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五十五 列傳第二百一十四

◎忠義十
○陳東 歐陽澈 馬伸 呂祖儉 呂祖泰 楊宏中 華岳 鄧若水 僧真寶
莫謙之 徐道明
陳東,字少陽,鎮江丹陽人。早有雋聲,俶儻負氣,不戚戚於貧賤。蔡京、
王黼方用事,人莫敢指言,獨東無所隱諱。所至宴集,坐客懼為己累,稍引去。
以貢入太學。欽宗即位,率其徒伏闕上書,論:“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
師成陰謀於後。李彥結怨於西北,朱勔結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結怨於遼、金,
創開邊隙。宜誅六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言極憤切。明年春,貫等挾徽宗
東行,東獨上書請追貫還正典刑,別選忠信之人往侍左右。金人迫京師,又請誅
六賊。時師成尚留禁中,東發其前後奸謀,乃謫死。
李邦彥議與金和,李綱及种師道主戰,邦彥因小失利罷綱而割三鎮,東復率
諸生伏宣德門下上書曰:
在廷之臣,奮勇不顧、以身任天下之重者,李綱是也,所謂社稷之臣也。其
庸繆不才、忌疾賢能、動為身謀、不恤國計者,李邦彥、白時中、張邦昌、趙野、
王孝迪、蔡懋、李梲之徒是也,所謂社稷之賊也。
陛下拔綱列卿之中,不一二日為執政,中外相慶,知陛下之能任賢矣。斥時
中而不用,知陛下之能去邪矣。然綱任而未專,時中斥而未去,復相邦彥,又相
邦昌,自余又皆擢用,何陛下任賢猶未能勿貳,去邪猶未能勿疑乎?今又聞罷綱
職事,臣等驚疑,莫知所以。
綱起自庶官,獨任大事。邦彥等疾如仇讎,恐其成功,因用兵小不利,遂得
乘閒投隙,歸罪於綱。夫一勝一負,兵家常勢,豈可遽以此傾動任事之臣。竊聞
邦彥、時中等盡勸陛下他幸,京城騷動,若非綱為陛下建言,則乘輿播遷,宗廟
社稷已為丘墟,生靈已遭魚肉。賴聰明不惑,特從其請,宜邦彥等讒嫉無所不至。
陛下若聽其言,斥綱不用,宗社存亡,未可知也。邦彥等執議割地,蓋河北實朝
廷根本,無三關四鎮,是棄河北,朝廷能復都大梁乎?則不知割太原、中山、河
間以北之後,邦彥等能使金人不復敗盟乎?
一進一退,在綱為甚輕,朝廷為甚重。幸陛下即反前命,復綱舊職,以安中
外之心,付种師道以閫外之事。陛下不信臣言,請遍問諸國人,必皆曰綱可用,
邦彥等可斥也。用舍之際,可不審諸!
軍民從者數萬。書聞,傳旨慰諭者旁午,眾莫肯去,方舁登聞鼓撾壞之,喧
呼震地。有中人出,眾臠而磔之。於是亟詔綱入,復領行營,遣撫諭,乃稍引去。
金人既解去,學官觀望,時宰議屏伏闕之士,先自東始。京尹王時雍欲盡致
諸生於獄,人人惴恐。朝廷用楊時為祭酒,復東職,遣聶山詣學撫諭,然後定。
吳敏欲弭謗,議奏補東官,賜第,除太學錄。東又請誅蔡氏,且力辭官以歸,前
後書五上。既歸,復預鄉薦。
高宗即位五日,相李綱,又五日召東至。未得對,會綱去,乃上書乞留綱而
罷黃潛善、汪伯彥。不報。請親征以還二聖,治諸將不進兵之罪,以作士氣;車
駕歸京師,勿幸金陵。又不報。潛善輩方揭示綱幸金陵舊奏,東言綱在中途,不
知事體,宜以後說為正,必速罷潛善輩。
會布衣歐陽澈亦上書言事,潛善遽以語激怒高宗,言不亟誅,將復鼓眾伏闕。
書獨下潛善‘所。府尹孟庾召東議事,東請食而行,手書區處家事,字畫如平時,
