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王的女兒(8)
但是卻有一根拴住赫爾伽的帶子,那便是傍晚時分的幽暗。在昏暗中,她變得十分安靜,也很深沉,聽從使喚,讓乾什麼便乾什麼,這時就好像一種內在的感受把她吸引向自己的母親,太陽完全落下,便出現了內心和外貌的轉化。她安祥地蹲著,悲傷地,縮成一隻青蛙的形狀,身體卻比這種動物的身軀大得多。正因為如此,她便顯得更醜陋。她看去像一個可憐的矮子,長一個青蛙頭,指間還長著蹼。她用來看東西的眼,有一種哀怨的神情。她沒有語音,只剩下一陣空洞的哇哇聲,很像一個嬰孩在夢中抽泣。這時,海盜頭妻子便會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忘記了她的醜陋的外形,只看見了她的悲傷的眼睛,她不止一次地說道:
“我真希望你永遠是我的啞青蛙孩子!你的美麗外露的時候,那樣子更可怕。”
於是她寫了一些驅邪祛病的魯納文字⑿,把字貼在這可憐蟲的身上,可是情況不見好轉。
“簡直難於相信,她曾是那么一點點大,可以睡在一朵睡蓮里!”鸛爸爸說道,“現在她長成了大人,越來越像她那位埃及母親了。她母親,我們後來一直沒有再見到過!她並不像你和那些博學的人想的那樣會有什麼辦法。我一年年地在這荒原沼澤上空飛來飛去,可是看不到她的一點蹤影!是啊,我告訴你,這些年來,我每年比你們早來幾天,為的是先把巢整理整理,把這樣那樣東西安頓好。總有一整夜,我像貓頭鷹或蝙蝠一樣,不斷地在寬闊的水面上飛來飛去,可是一點用也沒有!我和孩子們費盡氣力從尼羅河之鄉叼來的那兩件羽皮也沒有用上。那真是艱難呀,經過三次遠行我們才把它們搬來的。要是這兒一旦發生火災,那樣便會把木屋燒掉,那兩件羽皮也就完了!”
“那我們這個很不錯的巢也完了!”鸛媽媽說道,“你對我的巢想得遠不如你對羽皮和你那沼澤公主想得多!你該有朝一日掉到她那兒去,葬身在沼澤里!對你的孩子,你是個壞爸爸。從我第一次孵蛋起,我就這樣說!但願那瘋海盜姑娘不會拿箭射中咱們或者咱們的小孩!要知道,她不明白自己乾過些什麼。不管怎么說,我們在這裡成家比她早,她得考慮考慮這個!我們從來沒有忘記應盡的義務,每年依法納稅,一根羽毛,一個蛋和一個孩子。你以為,在她跑到外面來的時候,我會願意像以前那樣,或者像在埃及那樣,跑到下面去嗎?在埃及我和他們已經算得上半個同伴了,不會忘記自己,望望壇壇又瞅瞅罐罐。不,我只蹲在上面生她的氣——鬼丫頭!——我在生你的氣呢!你真該讓她呆在睡蓮里,那樣便沒有她了!”
“你是嘴上強硬心裡慈善的人!”鸛爸爸說道,——“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於是他跳了一下,使勁地扇了兩下翅膀,把兩腿往後一伸就飛走了。翅膀再沒有動,是滑翔飛開的,等他滑翔了一段路後,這才使勁拍了一下翅膀,太陽照在他的白色羽毛上,頸子和頭往前伸去!快極了,敏捷極了。
“不管怎么說,他是所有鸛中最美的!”鸛媽媽說道,“但是我不告訴他。”
秋收季節剛到來,海盜頭回來了,帶來了戰利品和俘虜。俘虜中有一個年輕的基督神父,就是那種迫害北方國家所信仰的原始神祇的人。近來,常常在大廳、在閨房中談起這種所有南方國家中散布得極廣的信仰。是的,甚至還隨著聖潔的安斯加里烏斯⒀傳到了斯利恩的赫則畢⒁了,就連小赫爾伽也聽到過對這白基督⒂的信奉了。這白基督出於對人類的愛竟捨身拯救人類。可是對小赫爾伽來說,就像俗話講的那樣,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對於那個愛字,看來她只有在變成可憐的青蛙形象蜷縮在關得死死的屋子裡的時候才有所感覺。可是,海盜頭妻子聽進去了,而且還奇妙地感到自己被那些關於唯一的真正的天神的兒子的傳說和故事所感染。掠奪歸來的男人們說,用價值昂貴的巨大石塊為這位傳播愛的信息的人修建了宏偉的教堂。他們帶回來兩隻工藝精湛的刻花純金罐子,份量很重,每隻都有特別的香味,那是香爐,基督神父在神壇前揮來揮去的那種東西。神壇前從來不流淌鮮血,而美酒和奉獻的麵包在他的血中轉化了,這血他奉獻給了尚未出生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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