驢地方為貨物聚集之所,最與由隘相近。從由隘出入,
向設閉禁,開之實便商民。應設客長,稽商民往來,並責地方官慎察查。至平而、
水口兩關,通太源、牧馬等地,宜設立鐵鏈橫江攔截,逢五、十日開一面以通商。”
從之。初,廣西思陵州沿邊與安南接壤,巡撫舒輅請栽竹以杜私越。憑祥、思陵
土目有乘機侵安南地者,交人不甘,恆與爭閧。十六年,總督蘇昌奏聞,帝諭舒
輅下部察議。
安南瑤匪盤道鉗、鄧成玉等謀亂,造黃袍、黃旗、木印,句結內地民夷何聖
烈等,散劄招匪,謀攻都龍、安北、宜經等處,為安南兵目偵知,獲何聖烈等,
盤道鉗等竄匿山箐間。十九年,安南八寶河沙目黃國珍誘獲盤道鉗、鄧成玉,雲
貴總督碩色訊得實,奏聞zheng6*法。初,廣東土匪李文光與順化土豪阮姓謀踞祿賴、
桐狔等處為亂,番官捕獲系諸獄。二十一年,械送李文光十六人於福建,閩浙
總督喀爾吉善奏言:“安南僻處蠻陬,不敢將李文光擅自加誅,送歸請示,足徵
懷服之忱。應將李文光等照交結外國例,分別處治。”從之。二十二年六月,安
南番船失風,飄泊永寧汛,撥兵守護,給貲送歸,並收貯其軍械,歸時給還。帝
諭:“收械貯庫,殊為非體,可頒諭沿海提鎮知之。”二十五年,閩浙總督愛必
達奏言:“安南邊境沙匪與交目蘇由為難,闌入漫卓、馬鹿二寨,搶掠滋事,已
咨其國王擒解矣。”帝以平日巡防不嚴,臨時追捕不力,切責之。
二十六年,黎維禕薨,王嗣子維荁以訃告,請襲封,遣翰林院侍讀德保、大
理寺少卿顧汝修諭祭故王維禕,冊封維荁為安南國王。維荁欲以彼國五拜事天之
禮受封,德保等執不可,隨如儀,禮成。顧汝修既出境,以安南王送迎儀節未周,
遺書責之,廣西巡撫熊學鵬以聞,汝修坐革職。二十七年三月,帝諭禮臣曰:
“安南世為屬國,凡遇朝使冊封至其國,自應遵行三跪九叩頭禮。乃國王狃於小
邦陋見,與冊使商論拜跪儀注,德保、顧汝修指示成例,始終恪遵。外藩不諳體
制,部臣應預行宣示。嗣後遇安南冊封等事,即將應行典禮並前後遵行拜跪儀節
告知正副使,令其永遠遵循,著為令。”三十四年,安南莫氏後黃公纘居南掌猛
天寨,黎氏逼之,率屬內投,維荁請索回處治,移檄責之。
四十三年,安南解竄匪入關,賜維荁緞匹。四十六年,維荁遣使謝恩,貢方
物。帝命收受,下次正貢著減一半,並命嗣後陳謝表奏,毋庸備禮。五月,諭禮
部:“本年安南國貢使到京,命堂官一人帶往熱河瞻覲。”四十九年,帝南巡,
安南陪臣黃仲政、黎有容、阮堂等迎覲南城外,賜幣帛有差,特賜國王“南交屏
翰”扁額。
五十一年,安南阮氏變作。初,明嘉靖中,安南王黎維潭復國,實其臣鄭氏、
阮氏之力,自是世為左右輔政。後右輔政乘阮死幼孤,兼攝左輔政以專國事,而
出阮氏於順化,號廣南王。阮、鄭世仇構兵。及黎維荁,權益下移,僅同守府。
輔政鄭棟遂殺世子,據金印,謀篡國,而忌廣南之強,乃誘其土酋阮岳、阮惠,
共攻廣南王,滅之於富春。阮惠自為泰德王,鄭棟自為鄭靖王,兩不相下,維荁
無如何也。
安南所都曰東京,即古交州,唐安南都護治所;而以廣南、順化二道為西京,
即古日南、九真地。黎維潭起兵之所,與東京中隔海口,世為廣南阮氏所據,兵
強於安南。至是,鄭棟死,阮惠以鄭姓專國,人心不附,乃藉除鄭氏為名,攻破
黎城,擊滅鄭棟之子鄭宗,阮氏復專國,維荁犒以兩郡,且妻以女。五十二年,
維荁卒,嗣孫維祁立,阮惠盡取象載珍寶歸廣南,使鄭氏之臣貢整留鎮都城。貢
整思扶黎拒阮,乃以王命率兵奪回象五十,而阮岳亦於廣南要奪其輜重。阮惠歸,
治城池於富春,使其將阮任以兵數萬攻貢整於國都。整戰死,維祁出亡,阮任遂
據東京,四守險要,有自王之志。五十三年夏,阮惠復以兵誅阮任於東京,而請
維祁復位。維祁知其叵測,不敢出。惠知民心不附,盡毀王宮,挾子女玉帛舟回
富春,留兵三千守東京。
有高平府督阮輝宿者,護維祁母妻宗族二百口由高平登舟遠遁至博淰溪河,
廣西太平府龍州邊也,冒死涉水登北岸,其不及渡河者,盡為追兵所殺。兩廣總
督孫士毅、廣西巡撫孫永清先後以聞,且言:“推固予奪,惟上所命。”帝以黎
氏守藩奉貢百有餘年,宜出師問罪,以興滅繼絕。先置其家於南寧,遣其陪臣黎
diao、阮廷枚回國,密報嗣孫。時安南疆域,東距海,西接寮國,南與占城隔一海
口,北連廣西、雲南。有二十二府,其二府為土司所居,實止二十府,共分十三
道。此時未陷者,清華道四府十五縣,宣光道三州一縣,興化道十州二縣;又上
路未陷、下路已陷者,安邦道四府十二縣,山西道五府二十四縣,京北道四府二
十縣,太源道三州八縣;其上路已陷、下路未陷者,山南道九府三十六縣,海陽
道四府十九縣。惟廣南、順化二道,本阮酋巢穴,又據高平道一府四州,諒山道
一府七縣,以捍遏內地。
帝命孫士毅移檄安南諸路,示以順逆,早反正。時維祁弟維<口胡>、維<口昬>皆
