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中盛蓮（6）

第五章 爺爺殯天

此刻，夕陽偏西，最後一縷金色的陽光微微籠罩著大地，籠罩著這一整座魅譽島。別墅里的那對夫婦，如殭屍一般守候在餐桌旁，桌上那冒著熱氣的晚餐漸漸冷卻。他們用等待的目光相互對視著，到後來，竟變成了焦急。那位婦女終於發話了：“譽，那三個孩子會不會出什麼事兒了？”他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輕虐地撇了一眼桌面，含糊不清地說著：“等她們回來，我一定......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頓。”

“啪——”門如晴天霹靂般打開了，四個女孩兒畏畏縮縮地走了進來。“你們幾個上哪兒瘋玩去了？”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從父親的嘴裡蹦出。平時一向溫柔寡人的父親，不知怎的，變得如此嚴厲。四個女生害怕得縮成了一團。

“阿姨好，爸爸，我......我爺爺......我......”她嗚咽著，身體微微抽動，使人看了，心中不由地生髮出一絲憐憫之情。

事情發生在魅譽國小。就在今天下午放學時間——兩點整。夏爺爺一如既往地推出一輛破舊的三輪車，三輪車的許多零件都壞掉了，因此只能推，輕輕地推。三輪車上是滿目琳琅的文具品，個個都是嶄新的，仿佛是一朵朵破淤泥而出的潔白而又純潔的荷花。

小海蓮大老遠的，就瞧見了正在校門口叫賣的爺爺，“爺爺，爺爺，我來啦！”“哎，我的乖孫女兒，快到這兒來！”爺爺立即像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張小凳兒，讓孫女兒坐下。這齣“戲”，每日都在校門口上演著。可在今天，劇情驟然改變，更多的人們都攙和到了這齣“戲”裡面。

“爺爺，爺爺，我來......爺爺......”純美的童聲亮麗而柔美，但很快就咽埂在喉嚨里。“爺......爺爺，爺......”淚水禁受不住任何事物的阻擋順著她那白嫩嫩的臉頰滾落下來，爺爺就倒在三輪車旁，如死人一般無聲無息的，車上的文具撒了一地。

“肯定是被六年級的高個子打倒的。”“......這小孩兒多可憐啊！......”“剛才我還看見幾個六年級的學生走過這兒呢！......”周圍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陳薪並沒有她的姐姐們那么冷酷無情，她從班上搬來了好多救兵，開始忙活起來。有的人整理文具，有的人安慰海蓮，有的人急忙喊救護車......小薪不斷地安慰著海蓮，到後來，竟連自己也放聲大哭。

“買文具啦！賣文具，嶄新的文具——......”不久後，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畔迴響，響亮、柔美，而又不失清晰。稚嫩的聲音喚來了無數的購買者，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們紛紛掏出了銀元，帶走了文具。

此時，鮮紅火熱的陽光打濕了人們的衣衫。無數盞燈光蔓延了躺在手術台上的夏爺爺。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無數魅譽國小的學生和老師陸續趕到醫院。學校漸漸空卻，醫院的人們摩肩接踵、揮汗如雨。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手術成功的那一刻，可他們終究還是沒有等到。

夏爺爺這一生為魅譽國小的人們做了多少感人的事跡啊！每日清晨，天還蒙蒙亮，他就背著睡夢中的海蓮來到學校。開校門、拖地板、倒垃圾......一切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夏爺爺卻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做著。當太陽的額頭悄然露出海平面，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大地間蔓延時，他早已將小海蓮安頓好，輕輕悄悄地離開了校園，撐起一隻白色的大塑膠袋，慢慢彎下腰，撿起一隻只在路旁奏樂著的易拉罐，以便在太陽高照之前，將它們換成一件件嶄新的文具品。校園裡的同學們只要一看到默默奉獻的身影，便會親切地叫一聲：“夏爺爺好！”爺爺便會笑呵呵地說著：“好啊，好！”隨後，又像變戲法似的，從他那破舊的衣兜里，掏出一根五彩繽紛的棒棒糖。因此，同學們都在暗地裡稱他為“魔法師”。還有一回，夏爺爺為了救一位落水的小姑娘，差點將自己的性命斷送了。

可是如今，那昔日和藹可親的夏爺爺就將要離開他們，離開魅譽島，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想著想著，不由得令人放生痛哭。無數的同學用數不盡的淚水護送著夏爺爺。

手術燈漸漸熄滅，手術室的大門緩緩打開，慢慢地，慢慢地，剎那間，所有的冷空氣凝聚在一起。人們的一片喧譁在驟然間凝結成一片。一千滴淚水在冰冷的臉頰上凍結。所有的人如一位位守衛邊疆的戰士，立得筆挺筆挺的，像是在開一場神聖的追悼會。大家都在等待最後的結局——那個悲慘的結局。

