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六 列傳第五十四

○徒單兀典 石盞女魯歡 蒲察官奴 內族承立(一名慶山奴)
徒單兀典,不知其所始,累官為武勝軍節度使,駐鄧州。尋遷中京留守,知
金昌府事,駐洛陽。鄧及洛陽兀典皆城之,且招亡命千人,號“熊虎軍”,以剽
掠南鄙為事。宋人亦時時報復,邊民為之搔動。兀典資性深刻,而以大自居,好
設耳目,凡諸將官屬下及民家細事,令親昵日報之,務為不可欺。正大間,以兵
部尚書權參知政事,行省事於徐州。自恃得君,論議之際,不少假貸。同列皆畏
之。
天興元年正月,朝廷聞大兵入饒風,移兀典行省閿鄉,以備潼關。徒單百家
為關陝總帥,便宜行事。百家馳入陝,榜州民云:“淮南透漏軍馬,慮其道由潼
關,勢不能守,縣鎮遷入大城,糧斛輜重聚之陝州,近山者入山寨避兵。”會阿
里合傳旨召兀典入援,兀典遂與潼關總帥納合合閏、秦藍總帥都點檢完顏重喜、
安平都尉苗秀、蕩寇都尉術甲某、振武都尉張翼及虎威、鷹揚、葭州劉趙二帥,
軍十有一萬、騎五千,盡撒秦藍諸隘之備。從虢入陝。同、華、閿鄉一帶軍糧數
十萬斛,備關船二百餘艘,皆順流東下。俄聞大兵近,糧皆不及載,船悉空下。
復盡起州民,連靈寶、硤石倉粟,游騎至,殺掠不勝計。又遣陝州觀察副使兼規
措轉運副使抹捻速也以船八十往運潼關、閿鄉糧,行及靈寶北河夾灘。義軍張信、
侯三集壯士三百餘,保老幼,立水柵。北將忽魯罕只乘淺攻之不能克,遇速也船
至即降,大兵得此船遂破侯、張,殺戮殆盡。
是時陝州同知內族探春願從行省征進,兀典授以帥職,聽招在城民充軍。探
春厚擬官賞。數日無一人,乃以兀典命招之,得壯士八百。宣差趙三三名偉,亦
依探春招募,偉人所知識,不二日得軍八百餘,號“破敵軍”。兀典忌偉得眾,
欲挾詐坑之。完顏素蘭時為同華安撫使,力諫乃止。尋以偉權興寶軍節度使,兼
行元帥府事,領軍三百,屯金雞堡。大兵即知潼關焚棄,長驅至陝。賀都喜不待
命出城迎戰,馬蹶幾為所獲,兀典易以一馬,遂下令不復令一人出,大兵亦去。
自此潼關諸渡船筏俱盡,偉亦無船可渡矣。
初,兀典發閿鄉,拜天,賞軍,人白金三兩,將校有差。州之庫藏,軍資器
械,為之一空。期日進發,已而不行,日造銀器及兵幕牌印,陝州及鹽司牌亦奪
取之。又欲卻州民財物以資軍,素蘭諫之而止。二月戊午,乃行。有李先生者諫
曰:“方今大兵俱在河南,河北空虛,相公可先取衛州,出其不意。彼知我軍在
北,必分兵北渡,京師即得少寬,相公入援亦易為矣。”兀典大怒,以為泄軍機,
斬之於市,遂行。軍士各以老幼自隨。州中亦有關中、河中遷避商賈老幼,亦倚
兵力從行,婦女皆嫁士卒,軍中亦有強娶奪者。是日,軍出兩東門及南門,不遵
洛陽路,乃由州西南逕入大山冰雪中。葭州劉、趙兩帥即日叛去,大兵以數百騎
遙躡其後。明日,張翼軍叛往朱陽,入鹿盧關,大兵追及降之。山路積雪,晝日
凍釋,泥淖及脛,隨軍婦女棄擲幼稚,哀號盈路。軍至鐵嶺,大兵潛召洛陽大軍
