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四 列傳第八十一

◎忠義二
張桓,字彥威,真定藁城人。父木,知汝寧府,因家焉。桓以國子生釋褐,
授滑之白馬丞,入補中書掾,擢國子典簿。拜陝西行台監察御史,以言事不合去。
未幾,汝寧盜起,桓避之確山。賊久知桓名,襲獲之,羅拜請為帥,弗聽。囚六
日,擁至渠魁前,桓直趨據榻坐,與之抗論逆順。其徒捽桓起跪,桓仰天大呼,
詈叱彌厲,且屢唾賊面。賊猶不忍殺,謂桓曰:“汝但一揖,亦恕汝死。”桓瞋
目曰:“吾恨不能手斬逆首,肯聽汝誘脅而折腰哉!”賊知終不可屈,遂刺之。
年四十八。賊後語人曰:“張御史真鐵漢,害之可惜!”事聞,贈禮部尚書,謚
忠潔。
李黼,字子威,潁人也。工部尚書守中之子,守中性卞急,遇諸子極嚴,每
一飲酒,輒半月醉不解,黼百計承順,求寧親心,終不可得,跪而自訟,往往達
旦,無幾微厭怠之意。初補國學生。泰定四年,遂以明經魁多士,授翰林修撰。
明年,代祠西嶽,省臣謂黼曰:“敕使每後我,今可易邪?”黼曰:“王人雖微,
《春秋》序於諸侯之上,尊君也,奈何後乎!”省臣不敢對。改河南行省檢校官,
遷禮部主事,拜監察御史。首言:“禴祠烝嘗,古今大祭,今太廟唯二祭,而
日享佛祠、神御,非禮也,宜據經行之。成均,教化之基,不當隸集賢,宜屬省
臣兼領。諸侯王歲賜有定額,分封易代之際,陳請恩例,世系戚疏,無成書可考,
宜仿先代,修正玉牒。”皆不報。轉江西行省郎中,入為國子監丞,遷宣文閣監
博士,兼經筵官。數與勸講,每以聖賢心法為帝言之。俄中書命黼巡視河渠,
黼上言曰:“蔡河源出京西,宋以轉輸之故,平地作堤,今河底填淤,高出地面,
秋霖一至,橫潰為災,宜按故跡修浚。他日東河或有不測之阻,江、淮運物,當
由此分道達京,萬世之利也。”亦不報。升秘書太監,拜禮部侍郎。奉旨詳定中
外所上封事。已而廷議內外官通調,授黼江州路總管。
至正十一年夏五月,盜起河南,北據徐、蔡,南陷蘄、黃,焚掠數千里,造
船北岸,銳意南攻。九江居下流,實江東、西襟喉之地,黼治城壕,修器械,募
丁壯,分守要害,且上攻守之策於江西行省,請兵屯江北,以扼賊沖,庶幾大江
之險,賊不得共之,不報。黼嘆曰:“吾不知死所矣。”乃獨椎牛饗士,激忠義
以作士氣,數日之間,紀綱粗立。十二年正月己未,賊渡江,陷武昌,威順王及
省臣相繼遁,舳艫蔽江而下,江西大震。賊乘勝破瑞昌,右丞孛羅帖木兒方軍於
江,聞之,遁。黼雖孤立,辭氣愈奮厲。時黃梅縣主簿也孫帖木兒,願出擊賊,
黼大喜,向天瀝酒與之誓。言始脫口,賊游兵已至境,急檄諸鄉落聚木石於險塞
處,遏賊歸路。倉卒無號,乃墨士卒面,統之出戰,黼身先士卒,大呼陷陣,也
孫帖木兒繼進,賊大敗,逐北六十里。鄉丁依險阻,乘高下木石,橫屍蔽路,殺
獲二萬餘。黼還,謂左右曰:“賊不利於陸,必由水道以舟薄我,苟失備御,吾