外出避難,維<口胡>死宣光城,維<口昬>由京北波篷廠來投。孫士毅以維<口昬>有才氣,
欲令權攝國事。帝慮其兄弟日後嫌疑,不許,乃令土田州岑宜棟護維<口昬>出口,
號召義兵。會阮廷枚等以嗣孫復書至,乞轉奏。於是安南國土司及未陷各州官兵
爭縛偽黨獻地圖,而關外各廠義勇亦皆乞餉團練,請為鄉導。時阮惠兄弟亦叩關
請貢,以其國臣民表至,言黎維祁不知存亡,請立故王維荁之子翁皇司維{戚口}
主國事,並迎其母妃回國。帝知阮惠欺維{戚口}愚懦易與,狡計緩師,命孫士毅
嚴斥之。
安南進兵路三:一,出廣西鎮南關為正道;一,由廣東欽州泛海,過烏雷山
至安南海東府,為唐以前舟師之道;一,由雲南蒙自縣蓮花灘陸行至安南之洮江,
乃明沐晟出師之道。孫士毅及提督許世亨率兩廣兵一萬出關,以八千直搗王京,
以二千駐諒山為聲援。其雲南提督烏大經以兵八千取道開化府之馬白關,逾賭咒
河,入交趾界千有百里而至宣化鎮,較沐晟舊路稍近。雲貴總督富綱請行,帝以
一軍不可二帥,命駐關外都龍督餉運。
十月末,粵師出鎮南關。詔以安南亂後,勞瘠不堪供億,運餉由內地滇、粵
兩路,設台站七十餘所,所過秋亳無犯。孫士毅、許世亨由諒山分路進,總兵尚
維升、副將慶成率廣西兵,總兵張朝龍、李化龍率廣東兵。時土兵義勇皆隨行,
聲言大兵數十萬,各守隘賊望風奔遁,惟扼三江之險以拒。十一月十三日,尚維
升、慶成率兵千餘,五鼓抵壽昌江。賊退保南岸,我兵乘之,浮橋斷,皆超筏直
上。時天大霧,賊自相格殺,我兵遂盡渡,大破之。張朝龍亦破賊柱石。十五日,
進兵市球江。江闊,且南岸依山,高於北岸,賊據險列炮,我兵不能結筏。諸軍
以江勢繚曲,賊望不及遠,乃陽運竹木造浮橋,示必渡,而潛兵二千於上游二十
里溜緩處用小舟宵濟。十七日,乘筏薄岸相持。適上游兵已繞出其背,乘高大呼
下擊,聲震山谷。賊不知王師何自降,皆驚潰。
十九日,薄富良江,江在國門外,賊盡伐沿江竹木,斂舟對岸。然遙望賊陣
不整,知其眾無固志,乃覓遠岸小舟,載兵百餘,夜至江,復奪小舟三十餘,更
番渡兵二千,分搗賊營。賊昏夜不辨多寡,大潰,焚其十餘艘,獲總兵、侯、伯
數十。黎明,大軍畢濟。黎氏宗族、百姓出迎伏道左,孫士毅、許世亨入城宣慰
而出。城環土壘,高不數尺,上植叢竹,內有磚城二,則國王所居,宮室已盪盡
矣。而黎維祁匿民村,是夜二鼓始出詣營見孫士毅,九頓首謝。捷聞。初,王師
之出也,帝慮事成後,冊封往返稽時,致王師久暴露於外,先命禮部鑄印,內閣
撰冊,郵寄軍前。孫士毅遂以二十二日宣詔冊封黎維祁為安南國王,並馳報孫永
清歸其家屬。維祁表謝,請於乾隆五十五年詣京祝八旬萬壽。帝命俟安南全定,
維祁能自立,許來朝。是役也,乘思黎舊民與各廠義勇先驅鄉導,又許世亨、張
朝龍等新自台灣立功,皆善戰之將,故得以兵萬餘長驅深入,不匝月而復其都,
時雲南烏大經之兵尚未至也。詔封孫士毅一等謀勇公,許世亨一等子,諸將士賞
賚有差。
時阮惠已遁歸富春,孫士毅謀造船追討。孫永清奏言:“廣南距黎都又二千
里,用兵萬人,設糧站需運夫十萬,與鎮南關至黎城等。”帝以安南殘破空虛,
且黎氏累世孱弱,其興廢未必非運數也。既道遠餉艱,無曠日老師代其搜捕之理,
詔即班師入關。而孫士毅貪俘阮為功,師不即班,又輕敵,不設備,散遣土軍義
勇,懸軍黎城月餘。阮氏諜知虛實,歲暮傾巢出襲國都,偽為來降者,士毅等信
其誑詞,晏然不知也。五十四年正月朔,軍中置酒張樂,夜忽報阮兵大至,始倉
皇禦敵。賊以象載大炮沖我軍,眾寡不敵,黑夜中自相rou6*躪。黎維祁挈家先遁,
滇師聞炮聲亦退走,孫士毅奪渡富良江,即斬浮橋斷後,由是在岸之軍,提督許
世亨、總兵張朝龍,官兵夫役萬餘,皆擠溺死。時士毅走回鎮南,盡焚棄關外糧
械數十萬,士馬還者不及半。其雲南之師,以黎臣黃文通鄉導得全返。黎維祁母
子復來投。奏聞,帝以士毅不早班師,而又漫無籌備,致挫國威、損將士,乃褫
職來京待罪,以福康安代之。
阮惠自知賈禍,既懼王師再討,又方與暹羅構兵,恐暹羅之乘其後也,於是
叩關謝罪乞降,改名阮光平,遣其兄子光顯齎表入貢,懇賜封號。略言守廣南已
九世,與安南敵國,非君臣。且蠻觸自爭,非敢抗中國,請來年親覲京師,並於
國內為死綏將士築壇建廟,請頒官銜諡號,立主奉祀。又聞暹羅貢使將入京,恐
受其媒孽,乞天朝勿聽其言。福康安先後以聞。
帝以維祁再棄其國,並冊印不能守,是天厭黎氏,不能自存;而阮光平既請
親覲,非前代莫、黎僅貢代自金人之比。且安南自五季以來,曲、矯、吳、丁、
李、陳、黎、莫互相吞噬,前代曾郡縣其地,反側無常,時憂南顧。乃允其請,
即封阮光平為安南國王,冊曰:“朕惟王化遐覃,伐罪因而舍服,侯封恪守,事
大所以畏天。鑒誠悃於荒陬,貰其既往,沛恩膏於屬國,嘉與維新,賁茲寵命之
頒,勖以訓行之率。惟安南地居炎徼,開十三道之封疆,而黎民臣事天朝,修百