從西三縣過盧氏,所至燒官民廬舍積聚,慮為金軍所據,又反守鐵嶺,以斷歸路。
金兵知必死,皆有鬥志,然已數日不食,行二百里許,困憊不支,頗亦散走。於
是完顏重喜先降,大軍斬於馬前。鄭倜劫苗英降,英不從,殺之,攜其首以降,
於是士卒大潰。兀典、合閏提數十騎走山間,追騎禽得,皆殺之。先是,兀典嘗
為鄧州節度使,世襲謀克黃摑三合時為宣差都總領,與兀典親厚,故決計入鄧。
是役也,安平、蕩寇、鷹揚、振威諸都尉,及西安、金雞等軍,脫走者百才一二。
二月,素蘭竄歸,有報徒單百家言“行省至”,百家欲出迎,父老遮馬前哀
訴云:“行省復來,吾州碎矣,願無出迎。”百家曉之曰:“前日兀典,欲劫此
州,為素蘭力勸而止,此行省非兀典,乃素蘭也。”父老乃聽百家出城。陝州自
軍出。日有逃還者,百家皆撫納之,所得及萬人。百家又募收所棄甲仗。若獲二
副,即以一與之,其一官出直買之,由是軍稍振。
五月,總帥副點檢顏盞領軍復立商州總帥。華州人王某立虢州,權刺史。七
月,制旨召百家入援,以權西安軍節度使、行元帥事阿不罕奴十剌為金安軍節度
使、關陝總帥。
九月,鞏昌知府元帥完顏忽斜虎入陝州,詔拜參知政事,行尚書省事。以河
中總帥府經歷李獻能充左右司員外郎。獻能字欽叔,貞祐三年進士。復立山寨,
安撫軍民。十月朔,制旨召忽斜虎赴南陽留山寺,以阿不罕奴十剌權參知政事,
行省。
時趙偉為河解元帥,屯金雞堡,軍務隸陝省,行省月給糧以贍其軍。明年五
月,麥熟,省劄令偉計置兵食,權罷月給。十月,偉軍食又盡,屢白陝省,雲無
糧可給,偉私謂其軍言:“我與李員外郎有隙,坐視我軍飢餓,不為存恤。”於
是自往永寧勸喻,偉頗為小民所信,往往獻糧,或導其發藏。南縣把隘軍提控以
偉橫恣言於行省,行省遣趙提控者權元帥,守永寧元村寨,偉還金雞。
十一月冬至,大兵已攻破元村寨,偉攻解州不能下,於是密遣總領王茂軍士
三十人入陝州。匿菜圃中凡三四日,乘夜,王茂殺北城邏卒,舉號召偉軍八百渡
河,入城劫殺阿不罕奴十剌、李獻能、提控蒲鮮某、總領來道安,因誣奏:“奴
十剌等欲反,臣誅之矣。”朝廷知其冤而莫敢詰,就授偉元帥左監軍,兼西安軍
節度使,行總帥府事。食盡。括粟,粟又盡,以明年三月降大兵。或謂偉軍餉不
繼,以劫掠自資,一日詣李獻能,獻能靳之,曰:“從宜破敵不易。”由是憾之。
乃乘奴十剌宴飲不設備,選死士二十八人,夜由後河灘逾城而上,取餅爐碎石擲
屋瓦門扇為箭鏃聲。州人疑叛軍多,不敢動,遂開門納軍。殺行省以下官屬二十
一人,獻能最為所恨,故被害尤酷。
偉之變,絳州錄事張升字進之,大同人,戶工部令史出身,曾為漁陽簿,遷
絳州錄事,謂知識者曰:“我本小人,受國家官祿,今日國家遭不幸,我不能從
反賊。”言訖,赴水死,岸上數百人皆嗟惜之。
及徒單百家鄭西之敗,單騎間道數百里入京。為上言兀典等鐵嶺敗狀。於是
籍重喜、合閏、兀典家貲,暴兀典為罪首,榜通衢雲。
石盞女魯歡,本名十六。興定三年,以河南路統軍使為元帥右都監,行平涼