屬無唯類矣。”乃以長木數千,冒鐵椎於杪,暗植沿岸水中,逆刺賊舟,謂之七
星樁。會西南風急,賊舟數千,果揚帆順流鼓譟而至,舟遇樁不得動,進退無措,
黼帥將士奮擊,發火翎箭射之,焚溺死者無算,余舟散走。行省上黼功,請拜江
西行省參政,行江州、南康等路軍民都總管,便宜行事。已而賊勢更熾,西自荊
湖,東際淮甸,守臣往往棄城遁,黼守孤城,提孱旅,斬馘扶傷,無日不戰,中
外援絕。二月甲申,賊將薄城,分省平章政事禿堅不花自北門遁。黼引兵登陴,
布戰具,賊已至甘棠湖,焚西門,乃張弩箭射之。賊趑趄未敢進,轉攻東門。黼
救東門,賊已入,與之巷戰,知力不敵,揮劍叱賊曰:“殺我!毋殺百姓!”賊
自巷背來,刺黼墮馬,黼與從子秉昭俱罵賊而死。郡民聞黼死,器聲震天,相率
具棺,葬於東門外。黼死逾月,參政之命始下,年五十五。
黼兄冕居潁,亦死於賊。秉昭,冕季子也。事聞,贈黼攄忠秉義效節功臣、
資德大夫、淮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上護軍,追封隴西郡公,謚忠文。詔立
廟江州,賜額曰崇烈。官其子秉方集賢待制。
李齊,字公平,廣平人。家甚貧,客於江南,工辭章。元統元年進士第一。
歷僉河南淮西廉訪司事,移知高郵府,有政聲。至正十年,盜突入府驛,取十二
馬去,齊躬追謝長等殺之。十一年,州人秦觀保造兵仗,將圖劫掠,復獲而行誅。
十三年,泰州白駒場亭民張士誠為亂,破泰州。河南行省遣齊往招降,被拘。久
之,賊酋自相殺,始縱齊來歸。泰州平,賊徒尚蜂聚,士誠復鼓變,殺參知政事
趙璉,掠官庫民財,走入得勝湖,俄陷興化縣。行省以左丞偰哲篤偕宗王鎮高
郵,使齊出守甓社湖。夏五月乙未,數賊入城,一噪呼而省憲官皆遁。齊急還救
城,賊已閉門拒我,遂連興化接得勝湖,舟艦四塞,蔓延入寶應縣。已而有詔:
凡叛逆者赦之。詔至高郵,不得入,賊紿曰:“請李知府來,乃受命。”行省強
齊往,至則下齊獄中,齊益辯說,士誠本無降意,特遷延為繕飭計耳。官軍諜知
之,乃進攻城,士誠呼齊使跪,齊叱曰:“吾膝如鐵,豈肯為賊屈!”士誠怒,
扼之跪,齊立而詬之,乃曳倒,搥碎其膝而咼之。
論者謂大科三魁,若泰不華沒海上,李黼隕九江,洎齊之死,皆不負所學雲。
褚不華,字君實,隰州石樓人,沉默有器局。泰定初,補中瑞司譯史,授海
道副千戶,轉嘉興路治中,連拜南台、西台監察御史,遷河西道廉訪僉事,移淮
東。未幾,升副使。汝、潁盜發,勢張甚。不華行郡至淮安,極力為守御計。賊
至,多所斬獲。且請知樞密院老章、判官劉甲守韓信城,相掎角為聲援。復上章,
劾總兵及諸將逗撓之罪。朝廷錄其功,升廉訪使,階中奉大夫。甲有智勇,與賊
戰輒勝,賊憚之,號曰劉鐵頭,不華頗賴之。總兵者聞不華劾己,益恚嫉,乃檄
甲別將兵擊賊,冀以困不華。甲去,韓信城陷,賊乃掘塹相銜,揵水寨以圍我。
既而天長青軍叛,普顏帖木爾所統黃軍復叛,賊皆挾之來攻不華知事危,退入哈
