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與成功

（一）

邁著沉重的步伐，他登上了高高的斷崖。眼前蒼山如海，殘陽如血；身後孤村靜默，秋風蕭瑟。他那爬滿溝壑的臉上，又一次籠上了嚴峻的表情。一顆跳動了九十個春秋的心，依然悲涼得如同谷底嗚咽著的泉水——世世代代居住在荒涼的山溝里，村民們苦不堪言啊！大山險峻，車馬難通；土地貧瘠，五穀歉收；文化落後，教育不興。沉默寡言的男子、衣衫襤褸的女人、瘦骨伶仃的小孩，一雙雙呆滯、渾濁的眼睛，木偶一樣任憑命運把他們推入生活的困境……對了，搬走大山，改成良田！他握緊拳頭，突發奇想，胸中倏地燃起一股欲望的烈火，偉岸的身軀站成了一尊雕塑。

（二）

次日清晨，三間茅舍，少長鹹集。他那蒼老而渾厚的聲音在四壁間迴蕩：“太行、王屋阻塞了我們的交通，壓住了我們的命脈，使我們饑寒交迫，水深火熱。大家就這樣自甘屈服嗎？我想，與其坐而受窮，不如起而移山！”“移山？”家人們驚異的目光交織在他的臉上。“移山！”他鄭重重複，斬釘截鐵。“憑您的力氣，還不能剷平魁父這座小丘，況且那些土石往哪裡放？”年邁的老伴憂心忡忡，充滿關切。他坦然一笑：“拼下老命，造福後人，值！至於土石……”“無妨，運往渤海的岸濱，隱土的北邊。”兒子們幾乎異口同聲。於是一場移山的戰鬥在緊鑼密鼓中打響。他老當益壯，衝鋒在前。鐵錘揮舞，石屑迸濺，汗水流淌，號子飛揚，連鄰居小孩也加盟隊伍，挑起一擔擔土石匆匆向東進發。欲望的烈火蓬勃升騰，他期盼著成功女神的青睞。

（三）

一年的時光銜枚疾走，山卻還是那樣的山。他在大自然面前碰得頭破血流。逡巡在冷清的工地上，撫今憶昔，他思緒萬端——隊伍遭受傷病困擾，不斷減員；他也累得筋疲力盡，身似軟泥。無可奈何，他下令停工……“難啊！”他喟然長嘆。耳畔隱隱響起智叟的譏諷：“你太不聰明了。憑殘年餘力，豈能毀山之一毛！”儘管當初將對方駁得理屈詞窮，可是畢竟現實殘酷，壯志難酬啊！苦澀，迷惘，困惑，沮喪，他不禁一個趔趄，強打起精神站定。驀然，空中仿佛傳來爽朗的笑聲，他抬起頭，依稀望見一位鶴髮童顏的老翁拄著拐杖，立於雲端，向他指點迷津：“移山填海，勞民傷財；因山造園，利盡天下。”他恍然大悟，長揖而謝。那股欲望的烈火滅而復燃。他重新設計起一幅宏偉的藍圖。

（四）

兩年後，春光明媚的日子。太行、王屋山區風景如畫，氣象萬千。高峰入雲，清流見底；樹影婆娑，花色燦爛；惠風和暢，鳥鳴婉轉。來自五湖四海的遊客，成群結隊，談笑風生。或者穿曲徑，過迴廊，撫雕欄，上高閣；或者乘纜車，越深谷，履石階，攀絕壁。無不賞心悅目，如臨仙界。有攜帶攝影機的記者們紛紛來到旅遊開發公司的辦公樓前，對任總經理的他進行採訪：“愚總是如何打造出這世界一流旅遊區的？請您談談經驗。”他不假思索，出語鏗鏘：“我們太行人家歷時三載，艱苦奮鬥，幾經坎坷，不折不撓，才經營出這一方綠水青山。我們的體會是：人，不能沒有美好的欲望，但必須適應客觀規律，否則將與成功無緣，淪為悲劇性的絕望。”熱烈的掌聲四起，把他包圍得嚴嚴實實。他的兩眸射出堅毅而自豪的光芒，好像在告訴人們：我們“慾壑難填”，明天這裡將更加花團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