元帥府事。先是,陝西行省胥鼎言:“平涼控制西垂,實為要地。都監女奚烈古
裡間材識凡庸,不閒軍務,且以入粟補官,遂得升用,握重兵,當方面,豈能服
眾。防秋在邇,宜選才謀、有宿望、善將兵者代之。”故以命女魯歡。
十一月,女魯歡上言:“鎮戎赤溝川,東西四十里,地無險阻,當夏人往來
之沖,比屢侵突,金兵常不得利。明年春,當城鎮戎,彼必出兵來撓。乞於二三
月間征傍郡兵,聲言防護,且令鄜、鞏各屯兵境上示進伐之勢,以制其肘。臣領
平涼之眾,由鎮戎而入,攻其心腹。彼自救之不暇,安能及我。如此則鎮戎可城,
而彼亦不敢來犯。又所在官軍多河北、山西失業之人,其家屬仰給縣官,每患不
足。鎮戎土壤肥沃,又且平衍,臣裨將所統幾八千人,每以遷徙不常為病。若授
以荒田,使耕且戰,則可以御備一方,縣官省費而食亦足矣。其餘邊郡亦宜一體
措置。”上嘉納焉。遷昌武軍節度使。
元光二年九月,又言:“商洛重地,西控秦陝,東接河南,軍務繁密,宜選
才幹之士為防禦使、攝帥職以鎮之。又舊來諸隘守御之官,並從帥府辟置,其所
辟者,多其親昵,殖產營私,專事漁獵,及當代去,又復保留,此最害之甚者。
宜令樞府選舉,以革其弊。又州之戍兵艱於饋運,亦合依上屯田,以免轉輸之費。”
又言:“每年防秋,諸隘守者不過數十人,餘眾盡屯保全、石門、大荊、洛南
以為應援,中間相距遠至百里,倉猝豈能徵集。宜近隘築營。徙見兵居之,以待
緩急。又南邊所設巡檢十員,兵率千人,此乃平時以詰奸細者,已有大軍。宜悉
罷去。”朝廷略施行之。
正大九年二月,以行樞密院事守歸德。乙丑,大元將忒木泬率真定、信安、
大名、東平、益都諸軍來攻。是日,無雲而雷,有以《神武秘略》占之者,曰
“其城無害”,人心稍安。適慶山奴潰軍亦至,城中得之,頗有鬥志。己巳,提
控張定夜出斫營,發數炮而還。定平日好談兵,女魯歡令自募一軍,使為提控,
小試而勝,上下遂恃以為可用。初患炮少,欲以泥或磚為之,議者恐為敵所輕,
不復用。父老有言北門之西一菜圃中時得古炮,雲是唐張巡所埋,掘之,得五千
有奇,上有刻字或“大吉”字者。大兵晝夜攻城,駐營於南城外,其地勢稍高。
相傳是安祿山將尹子奇於此攻巡、遠,得睢陽。時經歷冀禹錫及官屬王璧、李琦、
傅瑜極力守御,城得不拔。
方大兵圍城,決鳳池大橋水以護城。都水官言,去歲河決敖游堌時,會以
水平量之,其地與城中龍興塔平,果決此口,則無城矣。及大兵至,不得已遣招
撫陳貴往決之,才出門,為游騎所鈔,無一返者。三月壬午朔,攻城不能下,大
軍中有獻決河之策者,主將從之。河既決,水從西北而下,至城西南,入故濉水
道,城反以水為固。求獻策者欲殺之,而不知所在。四月,以女魯歡為總帥,佩
金虎符。罷司農司,以其官蒲察世達為集慶軍節度使、行六部侍郎。溫特罕道僧
歸德府同知,李無黨府判。五月,圍城稍緩,頗遷民出城就食。
十二月,哀宗次黃陵岡,遣奉職術甲搭失不、奉職權奉御粘合斜烈來歸德征
糧。女魯歡遣侍郎世達,治中王元慶權郎中,儀封從宜完顏胡土權元帥,護送載