剌章營。賊稍引去,乃出,抵楊村橋,賊奄至,殺廉訪副使不達失里,啖其屍。
不華以余兵入淮安。時城之東、西、南三面皆賊,惟北門通沭陽,阻赤鯉湖,指
揮使魏岳、楊暹駐兵沭陽,淮安倚其芻餉,而赤鯉湖為賊據,沭陽之路又絕。賊
計孤城可取,進柵南瑣橋。不華與元帥張存義出大西門,會僉事忽都不花兵突賊
柵,殊死戰,賊敗走,追北二十餘里。城中食且絕,元帥吳德琇運糧萬斛入河,
竟為賊所掠,德琇僅以身免。賊與青軍攻圍,日益急,總兵者屯下邳,相去五百
里,按兵不出,凡遣使十九輩告急,皆不聽。城中餓者仆道上,即取啖之,一切
草木、螺蛤、魚蛙、燕烏,及靴皮、鞍韂、革箱、敗弓之筋皆盡,而後父子夫
婦老稚更相食,撤屋為薪,人多露處,坊陌生荊棘。力既盡,城陷,不華猶據西
門力斗,中傷見執,為賊所臠。次子伴哥,冒刃護之,亦見殺。時至正十六年十
月乙丑也。
不華守淮安五年,殆數十百戰,精忠大節,人比之張巡雲。朝廷聞之,贈翰
學士承旨、榮祿大夫、柱國,追封衛國公,謚曰忠肅,賻鈔二百錠,以恤其家。
郭嘉,字元禮,濮陽人。祖昂,父惠,俱以戰功顯。嘉慷慨有大志,始由國
子生登泰定三年進士第,授彰德路林州判官,累遷翰林國史院編修官,除廣東道
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經歷。未幾,入為京畿漕運使司副使,尋拜監察御史。會朝廷
以海寇起,欲於浙東溫、台、慶元等路立水軍萬戶鎮之,眾論紛紜莫定。擢嘉禮
部員外郎,乘驛至慶元,與江浙行省會議可否。嘉至,首詢父老,知其弗便,請
罷之。會方擇守令綏靖遼東,乃授嘉廣寧路總管,兼諸奧魯勸農防禦。屬盜起,
軍旅數興,供餉無虛日。民苦和糴轉輸,而吏胥得因時為奸。嘉設法計其戶口,
第其甲乙,民甚便之。有詔團結義兵,嘉招集民數千,教以坐作進退,萬、千、
百夫各統以長,號令齊一,賞罰明信。故東方諸郡,錢糧之富,甲兵之精,稱嘉
為最。
十八年,寇陷上京,嘉聞之,躬率義兵出御。既而遼陽陷,嘉將眾巡邏,去
城十五里,遇青號隊伍百餘人,始言官軍,嘉疑其詐,俄果脫青衣變紅。嘉出馬
射賊,分兵兩隊而夾攻之,生擒賊數百,死者無算。嘉見賊勢日熾,孤城無援,
乃集同官議攻守之計,眾皆失措,嘉曰:“吾計決矣。”因竭家所有衣服財物犒
義士,以勵其勇敢,且曰:“自我祖宗,有勛王室,今之盡忠,吾分內事也。況
身守此土,當生死以之,余不足恤矣。”頃之,賊至,圍城亘數十里,有大呼者
曰:“遼陽我得矣,何不出降!”嘉挽弓射呼者,中其左頰,墮馬死,賊稍引退,
嘉遂開西門逐之,賊大至,力戰以死。事聞,贈崇化宣力效忠功臣、資善大夫、
河南江北等處行省左丞、上護軍,封太原郡公,謚忠烈。
喜同,周姓,河西人。初為後宮衛士,眾稱其才,選充承徽寺經歷,再調南
陽縣達魯花赤。居二歲,妖賊起,陷鄧州,人情洶洶。俄而賊鋒抵南陽,南陽無