餘年之職貢,每趨王會,舊附方輿。自遭難以流離,遂式微而控愬。方謂興師復
國,字小堪與圖存,何期棄印委城,積弱仍歸失守,殆天心厭其薄德,致世祚訖
於終淪。爾阮光平起自西山,界斯南服,向匪君臣之分,浸成婚媾之仇。釁啟交
訌,情殊負固。抗顏行於倉卒,雖無心而難掩前愆,悔罪咎以湔除,原革面而自
深痛艾。表箋籥請,使先猶子以抒忱,琛獻憬來,躬與明年之祝嘏。自非仰邀封
爵,榮藉龍光,曷由下蒞民氓,妥茲鳩集。況王者無分民,詎在版章其土宇,而
生人有司牧,是宜輯寧爾邦家。爰布寵綏,俾憑鎮撫,今封爾為安南國王,錫之
新印。於戲!有興有廢,天子惟順天而行,無貳無虞,國王鹹舉國以聽。王其懋
將丹款,肅矢冰兢,固圉以長其子孫,勿使逼滋他族,悉心以勤於夙夜,罔令逸
欲有邦,益敬奉夫明威,庶永承夫渥典。欽哉,毋替朕命!”其黎維祁賞三品銜,
令同屬下人戶來京,歸入漢軍旗下,即以維祁為佐領。又令阮光平訪問維祁親屬,
護送進關。其前安插內地之西南夷人,有繫懷故土者,並令阮光平善為撫綏,以
示矜全。
五十五年,阮光平來朝祝釐,途次封其長子阮光纘為世子。七月,入覲熱河
山莊,班次親王下、郡王上,賜御製詩章,受冠帶歸。其實光平使其弟冒名來,
光平未敢親到也,其譎詐如此。五十六年,擊敗黎維<口昬>及萬象國之師來獻捷,
帝優賞之。五十七年,議定安南貢期,舊例三年一貢者,定為兩年,六年遣使來
朝一次者,定為四年。
九月,阮光平在義安病故,世子阮光纘權國事,以訃告。五十八年正月,遣
廣西按察使成林諭祭,加謚忠純,並頒賜御製詩,於墓道勒碑,以表恭順。封光
纘為安南國王。帝以阮邦新造,人心未定,阮光纘尚幼,且阮岳尚在廣南,吳文
楚久握兵柄,主少國疑,恐有變,特調福康安總督雲、貴備邊,並令成林密偵其
國。成林旋以國事觕定聞,乃止。
八月,署兩廣總督郭世勛奏安南添立花山市。先是安南通市,平而、水口兩
關商人在其國之高憑鎮牧馬立市,由隘商人在諒山鎮之驅驢立市,分設太和、
豐盛二號,並置廒長、市長各一人,保護、監當各一員。而從平而關出口之商,
必由水路先抵花山,計程僅二百餘里。且花山附近村莊稠密,至是添設行鋪,其
市長、監當各員,即於驅驢額內派往。客民中有由陸路前赴牧馬者,仍聽其便。
嘉慶元年,福州將軍魁倫、兩廣總督吉慶先後奏言,獲烏艚船海盜,有安南
總兵及封爵敕命、印信等物。初,阮氏據廣南,以順化港為門戶,與占城、真臘、
暹羅皆接壤,西南瀕海。有商舶飄入海者,阮氏輒沒入其貨,即中國商船,亦倍
稅沒其半,故紅毛、占臘、暹羅諸國商船,皆以近廣南灣為戒。阮光平父子既以
兵篡國,國用虛耗,商船不至,乃遣烏艚船百餘、總兵十二人,假採辦軍餉,多
招中國沿海亡命,啖以官爵,資以器械船隻,使鄉導入寇閩、粵、江、浙各省。
時浙師御海盜,值大風雨,雨中有火爇入賊舟,悉破損。參將李成隆率兵涉水取
賊炮,並搜獲安南敕文、總兵銅印各四。敕稱“差艚隊大統兵進祿侯倫貴利”,
而教諭王鳴珂獲三賊,一詭為瘖者,一名王貴利,訊,雲即倫貴利也。同時閩中
獲艇賊安南總兵范光喜,供述:“阮光平既代黎氏,光平死,傳子光纘,時與舊
阮構兵,而軍費又苦不給,其總督陳寶玉招集粵艇肆掠於洋。繼而安南總兵黃文
海與賊官伍存七有隙,以二艇投誠於閩,今閩中造船用其式也。倫貴利者,廣東
澄海人,投附安南,與舊阮戰有功,封侯。以巡海,私結閩盜來閩、浙劫掠。安
南艇七十六艘,分前、中、後支,倫貴利統帶後支。其銅印凡四,貴利自佩其一,
餘三印,三總兵曰耀、曰南、曰金者佩之,耀已擒斬,南、金則均溺斃於海”雲。
巡撫阮元磔貴利,而以供辭入奏。
帝命軍機大臣字寄兩廣總督,照會安南國王。冬十二月,阮光纘呈覆,略曰:
“小番世蒙天朝恩庇,曠格逾涯,無能酬報,思以慎守疆宇,永作屏翰。祗以本
國極南沿海農耐地初,有賊渠阮種,竊據其地,嘯聚齊桅盜夥,數為海患。本國
整飭海防,間收艙客,以離賊黨,且助海面帆柁之役。倫貴利者,前居本國,隨
同商伴巡防。詎料伊包藏禍心,私瞞小番,竟敢潛約匪船,越赴內洋,肆行劫掠。
又擅造印劄,轉相誑誘,情罪重大,實為法律所不容。小番不能先燭其奸,疏於
鈐束。仰蒙聖慈普鑒,洞悉肫誠,訓誨有加,天日垂照。恭繹聖諭,且感且悚。
謹當遵奉彝訓,靖守藩封,令本國巡海人員,嚴加警飭,密施鈐勒,斷不容結同
匪夥,越境作非,務期桂海永清,以上副聖天子懷柔之至德,是所自勉也。”帝
以國王不知,赦之。二年,兩廣總督奏稱,安南國王阮光纘差委官弁丁公雪等,
帶領兵船,拿獲盜犯黃柱、陳樂等六十餘名,解送內地。帝降敕褒賜,並頒賜如
意、玉山、蟒錦、紗器,以示優獎。
初,阮光平既攻滅廣南王阮某,阮某為黎王婿,妻黎氏有娠,逃於農耐,農
耐為水真臘舊都,即嘉定省,今之西貢也。黎氏生子曰阮福映,本名種,潛匿民
