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田

“犁呀犁，耕呀耕，犁了個五穀豐登，耕出了豐衣足食。”家鄉民謠唱出了犁田是一件多么富有詩意的農活呀!犁是農耕者的一把神筆，農民心中的憧憬、心中的希望，在牛耕的勞作中，抒寫著豐收的明天。

耕牛趕到地里，若是翻犁自留地、開荒地，“自撐篙，自搖櫓”，橫來直去，無需講究什麼犁法，任你天馬行空，獨來獨往，誰計較呢?要是生產隊集體勞動，那可就不一樣了。為了防止偷工懶散，總是兩三頭牛安排在一塊耕作，看似你我他，一前一後，一來一往，各乾各的活，但暗地裡卻在你追我趕。誰犁得快，犁得準，犁得穩，誰就占上風；誰犁得慢，犁得差，後面的牛角頂上你的屁股，你就只好丟面子，挪邊讓步，那是很尷尬的事。要是遇上寬容的人或是親友大多會高抬貴手，給你留點餘地馬虎過關；要是人際差的，這種自我淘汰、臨陣脫逃的狼狽相，那就非要扣分挨批不可。

其實，犁田跟踩腳踏車一樣，初學，似乎諱莫如深，一經勤學苦練，也沒什麼大不了。這當然要掌握一定的訣竅。一塊田地，大的好幾畝，小的卻只能插三五叢稻秧。田地就像一張白紙，平展在你的面前，犁地時如何選取切入點，如何迴避暗礁、陷阱，如何騰雲駕霧，如何揮毫潑墨，就看你的真本領了。

山區的地塊複雜，奇形怪狀的地形地貌多。怎么開犁?站在不成規則的田塊中，多少犁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可是，好犁手卻能很快理出頭緒，繪出龍飛鳳舞的精彩畫面。

胸有成竹的好把式犁手，傲立田頭，勝似臨戰前的將軍雄姿。只見他大聲吆喝，鎮住牛威，扯牛鼻，套牛軛，結牛繩，調均犁，左手牽牛，右手提犁，順應牛步，瞄定準心。一點一撇，一撅一鏵，一橫一豎，一行一圈平行地擴展，耕犁過處，泥浪嘩嘩，妙筆生花，無不妙趣橫生。

我從校園回到家園，正是血氣方剛的青年。那時接過父輩“滿目瘡痍”的犁，從學子到學犁，從村前犁到溪畔，從山坳犁到山坡。有好幾年，生產隊田地全由我一人包耕。我犁田，愛護牛的自尊，以牛為本，不管田地形狀如何，反正就順著田埂走勢，靠牛一圈圈往外犁。犁田時，我常常揚著牛鞭，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牛善解人意“不用揚鞭自奮蹄”。老農評價說，我犁的地，犁得平，犁得順，就像新娘子翻曬花被子一樣，順順噹噹，流動著一種甜甜的氣息。最令人佩服的是，一串山田掛在山坡上，小田塊我從山腳入犁，到山頭收犁，一犁一犁跟一犁，像翻紙張一樣，一頁一頁又一頁。而這對於外行的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山田小到只能一頭牛勉強行過，上丘下丘高低懸殊，牛和犁上上下下安然無恙，人說我犁田真有一手。“官家不如農家好，早出暮歸樂融融。”要是孤家寡人在深山野谷里犁田，寂寞中你不妨唱一曲山歌民謠，於是，大山回應，聲馨情動。那歌聲在田間飄蕩，在犁溝中穿行，在山坳中迴響，仿佛覺得前行的耕牛也豎起了雙耳，聆聽著……

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的進步，犁耕牛耙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但只有懂得珍惜記憶，才會懂得如今擁有的生活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