城無兵,賊入之若虛邑。喜同以計獲數賊,詰之,雲賊將大至。悉斬之,以安眾
心,晝夜督丁壯巡邏守備。時大司農錢木爾,以兵駐於諸葛庵,為賊所襲,死之。
賊遂乘銳取南陽。喜同守西門,望見賊勢盛,即以死自許,與家人訣曰:“吾與
汝等不能相顧矣,但各逃生,吾分死此,以報國也。”已而城中皆哭,喜同策厲
義兵,奮力與賊搏,賊退去。明日復至,與戰甚力,殺賊凡數百。賊知無後援,
戰愈急,南陽遂陷。喜同突圍將自拔,賊橫刺其馬,馬蹶,喜同鞭馬躍而起,手
斬刺馬者。俄而為他賊所追,身被數創,不能斗,遂見執,為所殺。妻邢氏,聞
喜同力戰死,帥家僮數人出走,遇賊,奪賊刀斫之,且罵且前,亦見殺。一家死
者二十餘人。贈南陽路判官。
時襄陽錄事司達魯花赤塔不台字彥暉者,元統元年進士。魏王軍汝、毫,塔
不台來供餉。王嗜酒,輕戰備。一夕,賊劫王,王臥未能起,為所執。塔不台馳
騎奪王,亦為賊所得。比明,見賊酋,王拜乞活,塔不台以足蹴王曰:“猶欲生
乎!”賊復屈其拜,塔不台拒而詬之,且與縛者角,遂支解。
韓因,字可宗,汴梁人。少習舉子業,負氣不群。盜據汝寧,官軍討之,久
不下。會朝廷詔赦叛逆,募可持詔入賊者,即藉以官。因應命,乃借因以唐州判
官,使焉。賊渠恐其黨心搖,導因止於外,納詔不讀,詰問再三,因答以“恩宥
寬大,禍福所系”,甚切。不聽,乃縱因歸報。因出,乘馬周賊屯,大言曰:
“汝輩好百姓,何不出降歸田裡,而甘從逆賊驅使耶!”眾愕眙相顧。或以告賊
渠,渠追因,責其所言。因極口肆詈,賊怒,寸割因。
卞琛,大名人。世為農夫,早遊學京師,得補國子生,既而丁母憂,治農於
家。至正十二年,鄰郡盜起。未幾,來剽掠,琛與從子小十、府史李仲亨等協謀,
統丁壯數百人擊賊。丁壯皆民兵,無弓矢之備,直以鉤鋤白鋌當賊。賊矢雨集,
琛眾潰散,被擒。仲亨、小十皆死。賊素知琛,諭之曰:“汝從我,解汝縛;不
從,殺汝。”琛唾罵曰:“我國子生也。視汝逆賊,真狗彘也。吾寧義死,不從
賊生!”罵不止。賊屢脅不聽,殺之。
喬彝,字仲常,晉寧人。性高介有守,一時名稱籍甚。至正十八年,賊由絳
州垣曲縣襲晉寧。城陷,城中死者十二三。彝整冠衣,聚妻子,家有大井,彝坐
井上,令妻子婢輩循次投井中,而己隨赴之。彝既死,賊首王士誠使人即彝家邀
致之,至則彝已死矣。賊平,朝廷贈彝臨汾縣尹,賜謚純潔
有張岩起、王佐者,皆士人也,並以不屈賊而死。岩起字傅霖,汾州人。累
舉不中,嘗用薦者征為國子助教。居一歲,免歸。盜既去晉寧,復陷汾州,岩起
與妻赴井死。王佐字元輔,晉寧人。從父居上都,教授里巷,不與時俯仰。會賊
至,倉卒不能避,為所獲,欲降之。佐傲岸自如,詬賊不輟,因見害。又有吳德
新者,字止善,建昌人。工醫,留京師,久之,嘗往寧夏。會盜至,德新見執,
脅使降,德新厲聲曰:“我生為皇元人,死作皇元鬼,誓不從爾賊!”賊乃縛其
兩手,加bai6*刃頸上,迫其畏屈,德新罵不已。乃曳之井上,陽欲擠之。德新偶得