間。及長,奔暹羅。暹羅王故與阮光平夙仇,乃以女弟歸福映,助之兵,攻克農
耐,據之,勢漸強,號“舊阮”,而稱阮光平父子為“新阮”,亦曰“西阮”。
舊阮以復仇為辭,奪其富春舊都,時嘉慶四年也。六年十一月,安南偽總兵陳天
保攜眷內投,始知安南與農耐兵爭事。七年八月,農耐攻升隆城,阮光纘敗走被
擒。八月,阮福映縛送莫觀扶等三名來粵,並獻其攻克富春時所獲阮光纘封冊、
金印,奉表投誠。莫觀扶等皆中國盜犯,受安南招往投順,封東海王及總兵偽職
者。帝以“從前阮光平款闕內附,恩禮有加,阮光纘嗣服南交,復頒敕命,俾其
世守勿替。乃藪奸窩盜,肆毒海洋,負恩反噬,莫此為甚!且印信名器至重,輒
行捨棄潛逃,罪無可逭!其命兩廣總督吉慶赴鎮南關備邊,俟阮福映攻復安南全
境以聞。”十二月,阮福映滅安南,遣使入貢,備陳構兵始末,為先世黎氏復仇;
並言其國本古越裳之地,今兼併安南,不忘世守。乞以“南越”名國。帝諭以
“南越”所包甚廣,今兩廣地皆在其內,阮福映全有安南,亦不過交趾故地,不
得以“南越”名國。八年,改安南為越南國。六月,命廣西按察使齊布森往封阮
福映為越南國王。蓋自阮光平篡黎氏十九年,復滅於阮福映,嗣後修職貢者為舊
阮子孫矣。
九年,遣編置佐領及安插江寧、熱河、張家口、奉天、黑龍江、伊犁等處安
南人回國,賚銀有差,並許黎維祁歸葬。十一年,越南興化鎮目請以臨安府所屬
六猛地方外附,檄諭王自懲之。阮光纘遺族阮如權避捕投內地,兩廣總督吳熊光
奏請發交阮福映。帝嫌其為屬藩擒送逋逃,不許,亦不許其逼留內地。十四年,
阮福映遣員至諒山,齎送乾隆六十年錫封南掌國王敕印,帝嘉獎之。
阮福映之得國也,藉嘉定、永隆兵力居多,乃取二省為年號,曰嘉隆。在位
十七年而薨,子福皎嗣。道光元年,遣廣西按察使潘恭辰齎敕印往封阮福皎為越
南國王。九年,越南使臣請改貢道由廣東水路,部議駁之。十九年,帝諭向來越
南國二年一貢,四年遣使來朝一次,合兩貢並進,嗣後改為四年遣使來貢一次,
其貢物照兩貢並進之數減其半。福皎改元明命,在位二十一年。嘗以兵奪高蠻國
河仙一帶地,分通境為三十省:曰富春,國都也;廣南、廣義二省為右圻;廣治、
廣平二省為左圻;平順、富安、廣和、邊和、嘉定、安江、河仙、永隆、定祥九
省為南圻;河靜、海陽、廣安、清化、乂安、南定、廣平、興安、河內、北寧、
諒山、高平、太原、山西、宣光、興化十六省為北圻。後又以廣義、廣治各省過
小,改為道。疆域較歷世為大。惟宣光省西北直廣西鎮安府之南,有地曰保樂州,
其酋農姓,系黎氏舊臣,仍念故主,不服新王,越南僅羈縻處之。黎維<口昬>子孫
逃居寮國深山中,時思聚眾復國,所謂黎王后也。其餘黎氏疏族,好滋事,俱安
置平順以南各省。又自鄙其國文教之陋,奏請頒發康熙字典。其取士則用元制,
以經義、詩賦考試。
道光二十一年,阮福皎薨,遣使告哀,詔停進貢方物,命廣西按察使寶清往
封其子福巿為越南國王。福巿改元紹治,在位七年。道光二十八年,薨,子福時
嗣。凡朝使冊封,歷世只在河內。河內即東京,其國建都處也。及阮福映得國,
以東京屢毀於兵,而其先人世居嶺南,遂遷都於富春省,改東京為河內省。封使
至其國,仍循例駐節於此。阮福時嗣位年幼,奏乞天使至其國都,由是廣西按察
使勞崇光至富春冊封焉。
三十年,鄭祖琛奏越南國王阮福時因先後奉到孝和睿皇后,宣宗成皇帝遺詔,
擬請遣使恭進香禮,並進香品祭物,又齎遞表文、貢物慶賀登極。帝諭孝和睿皇
後、宣宗成皇帝梓宮均已奉移陵寢,止其遠來進香。其慶賀登極方物,亦無庸呈
進。鹹豐二年,論越南國明年例貢著於鹹豐三年五月內到京。六年,諭越南國王
阮福時以丁巳年正貢屆期,咨呈勞崇光奏請於何月進關。現在用兵諸省分尚未肅
清,越南國此次例貢,著緩至下屆兩貢並進。
八年,法蘭西奪取越南國西貢。先是,明季有法蘭西天主教徒布教來安南。
康熙五十九年,法兵艦俄羅地號泊交趾,士官三人登入至平順省,土人縛而獻之
王。艦長與教師商,以重金贖歸。此為法、越交涉之始。乾隆十四年,法王路易
十五命皮易甫亞孛爾者為全權大臣,至順化府謀通商,國王不許。乾隆十八年,
越人大戮天主教徒。五十一年,越內亂,阮岳自稱王,阮光平使其子景叡詣法國
乞援。翌年,遂訂法越同盟之約,割崑崙島之茶麟港於法。未幾,爽約。嘉慶二
十五年,法艦來越南測量海口,國人激王殺法人狄亞氏。道光二十七年,法人以
兵艦至茶麟港,大敗越軍,至是年遂徑奪西貢,越南第一都會也。
鹹豐十年,諭內閣:“劉長佑奏越南國入貢屆期,現在廣西軍務未竣,道路
不寧,其丁巳、辛酉兩屆例貢,暫行展緩。”同治元年,法國拿破崙第三以海軍
大舉伐越南,奪茶麟港,約割下交趾邊和、嘉定、定祥三省,開通商三口,賠償
二千萬佛郎,許其和。嘉定省即西貢所在也。二年,越南國王阮福時因奉到文宗
