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王履吉墓志銘》原文及翻譯

文徵明

原文:

嗚呼悲哉!王君已矣,不可作矣!君文學藝能,卓然名家,而出其緒餘,為明經試策,宏博奇麗,獨得肯綮,御史按試,輒褒然舉首,一時聲稱甚藉,隱為三吳之望。三吳之士知君者,鹹以高科屬之,其真知者謂能肆情詞藝,非直經生而已。然皆非君之極致也。君之志,直欲軼古人而逾之,是可以一時一郡論哉? 
君資性穎異,將以勤誠,於書無所不窺,而尤詳於群經,手寫經書皆一再過,為文非遷、固不學,詩必盛唐,見諸論撰,鹹有法程。餘年視君二紀而長,君自丱角即與余游,無時日不見,見輒有所著,日異而月不同,蓋浩乎未見其止,而豈意遽疾而死也?嗚呼,惜哉! 
正德初與其兄履約並以俊造,媲聲儷跡,翹然競爽。既而履約舉應天鄉試,尋舉進士,而君每試輒斥,以年資貢禮部,卒業太學。又試,又輒斥。蓋自正德庚午至嘉靖辛卯,凡八試,試輒斥,而名日益起,從游者日眾,得其指授,往往去取高科,登顯仕,而君竟不售而死。嗚呼,豈不有命哉! 
君高朗明潔,砥節而履方,一切時世聲利之事,有所不屑,猥俗之言,未嘗出口,風儀玉立,舉止軒揭,然其心每抑下,雖聲稱振疊,而醞藉自將,對人未始言學,蓋不欲以所能尚人,故人亦樂親附之。性惡喧囂,不樂居廛井;非歲時省侍,不數數入城。遇佳山水,輒忻然忘去,或時偃息於長林豐草間,含醺賦詩,倚席而歌,邈然有千載之思。跡其所為,豈碌碌尋常之士哉?是其志之所存,必有出於言語文字之上者,曾不得少見於世,而僅以文傳,而其所傳又出於文場困躓之餘,雅非其至者。嗚呼,豈不重可惜哉! 
君孝友天至,居常能愉悅其親,而順之於道。與兄履約少同筆硯,食息起居,未嘗少離,既各授室,而聯裀共食,視室處之時恆倍也。君卒時,履約方官京師。及是以都御史出鎮鄖陽,便道過家,以葬君某山之原,俾征明為銘。 
(選自《甫田集》,有刪節) 

譯文/翻譯:

唉,可悲啊!王君已逝去,不能死而復生了!他詩文、技藝的才能,卓越出眾成為當世名家,用其餘力,寫明經試策之類的文章,風格雄渾博大,文辭奇麗,獨能切中關鍵的地方。提學御史查考,總是大大地誇獎他,列其為榜首,當時他的名聲很盛,隱然成為三吳之地有名望的人。三吳之地了解他的士人,都把科舉高中一事屬意於他,那些真正了解他的人認為他縱情於詩文與書法,並不只是個研治經學的書生。然而這些都還不是王君所能達到的最高的境界。原來他的志向,簡直要超越古人,這怎么可以用一時一地來衡量他呢? 
王君天資聰慧過人,奉行勤勉誠懇,對於書籍沒有不看的,特別清楚地了解儒家經典,手抄儒家經傳,都是一遍又一遍。寫文章不是司馬遷、班固的不學,寫詩必定學習盛唐,在他的著作中表現出來,都有典範章程。我的年齡比他長二十四歲,他從少年時期就同我交往了,沒有一段時間不見面的,見面時他就有創作的作品,每日每月都不同,創作非常豐富,沒有看到他停止過。怎能料想他這么快地生病去世了?唉,可惜啊! 
王君正德初年同他的兄長王履約一起因為才行優異一起被選為學官弟子,兩人名聲相當,行跡相稱,風姿爽秀,都是其中的翹楚。不久,王履約參加應天府鄉試中舉,隨後不久便考中進士,但王君每次考試總被黜落。憑藉年資貢入禮部,到國子監讀書畢業。又應試,又被黜落。從正德庚午至嘉靖辛卯,共八次考試,去應試總被黜落,但名聲卻一天天地越來越大起來。跟隨他求學的人一天天地多起來,得到他指點的人,常常去應試便高中,任高官,但王君卻最終沒有考中就去世了。唉,這難道不是命嗎? 
王君豁達開朗,品行高潔,砥礪氣節,躬行正道,對所有當世有關名利的事情,有所不屑。粗俗的話,未曾說過。風度儀容挺拔修美,氣宇軒昂儀態非俗,然而他內心常常克制謙卑,雖然名聲震驚世人,但他自己保持寬和有涵容,對別人不曾談論學問,不想憑藉自己所擅長的東西傲視他人,所以別人也樂於親近依附他。他生性厭惡塵世喧囂,不喜歡住在鬧市商區,不是每年一定的季節或時間侍奉探望父母,不常常進城。遇到好的山水,就心情愉悅,忘記離開。有時在幽深的樹林和茂盛的野草間睡臥止息,含醉作詩,倚靠著坐席吟唱,茫然渺遠,有超越千年的思考。追尋他所做的事,哪裡是庸碌平常的士人?這些他的志趣所暫存的地方,必定有超出語言文字之上的部分,卻不能在世間稍微表現一些,而僅僅文字流傳,而那些所流傳的部分又是出在科場受挫之後,遠遠不是他的最高的造詣。唉,難道不是非常可惜嗎? 
王君事父母孝順、對兄弟友愛,出於天性,平時經常能夠使父母喜樂,孝順他們,符合道義。和兄長王履約年少時就在一起學習,吃飯休息,日常起居,不曾有稍微的分離。各自娶妻以後,同吃同睡在一起的時間,比各自家居的時間,常常多出一倍。王君去世時,王履約正在京城做官。等到這時憑藉都御史的身份出任鄖陽長官,順路經過自己家,把王君安葬在某山的平廣之處,讓我為王君寫墓志銘。 
文徵明《王履吉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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