糧千五百石。是月晦二更發船。二年正月,達蒲城東二十里。六軍給糧盡,因留
船不聽歸,且命張布為幄,上遂用此舟以濟。
及上來歸德,隨駕軍往往出城就糧,時城中止有馬用一軍,近七百人。用山
西人,與李辛同鄉里,嘗為辛軍彈壓,在歸德權果毅都尉,車駕至,授以帥職。
此軍外復有官奴忠孝軍四百五十人。河北潰軍至者皆縱遣之,故城中惟此兩軍。
上時召用計事,而不及官奴,故官奴有異心。朝廷知兩人不協,恐生變。三月戊
辰,制旨令宰相錫宴省中,和解之。是夜,用撤備,官奴以兵乘之為亂。明日,
攻用軍,用敗走被殺,眾下城投水奪船而去者,斯須而盡。官奴在雙門,驅知府
女魯歡至,言“汝自車駕到府,上供不給,好醬亦不與,汝罪何辭。”遂以一馬
載之。令軍士擁至其家,檢其家雜醬凡二十瓮,且出所有金具,然後殺之。即提
兵入見,言“石盞女魯歡等反,臣殺之矣。”上不得已,就赦其罪,且暴女魯歡
之惡。後其侄大安入蔡,上言求湔雪,上復其官,語在烏古論鎬傳。
禾速嘉兀底代女魯歡為總帥,軍變,官奴無意害兀底,使二卒召之,道官奴
有善意。兀底喜,各以金十星與之,同見官奴。二卒復恐受金事泄,亦殺之。
初,河北潰軍至歸德,糧餉不給。朝庭命孛術魯阿海行總帥府事,以親軍武
衛皆隸之。往宿州就食,軍士有不願者,誶語道中,朝廷聞之,使問其故。或言
願入京或陳州,阿海請從其願,以券給之,軍心稍定。既而令求誶語者,阿海得
四人,斬之國子監前,由是諸軍洶洶。二月庚子夜,劫府民武邦傑及蒲察咬住等
凡九家,一軍遂散。數日,遂有官奴之變。
蒲察官奴,少嘗為北兵所虜,往來河朔。後以奸事系燕城獄,劫走夏津,殺
回紇使者得鞍馬資貨,即自拔歸。朝廷以其種人,特恩收充忠孝軍萬戶。此軍月
給甚憂,官奴日與群不逞博,為有司所劾。事聞,以其新自河朔來,未知法禁,
詔勿問。
移剌蒲阿攻平陽,官奴請行,論功第一,遷本軍提控,佩金符。三峰山之敗,
走襄陽,說宋制使以取鄧州自效,制使信之,至與同燕飲。已而知汴城罷攻,復
謀北歸。遣移剌留哥入鄧,說鄧帥粘合,稱欲劫南軍為北歸計。留哥以情告粘合,
官奴繼以騎卒十餘入城議事,粘合欲就瓮城中擒之。官奴知事泄,即馳還,見制
得騎兵五百,掠鄧之邊面小城,獲牛羊數百,宋人不疑。官奴掩宋軍得馬三百,
至鄧州城下,移書粘合辨理屈直,留馬於鄧而去。乃縛忠孝軍提控姬旺,詐為唐
州太守,械送北行,隨營帳取供給,因得入汴。有言其出入南北軍,行數千里而
不懾,其智略有可取者,宰相以為然,乃使權副都尉。未幾,提軍數百馳入北軍
獵騎中,生挾一回紇而還。遂巡黃陵、八谷等處,劫牛羊糧資甚眾,尋轉正都尉。
又以軍至黃陵,幾獲鎮州大將,於是中外皆以為可用,遂拜為元帥,統馬軍。
天興元年十二月,從哀宗北渡。上次黃陵岡,平章白撒率諸將戰,官奴之功
居多。及渡河朔,惟官奴一軍號令明肅,秋毫無犯。明年正月,上至歸德。知府
石盞女魯歡以軍眾食寡,懼不能給,請於上,令河北潰軍至者就糧於徐、宿、陳