顯皇帝遺詔,咨請遣使進香、表賀登極、貢方物,卻之。三年,越南乙丑例貢及
上二屆兩貢仍命展緩。
六年冬,廣西太平、鎮安兩府土匪蜂起,官軍擊之,敗遁越南。七年,國王
咨乞廣西巡撫蘇鳳文代奏請兵援剿,帝命提督馮子材率三十營討之。八年七月二
十一日,華軍由鎮南關進發。八月,賊酋吳鯤戰北寧,傷於銃,飲孔雀血死,諸
賊大懼,大兵至,遂乞降。冬,賊酋梁天錫西奔宣光,投歸河陽賊首黃崇英。是
年,法人割取越南國安江、河仙、永隆三省,自是下交趾六省悉隸法版。九年,
興化省保勝賊首劉永福、太原省蘇街賊首鄧志雄皆來降。夏四月,黃崇英遁入保
樂州白苗界內,提督溤子材班師。
七月,師次龍州,而黃崇英復踞河陽,劉永福復踞興化之保勝,鄧志雄復踞
太原之蘇街。十月,降賊蘇國漢乘夜襲陷諒山省城,北圻總統段壽死之。時廣西
候補道徐延旭因事至諒山城外驅驢,調兵助越攻城,不克。十一月,賊酋阮四、
陸之平、張十一等復踞高平省,越王復懇出師,帝命馮子材再督軍出關,廣西巡
撫李福泰請以廣東候補道華廷傑襄辦軍事。十年夏,馮子材次龍州。四月二十一
日,總兵劉玉成督諸將出關次北寧。九月,欽州知州陳某誘擒蘇國漢,解送兩廣
總督瑞齡,誅之,其子蘇亞鄧遁入海,踞狗頭山。道員華廷傑旋迴廣東。十一年,
廣西巡撫劉長佑檄道員覃遠璡率勇十營辦太平、鎮安二府邊防,馮子材亦調回防
邊。
十二年,華軍將撤,法人突以兵船至河內省。國王咨稱華總兵陳得貴派隊押
令放入。劉長佑據情奏聞,朝命革職提訊。法人遂招中國散勇及雲南邊境不逞之
徒攻越南各省,其守臣多降。至太原省,守臣招劉永福相助。法兵至,永福設伏
敗之,擒其帥安鄴,法人敗退河內省,與王和。王遣其臣阮文祥與議,法人遂建
館河內,並於白藤海口設關收稅。初,賊首黃崇英為吳鯤中表,劉永福亦吳鯤之
黨。吳鯤死,其弟吳鯨合家zi6*殺。黃崇英、劉永福素不相能,永福降,越南王授
以三省提督之職,黃崇英踞河陽為盜自若。十三年,劉長佑遣劉玉成將左軍十營,
道員趙沃將右軍十營,由鎮安府出關討黃崇英。是年,法人逼令越南王公布天主
教及紅河通航二事,紅河即富良江也。旋又以保商為名,派兵駐守河內、海防諸
地,且求開採紅河上流礦山。光緒元年,趙沃連克底定縣、襄安府各處,保樂州
土民及白苗皆約降。崇英率眾來拒,旋遁去。趙沃督諸軍攻克河陽老巢,賊黨陳
亞水降。七月,擒黃崇英戮之。二年春,班師。
七年,劉長佑移督雲、貴,知法人志在得越南以窺滇、粵,上疏略曰:“邊
省者,中國之門戶,外藩者,中國之藩籬。藩籬陷則門戶危,門戶危則堂室震。
越南為滇、粵之唇齒。泰西諸國,自印度及新加坡、檳榔嶼設立埠頭以來,法國
之垂涎越南久矣。開市西貢,據其要害,復通悍賊黃崇英,規取東京,聚兵謀渡
洪江以侵諒山諸處,又欲割越南、廣西邊界地六百里為駐兵之所。臣時任廣西巡
撫,雖兵疲餉絀,立遣將卒出關往援。法人不悅,訐告通商衙門,謂臣包藏禍心,
有意敗盟。賴毅皇帝察臣愚忠,乃得出助剿之師,內外夾擊。越南招用劉永福,
以折法將、沙酋之鋒。廣西兩軍,左路則提督劉玉成趨太原、北寧,右路則道員
趙沃由興化、宣光分擊賊黨,直抵安邊、河陽,破崇英巢穴,殲其渠魁。故法人
寢謀,不敢遽肆吞併者,將逮一紀。然臣每詳詢邊將,知法人之志在必得越南,
以窺滇、粵之郊而通楚、蜀之路,狡焉思啟,禍近切膚。乃入秋以來,法國增加
越南水師經費,其下議院議借二百五十萬佛郎,經理東京海灣水師。其海軍卿格
羅愛逐日籌畫東京兵事,俟突尼西亞案一結,即可進行,竊嘆法人果蓄志而潛謀,
嗜利而背約也。竊聞造此謀者為伯朗手般,在越南西貢為巡檢司。開埠之後,招
入土夷、客民眾至百萬,民情漸洽,物產日增。高棉所招商民,亦逾百萬。運
米出洋,歲百萬石,所徵賦稅入西貢庫藏者,歲計佛郎二百五十萬。柬埔本荒藪,
開成通衢,車路方軌,溝渠修濬,東埔人感法恩德,至原以六百萬口獻地歸附,
故伯朗手般以越南情形告其總統。富良江一帶,法已駛船開市,議上溯以達瀾滄
江通中國之貨,結楢方諸夷以窺滇、粵邊境,筑西貢至高棉鐵路,以避海道
之迂繞。越南四境皆有法人之跡,政治不修,兵賦不足,勢已危如累卵。今復興
兵吞噬,加以柬埔之叛民,勢必摧敗不可支拄。同治十三年,法提督僅鳴炮示威,
西三省已入於法人之手,而紅海通舟,地險復失。所立條約,惟不肯與以東京,
國勢岌岌,恃此為犄角。若復失其東京,即不窮極兵力圖滅富春,已無能自立矣。
臣以為法人此舉,志吞全境。既得之後,必請立領事於蒙自等處,以攘山礦金錫
之利,或取道川蜀以通江海,據列邦通商口岸之上游。況滇南自同治以後,平定
逆回,其餘黨桀黠者,或潛竄越南山谷,或奔洋埠役於法人,軍情虛實,邊地情
形,盡行泄漏,故時有夷人闌入滇以觀形勢。儻法覆越南,逆黨又必導之內寇,
逞其反噬之謀。臣受任邊防,密邇外寇,不敢聞而不告。”奏入,不報。