已乃授其從者曰:“我死,爾歸致此於吾親。”食已如廁,吏有難色,東笑曰:
“我陳東也,畏死即不敢言,已言肯逃死乎?”吏曰:“吾亦知公,安敢相迫。”
頃之,東具冠帶出,別同邸,乃與澈同斬於市。四明李猷贖其屍瘞之。東初未識
綱,特以國故,至為之死,識與不識皆為流涕。時年四十有二。
潛善既殺二人,明日府尹白事,獨詰其何以不先關白,微示慍色,以明非己
意。越三年,高宗感悟,追贈東、澈承事郎。東無子,官有服親一人,澈一子,
令州縣撫其家。及駕過鎮江,遣守臣祭東墓,賜緡錢五百。紹興四年,並加朝奉
郎、秘閣修撰,官其後二人,賜田十頃。
歐陽澈,字德明,撫州崇仁人。年少美鬚眉,善談世事,尚氣大言,慷慨
少屈,而憂國閔時,出於天性。靖康初,應制條敝政,陳安邊禦敵十策,州未許
發。退而復采朝廷之闕失,政令之乖違,可以為保邦御俗之方、去蠹國殘民之賊
者十事,復為書,並上聞。已而復論列十事,言:“臣所進三書實為切要,然而
觸權臣者有之,迕天聽者有之,或結怨富貴之門,或遺怒台諫之官,臣非不知,
而敢抗言者,願以身而安天下也。”所上書為三巨軸,廄置卒辭不能舉,州將為
選力士荷之以行。
會金人大入,要盟城下而去,澈聞,輒語人曰:“我能口伐金人,強於百萬
之師,願殺身以安社稷。有如上不見信,請質子女於朝,身使穹廬,御親王以歸。”
鄉人每笑其狂,止之不可,乃徒步走行在。高宗即位南京,伏闕上封事,極詆用
事大臣,遂見殺,見《陳東傳》。死時年三十七。
許翰在政府,罷朝,問潛善處分何人,曰:“斬陳東、歐陽澈耳。”翰驚失
色,因究其書何以不下政府,曰:“獨下潛善,故不得以相視。”遂力求罷。為
東、澈著哀詞。澈所著《飄然集》六卷,會稽胡衍既刻之,豐城范應鈐為之祠學
中。
馬伸,字時中,東平人。紹聖四年進士。不樂馳騖,每調官,未嘗擇便利。
為成都郫縣丞,守委受成都租。前受輸者率以食色玩好蠱訹而敗,伸請絕宿弊。
民爭先輸,至沿途假寐以達旦,常平使者孫俟早行,怪問之,皆應曰:“今年馬
縣丞受納,不病我也。”俟薦於朝。
崇寧初,范致虛攻程頤為邪說,下河南府盡逐學徒。伸注西京法曹,欲依頤
門以學,因張繹求見,十反愈恭,頤固辭之。伸欲休官而來,頤曰:“時論方異,
恐貽子累,子能棄官,則官不必棄也。”曰:“使伸得聞道,死何憾,況未必死
乎?”頤嘆其有志,進之。自是公暇雖風雨必日一造,忌娼者飛語中傷之,弗顧,
卒受《中庸》以歸。
靖康初,孫傅以卓行薦召,御史中丞秦檜迎辟之,擢監察御史。及汴京陷,
金人立張邦昌,集百官,環以兵脅之,俾推戴。眾唯唯,伸獨奮曰:“吾職諫爭,
忍坐視乎!”乃與御史吳給約秦檜共為議狀,乞存趙氏,復嗣君位。會統制官吳
革起義,募兵圖復二帝,伸預其謀。
邦昌既僣立,賊臣多從臾之,伸首具書請邦昌速迎奉元帥康王。同院無肯連
名者,伸獨持以往,而銀台司視書不稱臣,辭不受。伸投袂叱之曰:“吾今日不
愛一死,正為此耳,爾欲吾稱臣邪?”即繳申尚書省,以示邦昌。其書略曰:
相公服事累朝,為宋輔臣。比不幸迫於強敵,使當偽號,變出非常,相公此
時豈以義為可犯,君為可忘,宗社神靈為可昧邪?所以忍須臾死而詭聽之者,其
心若曰:與其虛遜於人而實亡趙氏之宗,孰若虛受於己而實存以歸之耳。忠臣義
士未即就死,闔城民庶未即生變者,亦以相公必能立趙孤也。
今金人北還,相公義當憂懼,自列於朝。康王在外,國統有屬,獄訟謳歌,
人皆歸往。宜即發使通問,掃清宮室,率群臣共迎而立之。相公易服退處,省中