三州,親衛軍亦遣出城就食,上不得已從之。乃召諭官奴曰:“女魯歡盡散衛兵,
卿當小心。”
是時,惟官奴忠孝軍四百五十人、馬用軍七百人留府中。用本果毅都尉,上
至歸德始升為元帥,又嘗召之謀事,而不及官奴,故官奴始有圖用之志。是時,
大元將忒木泬攻歸德。官奴既總兵柄,私與國用安謀,欲邀上幸海州。及近侍局
直長阿勒根兀惹使用安回,附奏帖,謂海州可就山東豪傑以圖恢復,且已具舟楫
可通遼東。上覽奏不從。又嘗請上北渡,再圖恢復,女魯歡沮之,自是有異心矣。
且一軍倚外兵肆為剽掠,官奴不之禁。於是,左丞李蹊、左右司郎中張天綱、近
侍局副使李大節俱為上言官奴有反狀。上竊憂之,以馬軍總領紇石烈阿里合、內
族習顯陰察其動靜,與朝臣言及,則曰:“我從官奴微賤中起為大帥,何負而反
耶?卿等勿過慮。”阿里合、習顯知官奴漸不能制,反泄上意。上亦懼官奴、馬
用相圖,因以為亂,命宰執置酒和解之。用撤備。俄官奴乘隙率其軍攻用,用軍
敗走。官奴亂殺軍民,以卒五十人守行宮。劫朝官皆聚於都水毛花輦宅,以兵監
焉。驅參知政事石盞女魯歡至其家,悉出所有金具,然後殺之。乃遣都尉馬實被
甲持刃劫直長把奴申於上前,上初握劍,見實,擲劍於地曰:“為我言於元帥,
我左右止有此人,且留侍我。”實不敢迫,逡巡而退。凡殺朝官左丞李蹊已下三
百餘人,軍將、禁衛、民庶死者三千。郎中完顏胡魯剌、都事冀禹錫赴水死。
禹錫字京甫,龍山人。至寧元年進士,仕歷州郡有能聲。歸德受兵,禹錫為
行院都事,經畫寧御一府倚重。聞變,或勸以微服免,不從,見害。
是日蒲暮,官奴提兵入見,言:“石盞女魯歡等反,臣殺之矣。”上不得已,
赦其罪,以為樞密副使、權參知政事。
初,官奴之母,自河北軍潰,北兵得之。至是,上乃命官奴因其母以計請和,
故官奴密與忒木泬議和事,令阿里合往言,欲劫上以降。忒木泬信之,還其母,
因定和計。官奴乃日往來講議,或乘舟中流會飲。其遣來使者二十餘輩,皆女直、
契丹人,上密令官奴以金銀牌與之,勿令還營。因知王家寺大將所在,故官奴畫
斫營之策。先是,忠孝軍都統張姓者,謂官奴決欲劫上北降,遂率本軍百五十人
圍官奴之第,數之曰:“汝欲獻主上,我輩皆大朝不赦者,使安歸乎?”官奴懼,
乃以其母出質,云:“汝等若以吾母自北中來,疑我與北有謀,即殺之。我不恨。”
張意稍解,既以好語與之約曰:“果如參政所言,今後勿復言講和,北使至,即
當殺之。”官奴曰:“殺亦可,不殺亦可,奏而殺之亦可。”張乃退,官奴即聚
軍北草場,自言無反情,今勿復相疑也。遂畫斫營之策。
五月五日,祭天。軍中陰備火槍戰具,率忠孝軍四百五十人,自南門登舟,
由東而北,夜殺外提邏卒,遂至王家寺。上御北門,繫舟待之。慮不勝則入徐州
而遁。四更接戰,忠孝初小卻。再進,官奴以小船分軍五七十齣柵外,腹背攻之。
持火槍突入,北軍不能支,即大潰,溺水死者凡三千五百餘人,盡焚其柵而還。
遂真拜官奴參知政事、兼左副元帥,仍以御馬賜之。
槍制,以敕黃紙十六重為筒,長二尺許,實以柳炭、鐵滓、磁未、硫黃、砒