時駐英法使臣曾紀澤以越事迭與法廷辨詰,福建巡撫丁日昌亦疏法、越事以
聞。帝命與北洋大臣李鴻章籌商辦法,並諭沿江沿海督撫,密為籌辦。八年二月,
法人以兵艦由西貢駛至海陽,謀取東京,直督張樹聲以聞,帝諭滇督相機因應。
三月,移曾國荃督兩廣。法攻東京,破之,張樹聲奏令滇、粵防軍嚴守城外,以
剿辦土匪為名,藉圖進步,並令廣東兵艦出洋遙為聲援。五月,滇督劉長佑遣道
員沈壽榕帶兵出境,與廣西官軍連絡聲勢,保護越南。並奏言:“探聞法人破東
京後,退駐輪船,日日添兵,增招群盜,懸賞萬金購劉永福,十萬金取保勝州。
又法領事破城後,劫掠商政衙門,傳示各商,出入貨稅另有新章,現仍調取陸軍
趕造拖船,為西取保勝之計。越王派其兵部侍郎陳廷肅接署河內總督,遣吏部尚
書阮正等抵山西與黃佐炎等籌商禦敵之策。各省巡撫、布、按大半與黃佐炎、劉
永福同原決一死戰。嗣後統領防軍提督黃桂蘭報稱劉永福馳赴山西,道經諒山,
來見。比曉以忠義,感激奮發,據稱分兵赴北寧助守保勝,萬不使法人得逞,但
兵力不足,望天朝為援。其河內探報雲,法人恐援兵猝至,當釋所獲之河內巡撫,
交還城池倉庫。巡撫不受,稱法人違約弄兵,以死自誓,乃轉交按察使。宗室阮
霸復以火藥轟毀東京,以免越人復聚,且省兵力分守。其輪船或東下海陽,或分
駛廣南、西貢,俟添兵既集,從事上游。伏查法人焚掠東京,狡謀叵測,越南諸
臣決計主戰。山西為上通雲南要地,越軍能悉力抵禦,微特滇、粵邊防可保,即
越南大局,亦尚有振興之期。而粵督與總署所議以滇、粵、桂三省兵力合規北圻
一策,更可乘勢早圖,以杜窺伺。然越國受製法人已久,人心恇怯,此次決戰
山西,期於必勝,稍有撓敗,則大局不堪構想。蓋山西有失,則法人西入三江口,
不獨保勝無復障蔽,而滇省自河底江以下,皆須步步設防,益形勞費。以事機而
論,中國有萬難坐視之處,且不可待山西有失,始為事後之援。”旋召長佑入覲,
以岑毓英署滇督。
劉永福者,廣西上恩州人。鹹豐間廣西亂,永福率三百人出鎮南關。時粵人
何均昌據保勝,永福逐而去之,遂據保勝,所部旗皆黑色,號“黑旗軍”。永福
既立功,越南授三省提督職,時時自備餉械剿匪,而黃佐炎皆匿不上聞,越臣亦
多忌之,永福積怨於佐炎。佐炎為越南駙馬,以大學士督師,督撫均受節制。馮
子材為廣西提督時,佐炎以事來見,子材坐將台,令以三跪九叩見,佐炎銜之次
骨。越難已深,國王阮福時憤極決戰,責令佐炎督永福出師,六調不至。法軍忌
永福,故越王始終倚任之。
先是,劉長佑命藩司唐炯率舊部屯保勝,曾國荃至粵,命提督黃得勝統兵防
欽州,提督吳全美率兵輪八艘防北海,廣西防軍提督黃桂蘭、道員趙沃相繼出關,
所謂三省合規北圻也。時法人要中國會議越事,諭滇、粵籌畫備議。法使寶海至
天津,命北洋大臣會商越南通商分界事宜。吏部主事唐景崧自請赴越南招撫劉永
福,帝命發雲南岑毓英差遣。九年正月,景崧乃假道越南入滇,先至粵謁曾國荃,
韙其議,資之入越。見永福,為陳三策,言:“越為法逼,亡在旦夕,誠因保勝
傳檄而定諸省,請命中國,假以名義,事成則王,此上策也;次則提全師擊河內,
驅法人,中國必助之餉,此中策也;如坐守保勝,事敗而投中國,此下策也。”
永福曰:“微力不足當上策,中策勉為之。”
三月,法軍破南定。帝諭廣西布政使徐延旭出關會商,黃桂蘭、趙沃籌防。
李鴻章丁憂,奪情回北洋大臣任,鴻章懇辭。至是,命鴻章赴廣東督辦越南事宜,
粵、滇、桂三省防軍均歸節制。鴻章奏擬赴上海統籌全局。法使寶海在天津議約
久不協,奉調回國,以參贊謝滿祿代理。劉永福與法人戰於河內之紙橋,大破法
軍,陣斬法將李成利,越王封永福一等男。徐延旭奏留唐景崧防營效用,並陳永
福戰績。帝促李鴻章回北洋大臣任,並詢法使脫利古至滬狀,令鴻章定期會議。
脫利古詢鴻章:“是否助越?”鴻章仍以邊界、剿匪為辭,而法兵已轉攻順化國
都,迫其議約。鴻章與法新使德理議不就,法兵聲言犯粵,廣東戒嚴。總署致法
使書,言:“越南久列藩封,歷經中國用兵剿匪,力為保護。今法人侵陵無已,
豈能蔑視?倘竟侵我軍駐紥之地,惟有決戰,不能坐視。”帝諭徐延旭飭劉永福
相機規復河內,法軍如犯北寧,即令接戰。命滇督增兵防邊,唐蜅迅赴前敵備戰,
並濟永福軍餉。旋命岑毓英出關督師。
法兵破越之山西省,粵勢愈急,以彭玉麟為欽差大臣督粵師。彭玉麟奏:
“法人逼越南立約,欲中國不預紅河南界之地,及許在雲南蒙自縣通商,顯系圖
我滇疆,冀專五金之利。不特滇、粵邊境不能解嚴,即廣東、天津,亦須嚴備。”
時越南王阮福時薨,無子,以堂弟嗣。法人乘越新喪,以兵lun6*攻順化海口,入據
都城。越南嗣君在位一月,輔政阮說啟太妃廢之,改立阮福升。至是乞降於法,
立約二十七條,其第一條即言中國不得干預越南事,此外政權、利權均歸法人,
