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有光《容春堂記》原文及翻譯

歸有光

原文:

兵溪先生為令清漳之上,與監郡者不合,例得移官,即拂衣以歸。占園田於縣之西小虞浦,去縣治二里所。蓋自太湖東,吳淞江蜿蜒入海,江之南北,散為諸浦如百足,而小虞浦最近縣,乘舟往來,一日可數十回。園有堂,啟北牖,則馬鞍山如在檐際。間植四時之花木,而戶外清水綠疇如畫,故先生名其堂曰容春。其謂春於天地之間,雖陰山雪嶺,幽崖寒谷,無所不之,而獨若此堂可以容之者。誠以四時之景物,山水之名勝,必於寬閒寂寞之地;而金馬玉堂,紫扉黃閣,不能兼而有也。
昔孔子與其門人,講道於沂水之濱。當春之時,相與鼓瑟而歌,悠然自適。天下之樂,無以易於此矣。夫子使二三子言志,乃皆舍目前之近,而馳心於冠冕佩玉之間。曾點獨能當此時而道此景,故夫子喟然嘆之。蓋以春者眾人之所同,而能知之者惟點也。
陶淵明《歸去來辭》云:“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淵明可以語此矣。先生屬余為堂記,因遂書之。
余之曾大父,與兵溪之考思南公,成化甲午,同舉於鄉。是歲,王文恪公為舉首。而曾大父終城武令,思南公至郡太守。余與兵溪同年生,而兵溪先舉於鄉者九年。庚戌歲,同試南宮。兵溪就官廣平,甫三載,已倦遊,而余至今猶系六館之籍。故為此記,非獨以兩家世契,與兵溪相知之厚,而於人生出處之際,蓋有感雲。
(選自《震川先生集·卷十五》)

譯文/翻譯:

兵溪先生在山西漳河上游任縣令,因為和監督州郡的御史合不來,按例必須挪動職務,便憤怒地回到故鄉。他在崑山縣西境的小虞浦購置了一塊園田,離縣城才兩里左右。吳淞江從太湖往東流,蜿蜒入海,江的南北,散布著許多連通江的河渠如同百足,其中的小虞浦離縣城最近,坐船往來,一天可以走幾十回。園中有個大屋子,向北開了窗戶,由此往外看,那馬鞍山就如同在屋檐邊一樣。園中間植有四季花木,園外河流、田野如畫,所以先生給這座堂取名容春。他認為,春存在於天地之間,雖然陰山雪嶺、幽岩寒谷,無處不到,唯獨像這樣的堂才可以容納它。實際上四時的景物,山水的名勝,必定存在於廣大而少人煙的地方,那金馬玉堂、紫門黃閣的地方是不能兼而有之的。
從前孔子和他的門徒在沂水河岸論道。在春天的時候,他們一起鼓瑟唱歌,那么悠然閒適。天下之樂,沒有可以替代此時之樂了。孔夫子讓幾位弟子談志向,卻都捨棄近在眼前的事,而神往於做官當貴族,唯獨曾點在這時候能說此風景,所以引起孔夫子喟然長嘆。大概是由於春光是大家所共同享有的,而知道其中樂趣的只有曾點一人。
陶淵明寫的《歸去來辭》說:“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只有陶淵明先生才可以說這樣的話。兵溪先生囑咐我寫堂記,於是我就寫了這篇文章。
我曾祖父的哥哥和兵溪先生的已故的父親思南公,於成化十年同時被舉薦參加鄉試。那年王文恪公是鄉試登第的第一名。後來我曾祖父的哥哥官至城武縣令,思南公官至郡太守。我和兵溪先生是同年生的,可是兵溪先生鄉試中舉比我早九年。嘉靖二十九年,我們又一同在南京的考場應試。兵溪先生在廣平做官,剛三年就已經厭倦宦遊生活了,而我到現在還在設館授徒,靠教書吃飯。所以,我寫這篇堂記,並不僅僅因為兩家上一代就情意相投,也不僅因為我和兵溪先生相知很深,而是因為對人生進退的際遇有所感觸的緣故。 
歸有光《容春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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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有光《容春堂記》原文及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