霜之屬,以繩系槍端。軍士各懸小鐵罐藏火,臨陣燒之,焰出槍前丈余,藥盡而
筒不損。蓋汴京被攻已嘗得用,今復用之。
兵既退,官奴入亳州,留習顯總其軍。上御照碧堂,無一人敢奏對者,日悲
泣云:“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死之君,但恨我不知用人,故為此奴所囚耳。”於
是,內局令宋乞奴與奉御吾古孫愛實、納蘭忔答、女奚烈完出密謀誅官奴。或
言,官奴密令兀惹計構國用安,脅上傳位,恢復山東。事不成則獻上於宋,自贖
反覆之罪。官奴以己未往亳州,辛酉,召之還,不至。再召,乃以六月己卯還。
上諭以幸蔡事,官奴憤憤而出,至於扼腕頓足,意趣叵測。上決意欲誅之,遂與
內侍宋乞奴處置,令裴滿抄合召宰相議事,完出伏照碧堂門間。官奴進見,上呼
參政,官奴即應。完出從後刺其肋,上亦拔劍斫之。官奴中創投階下以走,完出
叱忔答、愛實追殺之。
忠孝軍聞難,皆擐甲,完出請上親撫慰之。名呼李泰和,授以虎符,使往勞
軍,因召范陳僧、王山兒、白進、阿里合。進先至,殺之堂下。阿里合中路覺其
事,悔發之晚,為亂箭所射而死。乞奴、愛實、忔答皆授節度使、世襲千戶,
完出兼殿前右衛將軍,范陳僧、王山兒忠孝軍元帥。於是,上御雙門,赦忠孝軍
以安反側。除崔立不赦外,其餘常所不原者鹹赦之。
初,官奴解睢陽之圍,侍從官屬久苦飢窘,聞蔡州城池堅固、兵眾糧廣,鹹
勸上南幸。惟官奴以嘗從點檢內族斜烈過蔡,知其備御不及睢陽,力爭以為不可,
故號於眾曰:“敢言南遷者斬!”眾以官奴為無君,諷上早為計,會其變,遂以
計誅之。後遣烏古論蒲鮮如蔡,還言其城池兵糧果不足恃,上已在道,無可奈何。
及蔡受兵,始悔不用官奴之言,特詔尚書省月給其母妻糧,俾無失所。
習顯既黨官奴,一日率忠孝軍劫官庫金四千兩。上命歸德治中溫特罕道僧、
帥府經歷把奴申鞫問,顯伏罪下獄。官奴變,顯脫走,殺總領完顏長樂於宮門,
殺道僧、奴申於其家,遂奔亳。及官奴伏誅,詔點檢阿勒根阿失答即亳州斬顯及
忠孝軍首領數人。兀惹使用安未還,伺於中路,數其罪殺之。
內族慶山奴,名承立,字獻甫,統軍使拐山之子,平章白撒之從弟也。為人
儀觀甚偉,而內恇怯無所有。至寧初,宣宗自彰德赴闕,慶山奴迎見於台城。
宣宗喜,遣先還中都觀變。宣宗既即位,以承立為西京副留守,權近侍局直長,
進官五階,賜錢五千貫,且詔曰:“汝雖授此職,姑留侍朕,遇闕赴之,仍給汝
副留守祿。此朕特恩,宜知悉也。”貞祐初,遷武衛軍副都指揮使,兼提點近侍
局。胡沙虎專權僣竊,嘗為宣宗言之,後胡沙虎伏誅,慶山奴愈見寵幸,以為殿
前右副都點檢。三年,大元兵圍中都,詔以慶山奴為宣差便宜都提控,率所募兵
往援。俄為元帥右都監,行帥府事,兼前職。四年,知慶陽府事,兼慶原路兵馬
都總管,以所獲馬駝進,詔諭曰:“此皆軍士所得,即以與之可也,朕安用哉。
後勿復進。”因令遍諭諸道帥府焉。
興定元年正月,大元兵及夏人回經寧州,慶山奴以兵邀擊敗之,以功進元帥