逼王諭諸將退兵,重在逐劉永福也。
滇撫唐炯屢促永福退兵,永福欲退駐保勝,黑旗將士皆憤怒。副將黃守忠言:
“公可退保勝,請以全軍相付,守山西。有功,公居之,罪歸末將。”永福遂不
復言退。徐延旭奏言:“越人倉卒議和,有謂因故君未葬權顧目前者,有謂因廢
立之嫌,廷臣植黨構禍者。迭接越臣黃佐炎等鈔寄和約,越誠無以保社稷,中國
又何以固藩籬?越臣輒以俟葬故君即行翻案為詞,請無撤兵。劉永福仍駐守山西,
嗣王阮福升嗣位,具稟告哀,並懇準其遣使詣闕乞封。越國人心渙散,能否自立,
尚未可知。”並將法越和約二十七款及越臣黃佐炎來稟錄送軍機處。
兩江總督左宗棠請飭前藩司王德榜募勇赴桂邊扼紥。十一月,法人破興安省,
拘巡撫、布政、按察至河內槍斃之。進攻山西,破之,劉團潰,永福退守興化城。
十二月,嗣王阮福升暴卒,或雲畏法逼自裁,國人立前王阮福時第三繼子為王,
輔政阮說之子也。徐延旭奏報山西失守,北寧斷無他虞,帝責其誇張。十年,唐
景崧在保勝上樞府書,言:“滇、桂兩軍偶通文報,為日甚遲,聲勢實不易連絡。
越南半載之內,三易嗣君,臣庶皇皇,類於無主。欲培其根本以靖亂源,莫如遣
師直入順化,扶翼其君,以定人心而清匪黨,敵焰庶幾稍戢,軍事亦易於措手。
若不為藩服計,北圻沿邊各省,我不妨直取,以免坐失外人。否則首鼠兩端,未
有不歸於敗者也。”
劉永福謁岑毓英於家喻關,毓英極優禮之,編其軍為十二營。法軍將攻北寧,
毓英遣景崧率永福全軍赴援。桂軍黃桂蘭、趙沃方守北寧,山西之圍,桂蘭等坐
視不救,永福憾之深,景崧力解之,乃赴援。景崧勸桂蘭離城擇隘而守,桂蘭不
從。二月,法兵攻扶良,總兵陳得貴乞援,北寧師至,扶良已潰,法兵進逼北寧,
黃桂蘭、趙沃敗奔太原,劉永福亦坐視不救。徐延旭老病,與趙沃有舊,偏信之。
趙沃庸懦,其將黨敏宣奸,欺蔽延旭。敵犯北寧,敏宣先遁。陳得貴為馮子材舊
部;驍勇善戰,子材曾劾延旭,延旭怨之,並怨得貴。及北寧陷,乃奏戮之,敏
宣亦zheng6*法。延旭調度失宜,帝命革職留任。三月,命湖南巡撫潘鼎新辦廣西關外
軍務,接統徐延旭軍,黃桂蘭懼罪仰藥死。帝諭:“徐延旭株守諒山,僅令提督
黃桂蘭、道員趙沃駐守北寧,遇敵先潰,殊堪痛恨!徐延旭革職拿問,黃桂蘭、
趙沃潰敗情形,交潘鼎新查辦。”以王德榜署廣西提督,德榜辭不拜。唐炯革職
拿問,以張凱嵩為雲南巡撫。北寧敗後,徐延旭以唐景崧護軍收集敗殘,申明約
束。時唐仁廉署廣西提督。法軍由北寧進據興化,別以兵艦八艘駛入中國海,窺
廈門及上海吳淞口,沿海戒嚴,於是中、法和議起。
四月,李鴻章與法總兵福祿諾在天津商訂條款,諭滇、桂防軍候旨進止。鴻
章旋以和約五款入告,大略言:“中國南界毗連北圻,法國任保護,不虞侵占。
中國應許於毗連北圻之邊界,法、越貨物聽其運銷,將來法與越改約,決不插入
傷中國體面之語。”朝旨報可,予鴻章全權畫押。既而法公使以簡明條約法文與
漢文不符相詰,帝責鴻章辦理含混,輿論均集矢鴻章,指為“通夷”。法使既藉
端廢約,帝令關外整軍嚴防,若彼竟求犯,即與交綏。命岑毓英招劉永福率所部
來歸。潘鼎新奏:“法兵分路圖犯谷松、屯梅二處,桂軍械缺糧乏,恐不可恃。”
帝以其飾卸,責之。法兵欲巡視諒山,抵觀音橋,桂軍止之,令勿入。法將語無
狀,遂互擊,勝之。奏入,諭進規北寧,責法使先行開炮,應認償。令告法外部
止法兵,並諭我軍:“如彼不來犯,不宜前進。”法使續請和議,帝諭桂軍回諒
山,滇軍回保勝,不得輕開釁。
法將孤拔欲以兵艦擾海疆,法使巴德諾逗留上海,不肯赴津,乃改派曾國荃
全權大臣,陳寶琛會辦,邵友濂、劉麟祥隨同辦理。諭言:“兵費、恤款萬不能
允。越南須照舊封貢。劉永福一軍,如彼提及,須由我措置。分界應於關外空地
作為甌脫。雲南通商應在保勝,不得逾值百抽五。”六月,法將孤拔以兵艦八
艘窺閩海,欲踞地為質,挾中國議約,何璟、張佩綸以聞。法艦gong6*台灣之基隆炮
台,台撫劉銘傳拒守。曾國荃、陳寶琛與法使議約於上海,國荃許給撫血卩費五
十萬,奉旨申斥。約議久不就,乃一意主戰。諭岑毓英令劉永福先行進兵,規復
北圻,岑毓英、潘鼎新關內各軍陸續進發。以法人失和,不告各國。
七月,法公使謝滿祿下旗出京,帝乃宣諭曰:“越南為我封貢之國,二百餘
年,載在史冊,中、外鹹知。法人先據南圻各省,旋又進據河內,戮其人民,利
其土地,奪其賦稅。越南闇懦,私與立約,並未奏聞,挽回無及。越亦有罪,是
以姑與包涵,不加詰問。光緒八年,法使寶海在天津與李鴻章議約三條,當與總
理各國事務衙門會商妥籌,法人又撤使翻覆。越之山西、北寧等省,為我軍駐紥
之地,清查越匪,保護屬藩,與法國絕不相涉。本年二月間,法兵竟來撲犯,當
經降旨宣示,正擬派員進取,忽據伊國總兵福祿諾先向中國議和。其時法國因埃