寬,即自投井中,仰罵賊。賊下射,矢貫其頂,罵益力。賊怒,以長槍刺之。然
亦壯其志,憐其死,曰:“此真丈夫也!”以土埋井而去。
顏瑜,字德潤,兗州曲阜人,兗國復聖公五十七代孫也。以行誼用舉者,為
鄒及陽曲兩縣教諭。至正十八年,田豐起山東,瑜攜家走鄆城,道遇賊,以刃來
脅瑜曰:“爾何人?”瑜曰:“我東魯書生也。”賊執瑜曰:“爾書生,吾不爾
殺,可從我見主帥。”瑜罵曰:“爾賊,何主帥邪!”賊怒,欲殺瑜,瑜無懼色。
復使之寫旗,瑜大詬曰:“爾大元百姓,天下亂,募爾為兵,而反為叛逆。我腕
可斷,豈能為爾寫旗從逆乎!”賊以槍刺瑜,至死罵不絕口。其妻子皆為所害。
又有曹彥可者,亳州人。會妖寇起里中,多田野無賴子,目不知書者。既破
亳,揭帛於竿,皆群趨彥可家劫之,使寫旗。彥可力辭,乃迫以刀斧。彥可唾之
曰:“我儒者,知有君父,寧死耳,豈為汝寫旗者耶!”賊怒,遂見害,年七十
矣。其家素貧,又死於亂,藁殯其屍。賊既定,有司具以事聞,中書為給貲以葬,
賜謚節愍。
王士元,字堯佐,恩州人。泰定四年進士,由棣州判官累遷知磁州。值軍興,
饋餉需索日繁,民不堪命。士元心念其民,力為區畫,至為將士陵辱訶責,弗避
也。改知濬州。州濱黃河,嘗經盜賊,城堞不完,市井空荒,士元邑邑不得志,
而臨事未嘗易其素。至正十七年,賊復迫濬州,州兵悉潰散,士元坐堂上,顧其
子致微使避賊,曰:“吾守臣,居此,職也。若可逃生。”子侍立,不忍去。賊
前問曰:“爾為誰?”士元叱曰:“我王知州也。強賊識我否?”賊欲縛士元,
士元奮拳毆賊,賊怒,並其子殺之。
楊朴,字文素,河南人。早以文學得推擇為吏,任至滁州全椒縣尹。滁界廬
江,廬江陷於寇,滁人震動。行省參政也先總兵於滁,不理軍事,唯縱飲,至暮,
城門不鑰,寇入縱火,猶張燭揮杯,急逾城出走。朴度必死,乃盡殺其妻女,朝
服坐堂上。盜欲降之,朴指妻女示曰:“我已戕我屬,政欲死官守耳,尚何云云!”
乃連唾之。賊縶朴,倒懸樹上,而割其肉至盡,猶大罵弗絕。
趙璉,字伯器,宏偉之孫也。至治元年,登進士第,授嵩州判官。再調汴梁
路祥符縣尹。入為國子助教。累遷湖廣行省左右司郎中。除杭州路總管。杭於東
南為劇郡,地大民夥,長吏多不稱其職。璉為人強毅開敏,精力絕人,吏莫不服
其明決,而不敢欺。浙右病於徭役,民充坊里正者,皆破其家。朝廷令行省召八
郡守集議便民之法,璉獻議以屬縣坊正為雇役,里正用田賦以均之,民鹹以為便。
有盜誘其同惡,持刃出市,斫人以索金,市民乃戶斂以予之,人無敢言者。璉曰:
“此不可長也。”遣卒掩捕之,盡戮諸市。逾年,召拜吏部侍郎。杭人思之,刻
其政績於碑。歷中書左司郎中,除禮部尚書。尋遷戶部,拜參議中書省事。出為
山北遼東道廉訪使。是時河南兵起,湖廣、荊襄皆陷,而兩淮亦騷動。朝廷乃析
河南地,立淮南江北行省於揚州,以璉參知政事。璉方病水腫,即輿疾而行。既
