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

上大學的時候，我和孫剛常常在夏天的晚上一塊去街頭的燒烤攤兒吃燒烤。這時候孫剛就會問我：“什麼是美好的生活？”我搖搖頭，孫剛告訴我：“美好的生活就是過得舒服。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夏天的時候，找一兩個知己吃羊肉串，喝啤酒。身上帶著足夠的錢，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畢業後，我和孫剛分在了同一城市裡，大家在各自不同的崗位上忙得焦頭爛額。一天，我接到他的電話，在電話里他抱怨工作太累，並對我說：“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下班以後往床上一躺。不用幹這乾那，自己美美地睡一個晚上！那該多么好哇。”他的腔調裡帶著一種神往。

不久他就因表現出色被提拔成了一個小科長。這在我們這些年輕人當中真有點鶴立雞群了。那天他做東請我們這些老同學吃飯，在酒桌上，孫剛多喝了點酒，湊到我耳邊兮兮地說：“哥兒們，人活著就得有個盼頭。我現在最大的盼頭就是能有一天我和現在的上司互相拍肩膀。你說，這不算是奢望吧？”我順著他的話頭說，應該沒問題，因為你正是蒸蒸日上的趨勢嘛！

幾年過去了，我們和孫剛的聯繫逐漸減少了。不過有關他的訊息還是不斷傳到我們耳朵里。我們首先聽說他娶了個有背景的老婆，又步步高升，很快就官至副局級了。我在採訪一次會議時碰上了他，問他在忙什麼，他說最近在忙調動的事。“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我打趣的問他。誰知他毫不猶豫的答道：“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要我現在的一把手死！”我心裡一驚。

但孫剛還是順利地在另一個單位當上了一把手。大家在一次聚會上提起他來，於是給他打傳呼。他還挺夠義氣，醉醺醺地坐著自己的車趕來了。我笑著問他：“你現在真是志得意滿啊，這回應該沒有什麼強烈的願望了吧？”“不，還有。”他陰陰地說，“有幾個小子淨跟我搗亂，四處散發我的黑材料。我現在最想好好收拾他們！”

昨天，我們幾個老同學去探望了孫剛一回，還給他帶了些水果、糕點。他狼吞虎咽地大口啃著一個蘋果，對我們說：“從進到局子裡來，我已經三個月沒吃水果了。你們下次來的時候別忘了多給我帶點來。”我們勸他好好改造，爭取減刑。他望著我，嘆了一口氣說：“唉，我什麼時候能出去和弟兄們一起喝啤酒吃羊肉串呢！”

點評讀《願望》這篇文，有如置身於山澗臨溪看水，涓涓細流緩緩地輕輕地靜靜地向山下山外的遠方流去。“幾乎無處不流，無處不鳴”，讓人品出了曲折波瀾，聽出了頓挫抑揚。

《願望》集中寫主人公從大學到以後的每個階段不同的願望，委婉地但不容置疑地傳遞出這樣的信息：欲望無盡，終毀自身。《願》文情節看似單一，實則寫得婉轉曲折，引人入勝。讀罷讓人思索沉沉，心事重重。人的願望一開始是很單純的，正如孫剛大學時的願望：美好的生活就是過得舒服，畢業後找到了合適的工作，過舒服一點的生活。可是，當一個人滿足低層次願望後，能經得起更高的誘惑嗎？看看孫剛吧，當他滿足“找到了合適的工作”這一願望後，那一切又變得很不以為然了，又在為升官忙碌著。因表現出色成了一個小科長，過上了舒服的生活，總應該可以了吧？可他還是繼續攀爬，一層又一層，一座又一座，永無止境。本來，不斷前進不斷進取是好事，但如果整天都在為自己的願望而不擇手段地去毀滅別人成全自己，人就會忘記自己的最基本的東西，那就是人性。人沒有人性，何以成人？文章最後一段寫幾個朋友帶水果去探望孫剛，他一邊狼吞虎咽地大口啃著蘋果，一邊對朋友們說，他已經三個月沒有吃水果了。人啊，總是在失去擁有的東西時才覺得一些最基本的東西是如此可貴！比如自由。

《願望》手法簡約，但頗有回味，品讀全文，讓人覺得是在順著小溪漫步，遊程已盡，而遊興未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