及之事岌岌可危,中國明知其勢處迫逼,本可峻詞拒絕,而仍示以大度,許其行
成,特命李鴻章與議簡明條約五款,互相畫押。諒山、保勝等軍,應照議於定約
三月後調回,迭經諭飭各防軍扼紥原處,不準輕動開釁。諸軍將士,奉令維謹。
乃法國不遵定約,忽於閏五月初一、初二等日,以巡邊為名,直撲諒山防營,先
行開炮轟擊,我軍始與之接仗,互有殺傷。法人違背條約,無端開釁,傷我官兵,
本應以干戈從事。因念訂約通好二十餘年,亦不必因此盡棄前盟,仍準各國總理
事務衙門與在京法使往返照會,情喻理曉,至再至三。閏五月二十四日,復明降
諭旨,照約撤兵。昭示大信,所以保全和局者,實屬仁至義盡。法人乃竟始終怙
飾,橫索兵費,恣意要挾,輒於六月十五日占據台北基隆山炮台,經劉銘傳迎剿
獲勝。本月初三日,何璟等甫接本領事照會開戰,而法兵已自馬尾先期攻擊,傷
壞兵商各船。雖經官軍焚毀法船,擊壞雷艇,並陣斃法國兵官,尚未大加懲創。
若再曲予含容,何以伸公論而順人心?用特揭其無理情節,布告天下。”
八月,諭岑毓英督飭劉永福及在防各營規復北圻,並諭潘鼎新飭各軍聯絡聲
勢,分路並進。提督蘇元春與法軍戰於陸岸縣,敗之。十月,內閣學士周德潤奏:
“官軍進取越南,宜以正兵牽制河內之師,別用奇兵由車裡趨寮國,走哀牢,以
暗襲順化,募用滇邊土人,必能得力。”得旨交滇督詳察籌辦。是月,蘇元春與
法人戰於紙作社,陣斬法兵官四人。十一月,王德榜軍大敗於豐谷,蘇元春不往
援,唐景崧與劉永福、丁槐軍攻宣光,力戰大捷,優詔褒之。十二月十九日,法
兵攻谷松,王德榜以豐谷之敗怨蘇軍不救,至是亦不往援,蘇軍敗退威坡,諒山
戒嚴。帝命馮子材幫辦廣西關外軍務。二十九日,法軍攻諒山,據之,潘鼎新等
退駐鎮南關,龍州大震。唐景崧、劉永福、丁槐攻宣光,月餘不能下。諒山失守,
岑毓英慮景崧等軍斷後援,令勿拚孤注,景崧不可。馮子材與法軍戰於文淵,互
有殺傷。
十一年正月初九日,法兵攻鎮南關,轟毀關門而去,提督楊玉科戰歿。潘鼎
新退駐海村,帝命戴罪立功。元春退駐幕府。王德榜自負湘中宿將,屢催援不至,
鼎新劾之,落職,所部歸元春轄。法軍攻劉永福於宣光,永福軍潰。唐景崧退駐
牧馬,欽、廉防急。彭玉麟請調馮子材軍防粵,朝旨令鼎新議,鼎新素不協於子
材,乃命子材行。子材以關外防緊,不肯退,玉麟乃令專顧桂防。鼎新師久無功,
褫職,以李秉衡護理廣西巡撫,蘇元春督辦廣西軍務。法兵既毀鎮南關,逃軍難
民蔽江而下,廣西全省大震。子材至,乃力為安輯。
子材久駐粵西,素有威惠,桂、越民懷之,人心始定。乃於關內十里之關前
隘,跨東西兩嶺間,築長牆三里餘,外掘深塹,為扼守計,自率所部駐之,而令
王孝祺勒軍屯其後為犄角。法兵揚言某日犯關,子材逆料其必先期至,乃議先發
制敵,鼎新止之,子材力爭,徑率王孝祺軍夜犯敵壘,殺敵甚多。法起諒山之眾
撲鎮南關,子材誓眾曰:“法再入關,吾有何面目見粵人?必死拒之!”士氣皆
憤。法攻長牆,急炮猛烈,子材勒諸統將屹立接戰,遇退後者手刃之。戰酣,子
材自開壁率兩子相榮、相華直衝敵軍,諸軍以子材年七十,奮身陷敵,皆感憤,
殊死戰。王孝祺、陳嘉率部將潘瀛、張春發等隨其後,王德榜軍旁至,夾擊之,
斃法兵無算。鏖戰兩日,法軍zi6*彈盡,大敗潰遁。子材率兵攻文淵,法軍棄城走。
諸軍三路攻諒山,孝祺、德榜戰尤力,連戰皆捷。二月十三日,遂克諒山,法悉
眾遁。子材進軍克拉木,逼攻郎甲,王孝祺進軍貴門關,盡復昔年所駐邊地。越
民立忠義五大團;二萬餘人,皆建馮軍旗幟。西貢亦聞風通款。自海通以來,中
國與外國戰,惟是役大捷,子材之功也。
法兵六千犯臨洮府,復分兩隊;一北趨珂嶺、安平,一南趨緬旺、猛羅。滇
督岑毓英命岑毓寶、李應珍等扼北路,王文山扼南路,而自率軍當中路,皆有斬
獲。法軍遂合趨臨洮府,滇軍拒戰南北路,回軍夾攻之,陣斬法將五人,法軍大
潰。
時法兵艦據台灣之澎湖。諒山既大捷,法人力介英人赫德向李鴻章議和,言
法人交還基隆、澎湖,彼此撤兵,不索兵費。鴻章奏言:“澎湖既失,台灣必不
可保,當藉諒山一勝之威,與締和約,則法不至再事要求。”朝廷納其議,立命
停戰。臨洮之戰,乃在停戰後電諭未達前也。鴻章遽請簽約,令諸將皆退還邊界,
將士扼腕痛憤,不肯退,彭玉麟、張之洞屢電力爭。帝以津約斷難失信,嚴諭遵
辦。法人要求逐劉永福於越南,張之洞乃擬令永福駐思、欽,永福堅不肯行,唐
景崧危詞脅之,朝旨嚴切,乃勉歸於粵,授總兵。馮子材奉督辦廉、欽邊防之命。
約既成,越南遂歸法國保護焉。
卷百二十七  列傳三百十四_清史稿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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