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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2)


  早些時候,也就是姨媽稱之為三十多年以前的時候,她和剛才提到的西沃森先生都還年輕。那時他已經在戲院布景部了,她把他叫作她的“恩人”。當時有這樣一個習慣,在城市唯一的大戲院里演晚場的時候,觀眾也可以坐到舞台頂上;每個布景工人都控制著一兩個位置。那上面常常坐滿了人,都是很體面的人。據說其中有將軍夫人,有貿易參事夫人。在幕後從上往下看,能知道幕落時台上的人怎樣走動或者怎樣站著,這是很有趣的事情。
  姨媽曾經坐上去過幾回,在那裡看過悲劇和芭蕾舞,因為在這種演出中,最重要的角色登台的時候,從頂上往下看最有趣。在上面你坐在黑暗中,大部分人帶著晚飯去。有一回,有三個蘋果和一個夾著香腸的黃油麵包掉下去,掉到烏戈林諾的監獄裡⑩——獄裡的人是要餓死的。這引起了觀眾的哄堂大笑。那塊夾香腸的黃油麵包成了戲院經理後來絕對禁止人們在台頂上看戲的最重要的原因。
  “但是我卻去了三十七次,”姨媽說道,“我永遠也忘不了西沃森先生。”
  台頂上允許觀眾去的最後一次晚場演出上演的是《所羅門的判決》⑾。姨媽記得很清楚。她靠她的恩人西沃森先生給經紀人法布搞到了一張門票,儘管他不配得到,因為他不斷地嘲笑戲院,盡說諷刺話;不過她現在給他弄到台頂上去。他想“倒看”這齣戲,這是他自己的話。這話很像他本人,姨媽說道。
  於是他從上往下看了《所羅門的判決》,而且睡著了;人們真以為他參加了一次盛大的晚宴多喝了幾杯。他睡著了,而且被關在裡面,在戲院頂上坐著睡過了黑夜。他醒過來的時候是這樣說的,可是姨媽根本不相信他:《所羅門的判決》已經演完了,全場的燈火都熄了,所有的人——坐在上面和下邊的人,都散去了。不過緊接著開始了真正的喜劇“尾聲”,這是最有味道的,經紀人說道。道具都活了起來!那判決並不是所羅門做出來的。不是的,那是在演“戲院的判決日”。經紀人法布竟然敢說出這種話叫姨媽相信,那是對姨媽把他弄到舞台頂上去的感謝。
  是啊,經紀人所說的聽起來夠可笑的。但是他的話里卻暗含著惡意和譏諷。
  “上面很黑,”經紀人說道,“不過接著偉大的魔法表演‘戲院的判決日’開始了。收票人站在門前,每位觀眾都必須出示他的品行證明書,看看他是該空手呢還是該綁上手進去,是戴著口套呢還是不戴口套進去。演出開始以後才遲到的人們,以及那些經常不遵守時間不可救藥的年輕人都被捆在外面,在他們的腳下還要貼上氈鞋墊,待到下一幕開演時才讓進去,還要戴上口套。‘戲院的判決日’便開始演了。”“簡直是上帝都想不到的惡意中傷!”姨媽說道。
  布景畫家若是想上天,得沿著他自己畫的梯子爬上去。可是誰也不可能沿著這樣一條梯子爬上去,這從根本上違反透視學原理。如果布景工人想上天的話,那可憐人必須把費了很大力氣擺錯地方的花木和房子擺到正確的位置上,而且必須在雞鳴之前。法布先生得試試自己是不是能上去。他所講到的演出陣容,喜劇演員也好,悲劇演員也罷,歌劇演員也好,舞蹈演員也罷,都被法布先生——這狗兒子,說得一踏糊塗!他不配坐在舞台頂上,姨媽不願把他的話掛在自己的嘴邊。但他把說過的這些全都寫了下來,這狗兒子!在他死後還要印出來,死前不行;他不願被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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