左都監,兼保大軍節度使,行帥府事於鄜州。二年五月,夏人率步騎三千由葭州
入寇,慶山奴以兵逆之,戰於馬吉峰,殺百餘人,斬酋首二級,生擒數十人,獲
馬三十餘疋。三年四月,夏人據通秦寨,慶山奴遣提控納合買住討之。夏人以步
騎二萬逆戰,買住擊敗之,夏人由葭盧川遁去,凡斬首八百級。俄而復攻寨據之,
慶山奴率兵與戰,斬首千級,復其寨。詔賜慶山奴金帶一,將士賞賚有差。四年
四月,破夏兵於宥州,斬首千餘級,遂圍神堆府。慶山奴四面攻之,士卒方登陴,
援兵大至,復擊走之。
正大四年,李全據楚州,詔以慶山奴為元帥,同總帥完顏訛可將兵守盱眙,
且令城守勿出戰。已而全軍盱眙界,二帥迎敵大敗,死者萬餘人,委棄資杖甚眾,
時軍無見糧,轉輸不繼,民疲奔命,愁嘆盈路。諸相不肯正言,樞密判官白華拜
章乞斬之以謝天下,不報。降為定國軍節度使,又以受賂奪一官。
八年正月,鳳翔破,兩行省徙京兆居民於河南,令慶山奴以行省守之。時京
兆行省止有病卒八百、瘦馬二百,承立懼不能守,屢上奏請還。每奏一帖,附其
兄白撒一書,令為地,朝廷不許。十月,慶山奴棄京兆還朝,留同知乾州軍州事、
保義軍提控苟琪守之。慶山奴行至閿鄉,哀宗遣近侍裴滿七斤授以黃陵岡從宜,
不聽入見。未幾,代徒單兀典行省事於徐州。九年正月,自徐引兵入援,選精銳
一萬五千,與徐帥完顏兀論統之,將趨歸德。義勝軍總領侯進、杜政、張興等率
所部三千人降大兵。慶山奴留睢州三日不敢進,聞大兵且至,懼此州不可守,退
保歸德。二月,行次楊驛店,遇小乃泬軍。遂潰。兀論戰死,慶山奴馬躓被擒,
惟元帥郭恩、都尉烏林答阿督率三百餘人走歸德。大兵以一馬載慶山奴,擁迫而
行,道中見真定史帥,承立問曰:“君為誰? ”史帥言:“我真定五路史萬戶
也。”承立曰:“是天澤乎?”曰:“然。”曰:“吾國已殘破,公其以生靈為
念。”及見大帥忒木泬,誘之使招京城,不從,又偃蹇不屈。左右以刀斫其足折,
亦不降,即殺之。議者以承立累敗不能解其軍職,死有餘責,而能以死報國,亦
足稱雲。
初,睢州刺史張文壽聞大兵將至,遷旁縣居民入城,大聚芻粟,然無固守意,
日夜謀走以自便。既而,聞承立人援,即以州事付其僚佐,托以應援徐兵,夜啟
關契家走歸德,慶山奴以為行部郎中,死楊驛。俄大兵圍睢州,以無主將,故殘
破之甚也。
兀論,丞相賽不之侄,元光間例以諸帥為總領,兀論以丞相故獨不罷。金朝
防近族而用疏屬,故白撒、承立、兀論輩皆腹心倚之。
贊曰:官奴素行反側,倏南倏北,若龍斷然。哀宗一旦倚為腹心,終為所制,
照碧之處,何異幽囚,其事與梁武、侯景大同而小異。徒單兀典、慶山奴為將皆
貪,宜數取敗。女魯歡無大失行,而死於官奴,哀宗猶暴其罪,冤哉。
卷一百十六  列傳第五十四_金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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