至,分省鎮淮安,又移鎮真州。
會張士誠為亂,突起海濱,陷泰州。興化,行省遣兵討之,不克。乃命高郵
知府李齊往招諭之。士誠因請降,行省授以民職,且乞從征討以自效。遂移璉鎮
泰州,璉乃趣士誠治戈船,趨濠、泗。士誠疑憚不肯發,又覘知璉無備,遂復反。
夜四鼓,縱火登城。璉力疾捫佩刀上馬,與賊斗市衢。賊圍璉,邀至其船,璉詰
之曰:“汝輩罪在不赦,今既宥爾誅戮,又錫以名爵,朝廷何負於汝,乃既降復
反邪!汝棄信逆天,滅不旋踵。我執政大臣,豈為汝賊輩屈乎!”即馳騎奮擊賊,
賊以槊撞璉墜地,欲舁登其舟,璉瞋目大罵,遂死之。其仆揚兒以身蔽璉,亦
俱死。及亂定,州民收其屍,歸殯於真州。事聞,賻鈔三百錠,仍官其子錡。
弟琬,字仲德,仕至台州路總管。至正二十七年,方國瑛以舟挾琬至黃岩。
琬潛登白龍奧,舍於民家,絕粒不食。人勸之食,輒瞑目卻之,七日而死。
孫捴,字自謙,曹州人。至正二年進士,授濟寧路錄事。張士誠據高郵叛,
或謂其有降意,朝廷擇烏馬兒為使,招諭士誠,而用捴輔行。捴家居,不知也。
中書借捴集賢待制,給驛,就其家起之。捴強行抵高郵,士誠不迓詔使。捴等既
入城,反覆開諭,士誠等皆竦然以聽。已而拘之他室,或日一饋食,或間日一饋
食,欲以降捴,捴唯詬斥而已。乃令其黨捶捴,肆其陵辱,捴不恤也。及士誠徙
平江,捴與士誠部將張茂先謀,將捴所授站馬札子,遣壯士浦四、許誠赴鎮南王
府,約日進兵復高郵。謀泄,執捴訊問,捴罵聲不絕,竟為所害。後賊中見失節
者,輒自相嗤曰:“此豈孫待制耶!”事聞,贈翰林侍讀學士、中奉大夫、護軍,
追封曹南郡公,謚忠烈。賜田三頃恤其家。
石普,字元周,徐州人。至正五年進士,授國史院編修官,改經正監經歷。
淮東、西盜起,朝廷方用兵,普以將略稱,同僉樞密院事董鑰嘗薦其材,會丞相
脫脫討徐州,以普從行。徐平錄功,遷兵部主事,尋升樞密院都事,從樞密院官
守淮安。時張士誠據高郵,普詣丞相,面陳破賊之策,且曰:“高郵負重湖之險,
地皆沮洳,騎兵卒莫能前,與普步兵三萬,保取之。高郵既平,則濠、泗易破,
普請先驅,為天下忠義倡。”丞相壯之,命權山東義兵萬戶府事,招民義萬人以
行。而汝中柏者方用事,陰沮之,減其軍半。初令普便宜行事,及行,又使聽淮
南行省節制。普行次范水寨,日未夕,普令軍中具食,夜漏三刻,下令銜枚趨寶
應,其營中更鼓如平時。抵縣,即登城,樹幟城上,賊大驚潰,因撫安其民。由
是諸將疾普功,水陸進兵,乘勝拔十餘寨,斬賊數百。將抵高郵城,分兵三隊:
一趨城東,備水戰;一為奪兵,虞後;一普自將,攻北門。遇賊與戰,賊不能支,
遁入城。普先士卒躡之,縱火燒關門,賊懼,謀棄城走。而援軍望之,按不進。
且忌普成功,總兵者遣蒙古軍千騎,突出普軍前,欲收先入之功。而賊以死捍,
蒙古軍恇怯,即馳回,普止之不可,遂為賊所蹂踐,率墜水中。普軍亂,賊乘
之。普勒余兵,血戰良久,仗劍大呼曰:“大丈夫當為國死,有不進前者,斬!”
