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嘴李翠蓮(2)
新娘坐床,陰陽先生抓把五穀,邊撒邊唱,無非唱些吉利的話語。
但未等陰陽先生撒帳完畢,只見翠蓮站起身來,抄起一根麵杖,在陰陽先生的腰間狠狠地打了兩麵杖,罵道:“撒甚帳?撒甚帳?東邊撒了豆兒,西邊米麥滿床上,仔細思量像甚樣?公婆性兒若莽撞,只說新婦不收拾。丈夫如是不體諒,要怪娘子邋遢相。你可快快走出門,饒你幾下擀麵杖。” 那陰陽先生被打,逃出房去了。
張狼大怒道,“千不幸,萬不幸,娶了這個潑辣的快嘴婆。
‘撒帳’這個儀式可是自古就有的,怎的讓你攪和了呢?” 翠蓮便說:“丈夫丈夫你休氣,聽奴說得是不是,想起剛才那人就生氣,他胡亂把豆麥撒滿地。你不叫人掃去,反說奴家不講理。假如你真的惱我生了氣,連你一起趕出去,閉了門,獨自睡,晚起早眠隨心意。阿彌陀佛念幾聲,耳旁清靜真愜意。” 張狼無可奈何,只能獨自往喜筵上敬酒去了。到了夜深席散,客人都去了,張狼才進得房中,見翠蓮已獨自睡了,也就不敢作聲,將就縮在一邊睡了。
天明以後,婆婆在門外叫道:“我兒,你可叫娘子早早起床梳妝,快到外面收拾!” 翠蓮聽得說便應聲說道:“不要慌,不要忙,等我換了舊衣裳。菜自菜,姜自姜,各樣果子各樣裝;豬是豬,羊是羊,莫把鮮魚攪白腸;酒是酒,湯是湯,醃雞不要混臘獐。眼下天氣還算涼,便放五日也不妨。待我留些整齊的,三朝還要請姨娘。要是親戚吃不了,剩與公婆慢慢嘗。” 公婆聽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待要高聲責罵,又怕鄰居笑話,只得忍氣吞聲。
到了第三日,親家李員外夫人來張家“完飯”,婆婆把翠蓮打先生、罵媒人、趕丈夫、毀公婆,一一敘述。
李媽媽聽後,羞愧滿面,只得到女兒房中埋怨。
翠蓮便說:“娘親娘親休吵鬧,聽我一一細稟告,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三日媳婦要上灶,吃飯無湯把水泡。母親今日初來到,就把話兒來訴告,不問青紅與白皂,一味責怪奴胡鬧。婆婆性兒不大妙,說的話兒惹人跳。我的性兒也不弱,不要真的惹我惱,我就尋條繩兒一吊,這條性命問她要!” 李媽媽聽女兒這么說,又不便高聲痛罵,氣得菜也不吃,酒也不喝,別了親家上轎回家去了。
大伯張虎在旁看不過,便對張狼說:“你不聞古人云:‘教婦初來’,雖不至於要你打她,但也要早晚訓海。再不然,就去一一告訴她那一走了之的老虔婆知道!” 翠蓮接口就說:“阿伯真的愛把閒事管,我又不曾碰著你飯碗。媳婦雖是話兒多,自有婆婆與丈夫。我娘不曾衝撞你,如何罵她老虔婆?等我滿月回門去,到家告訴我哥哥。我哥性兒烈如火,那時叫你認得我。巴掌拳頭一齊上,讓你旱地烏龜沒處藏!”
張虎大怒,走上前要張狼去打翠蓮。
張虎妻子施氏趕快上前拖住,說道:“各人妻小各自管, * 什麼事?” 姑娘在旁看著聽著,就來到母親面前說道:“你是婆婆,如何不管,盡著她放潑,像什麼模樣,被人家笑話!” 於是,張媽媽站起,向翠蓮說道:“虧你是才來我這三日的媳婦,若做了二三年媳婦,我家大小都開不得口了!” 翠蓮便道:“婆婆休得沒主見,做大不尊小不敬。小姑不要太任性,母親面前少言論。本是一派胡亂言,誰知老蠢聽得便就信。言三語四把我傷,說的話兒不中聽。我若有些長和短,不怕婆婆不償命!” 張員外聽翠蓮說了這些,便大怒說:“女人家須要溫柔穩重,說話得體,方是做媳婦的道理。哪曾見這樣快嘴的婦人!” 翠蓮立即應道:“公是大,婆是大,伯伯姆姆且坐下。你兒媳婦既不蠢,你兒媳婦也不傻。從小生來性剛直,話兒說了心無掛。公婆不必討厭咱,寫張休紙萬事罷。我不愁,也下怕,雇頂小轎回去罷。不招婿,不嫁郎,不搽胭粉眉不畫。上下穿件縞素衣,侍奉雙親度日罷。記得幾個古賢人:張良刺文通能說話,曹植楊修也不差,蘇秦張儀說六國,晏嬰管仲說五霸。這些古人能說話,齊家治國平天下。公公要奴不說話,將我口兒縫住吧!” 張員外道:“罷,罷!這樣媳婦,久後必敗壞門風,玷辱祖上!”便叫張狼,“孩子,你將妻子休了吧!我別替你娶一個好的。” 翠蓮聽後,接著說道:“公體怨,婆休怨。丈夫不必苦留戀,大家各自尋方便。快將紙墨和筆硯,寫了休書隨我便。不曾打公婆,不曾罵親眷,不曾欺丈夫,不曾兩鄰串,不曾偷人財,不曾被人騙,操勞家務會書算。今朝隨你寫休韋,搬去嫁妝莫要怨。手印縫中七個字:‘永不相逢不見面’。恩愛絕,情意斷,鬼門關上若相逢,別了臉兒不相見!” 張狼只得寫了休書,兩邊摁了手印,叫人抬了嫁妝,一頂小轎把翠蓮和休書送到李員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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