那位身穿白大褂的白衣天使徐徐走來。他的神情十分悲觀：“病人經過殘暴的毆打，活過來也只可能是個植物人，希望你們能夠等待奇蹟的發生。”

這對於海蓮來說，是雪上加霜。她的腦子在一瞬間短路，天空是紅的，地面是藍的，手術室那扇緩緩打開，又快速緊閉的大門，是通向地獄的渠道。她不敢面對這殘酷的事實，她甚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以及身上的任何一個器官。她的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倒在了萬眾人民的目光之下。

夢女王既有邪惡的一面，也有善良的一面。她輕輕悄悄地來到海蓮的夢境中。她的腳尖輕輕一踮，用那輕盈的身段，跳著《白天鵝》，飄到海蓮身旁。頓時，四周香飄四溢。就在這一大片使人陶醉的朦朦朧朧的香氣中，一團又一團的霧氣翻騰著，從地面不時地竄出，直逼海蓮那雙純潔可愛的眼。迷迷糊糊的，海蓮難以看清自己心中那如花似玉般的夢女王。她覺得自己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她如今終於見到了那位夢寐以求中無比高貴，沒有任何人能夠模仿的夢女王。

海蓮遠遠地望見了兩條項鍊——一條金光發亮，一條黯淡無光。項鍊真的好美，使人不由得駐足觀望。它們由遠及近，一點一點地腐蝕著海蓮美麗的雙眸。海蓮的視力在項鍊的逼近下逐漸下降，她只能看見兩個白白的亮點了。她甜甜地笑著，仿佛視力的下降並不能打動她那幼小的心靈。“收起兩條項鍊，快收起兩條項鍊吧！”一個溫和柔美的聲音在四周迴蕩，是夢女王！海蓮先是傻傻地一愣，眼睛瞪得圓圓的，仿佛是晴天中來了一陣霹靂，使她一陣驚喜，一陣驚訝。俄而，她又微微伸出顫抖的雙手，穩噹噹地接住了項鍊。“帶上它們吧！帶上它們，走到爺爺身旁，你爺爺的病會好的，快去吧！”話音一掉進海蓮的耳朵里，周圍白茫茫的一片頓時消失。

睡眼朦朧中，迷迷糊糊地看見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單上，手心裡冰涼冰涼的，仿佛閃著金光。將目光停留在手心，正是那兩條項鍊——那兩根爺爺的救命稻草。她想戴上它，可是她的雙手就像灌了鉛似的舉不起來；她想看清遠方，可惜遠方是一片朦朧的黑暗；她想大聲呼叫，可卻發不出聲音。她聽到了好多的哭喊聲。

“海蓮，你醒啦，可嚇到我們了。”薪兒在一旁一邊抹眼淚，一邊帶著哭腔說著，“你爺爺......不......不要擔心他，他很......很好......”薪兒按捺不住自己悲傷的心情，飛奔著跑了出去。海蓮想喚住薪兒，可是她全身無力，她只能看見她伸手可及的範圍內，散發著一點微光。她得知爺爺很好，便又安詳地入睡。

“爺爺......爺......爺爺......你別走......爺爺......爺爺——”海蓮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大喘著粗氣，伴隨著她的呼喊聲，她魂牽夢縈地醒了。她看清了周圍的一切，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枕頭，潔白的牆壁，白色的窗簾，一切都是那樣純淨，手心裡空蕩蕩的。一位白衣天使走了進來，“夏海蓮小姐，你可以出院了，請收拾好您的物品，外面有人等你。”海蓮知道，爺爺已經被疾病拉進墳墓。爺爺給她託了夢，告訴她一定要好好兒活下去......她的心情拖沓，被失望拖進深淵。將衣物整理好後，輕輕推開病房門。“恭喜你，終於出院了。”陳冪手捧鮮花，來慶祝海蓮出院。她的臉頰很滑潤，似乎從未哭過。她笑著，又馬上收斂住了笑容，“跟我走。”

“海......海蓮，你出來了。我......我再也瞞不了你了，你爺爺......沒了。”薪兒的哭聲一陣比一陣更強烈，也帶動了海蓮。竟沒想到的是，紫茵和陳冪的臉上卻微掛笑容，這真是引發人們的深思。

回到家後，剛才那幕事情就發生了。“紫茵，海蓮暫時就先跟你們住一間吧！”父親得知了此事，臉龐立馬流過一絲哀傷，“先吃飯。”這一夜，就在冰冷中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