奮擊,直入賊陣中,從者僅三十人。至日西,援絕,被創墮馬,復步戰數合。賊
益至,賊指曰:“此必頭目,不可使逸,鬚生致之。”普叱曰:“死賊奴,我即
石都事,何雲頭目!”左脅為賊槍所中,猶手握其槍,斫賊死。賊眾攢槍以刺普,
普與從者皆力戰,俱死之。
盛昭,字克明,歸德人。由儒學官累遷淮南行省照磨。會詔使往高郵,不得
達而還,謬稱賊已迎拜,但乞名爵耳。行省不虞其欺,乃遣昭入高郵,授所與士
誠官。士誠拒不聽,拘諸舟中。昭語所從吏曰:“吾之止此,有死而已。”既而
官軍逼高郵,士誠授昭以兵,使出拒官軍,昭叱曰:“吾奉命招諭汝,汝拘留詔
使,罪不容斬,又欲吾從汝為賊耶!”大罵不絕口。賊怒,先剜其臂肉,而後磔
之。
楊乘,字文載,濱州渤海人。至正初,為介休縣尹,民飢散為盜,乘立法招
之,使自新,皆棄兵頓首,願為良民。其後累官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坐海寇
掠漕糧舟免官,寓居松江。張士誠入平江,其徒郭良弼、董綬言乘於士誠,士誠
遣張經招乘,乘曰:“良弼、綬皆名臣,今已失節,顧欲引我,以濟其惡邪!”
且讓經平日讀書云何,經俯首不能對。乘日與客痛飲,竟日不言。客問:“盍行
乎?”乘曰:“乘以一小吏致身顯官,有死而已,尚何行之有!”經促其行愈急,
乘乃整衣冠,自經死,年六十四。
納速剌丁,字士瞻,其父馬合木,從征襄陽,以勞擢濬州達魯花赤,因家大
名。納速剌丁起身鄉貢進士,補淮東廉訪司書吏。丁母憂,服闋,補兩浙鹽運司
掾,復辟掾淮東宣慰司。
至正十年,賊發真州,納速剌丁以民兵往襲之,獲賊四十二人。已而泰州賊
大起,鎮南王府宣慰司請參議軍事,納速剌丁建議築四城,立外寨,揵堤穿河,
募兵與賊抗。行省檄其提戰艦六十、海舟十四,上下巡捕,以固江面。且護蒙古
軍五百往江寧,道遇賊,斬擊二百餘級,生獲十八人,遂抵龍潭而還。未幾,出
邏江上,賊突至,馳船來斗,納速剌丁手射死三十賊,奪其放火小船二百,賊因
遁走。俄復據龍潭口,又擊走之,追斬三百餘級。其子寶童擒首賊陳亞虎等及其
號旗。捷聞,賞賚良渥,且召納速剌丁還真州。而賊犯蕪湖,南行台檄使來援,
乃以兵赴。及至,賊船已薄岸,遂三分戰艦,縱擊之,賊奔潰,俘斬甚眾。賊不
得渡江者,多納速剌丁之功也,因留守蕪湖江口。泰州李二起,行省移之捍高郵
得勝湖。賊船七十餘柁,乘風而來,即前擊之,焚其二十餘船,賊潰去。李二失
援,遂降。其黨張士誠殺李二,復為亂,戕參政趙璉,入據興化,而水陸襲高郵,
屯兵東門。納速剌丁以舟師會諸軍討之。距三垛鎮,賊眾猝至,納速剌丁麾兵挫
其鋒。後賊鼓譟而前,乃發火筒火鏃射之,死者蔽流而下。賊繚船於背,盡力來
攻,而阿速衛軍及真、滁萬戶府等官,見賊勢熾,皆遁走。納速剌丁顧必死,謂
其三子寶童、海魯丁、西山驢曰:“汝輩可脫走。”寶童等不肯去,遂皆死之。
省憲為賻其家。事聞,贈納速剌丁淮西元帥府經歷。
卷一百九十四  列傳第八十一_元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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