庶事皆稟命太后,其赦書施恩惠、收人心等事,日下拘收,俟康王御極施行。然
後相公北面引咎,以明身為人臣,昧於防患,遭寇讎脅污,當時不能即死,以待
陛下,今復何面目事君,請歸死司寇,為人臣失節之戒,伏闕下俟命。如此,則
明主必能察相公忠實存國,義非苟生,且棄過而錄功矣。
今乃謀不出此,時日已多,肆然尚當非據,偃寢禁闥,若固有之。群心狐疑,
道路混澒,謂相公方挾強金,使人遊說康王,姑令南遁,為久假不歸之計。上天
難欺,下民可畏。相公若以愚言粗知覺悟,及此改圖,猶可轉禍為福於匪朝伊夕
之間。過此以往,則相公包藏已深,志慮轉異,外飾事端,忄妻日待期,而陰結
寇讎,合從為亂,九廟在天,萬無成理,伸必不能輔相公為宋朝叛臣也。請先伏
死都市,以明此心。”
邦昌得書,氣沮謀喪。明日,議迎哲宗後孟氏垂簾,追還偽赦,乃遣馮澥、
李回等迎康王。
時王及之等猶請籍龍德宮寶貨,斥賣靈沼魚藕,以資官用。伸復慨然引義檄
之曰:“古者人臣去國,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裡。君之禮臣如此,臣之報君宜
如何?今二聖遠狩,猶未出境,天下之人方且北首,欲追挽而還之。君之府藏燕
游,忍一朝而毀乎?爾等逆節甚矣!”力爭乃止。
高宗即位,伸拜章以城陷不能救,主遷不能死,請就竄削。上知其有忠力於
國,擢殿中侍御史,撫諭荊湖、廣南,以誅邦昌及其黨王時雍等。所過州縣,諏
察吏之賢否與民利疚,以次列上於朝。
伸自湖、廣將入奏黃潛善、汪伯彥不法凡十有七事,草疏已具,朝廷方召孫
覿、謝克家,乃先奏:“覿、克家趨操不正,在靖康間與王時雍、王及之等七人
結為死黨,附耿南仲倡為和議,助成賊謀。有不主和議者,則欲執送金人。覿受
金人女樂,草表媚之,極其筆力,乃負國之賊,宜加遠竄。”不報。伸又進疏曰:
陛下得黃潛善、汪伯彥以為輔相,委任不復疑。然自入相以來,處事未嘗愜
當物情,遂使女真日強,盜賊日熾,國本日蹙,威權日削。且三鎮未服,汴都方
危,前日遽下還都之詔,至今鑾輿未能順動。其不謹詔命如此。草茅對策不如式,
考官罰金可矣,一日黜三舍人,乃取沈晦、孫覿、黃哲輩諸群小以掌誥命。其黜
陟不公如此。吳給、張誾以言事被逐,邵成章緣上言遠竄。其壅塞言路如此。祖
宗舊制,諫官御史有闕,御史中丞、翰林學士具名以進,三省不敢預,厥有深旨。
近擬用台諫,多取親舊,不過欲為己助。其毀法自恣如此。張愨、宗澤、許景衡
公忠有才,皆可任重,潛善、伯彥忌之,沮抑至死。其妨功害能如此。或責以救
焚拯溺之事,則曰難言,蓋謂陛下制之不得施設也。或問陳東之死,則曰不知,
蓋謂其事繇於陛下也。其過則稱君、善則稱己如此。呂源狂橫,陛下逐去,不數
月由郡守升發運。其強狠自專如此。御營使雖主兵權,凡行在諸軍皆其所統,潛
善、伯彥別置親兵一千人,請給居處,優於眾兵。其務收軍情如此。廣市私恩,
則多復祠官之闕;同惡相濟,則力庇王安中之罪。摭其所為,豈不辜陛下倚任之
重哉?
陛下隱忍不肯斥逐,塗炭遺民固已絕望,二聖還期在何時邪?臣每念此,不
如無生。歲月如流,時幾易失,望速罷潛善、伯彥政柄,別選賢者,共圖大事。
疏入,留中。明日,改衛尉少卿。伸以論事不行,辭不拜,錄其疏申御史台,
且疊上章言:“臣言可采,即乞施行,若臣言非是,合坐誣罔之罪。”移疾待命。
旬日,詔伸言事不實,送吏部責濮州監酒稅。時用事者恚甚,必欲殺之,以濮迫
寇境,故有是命。趣使上道,伸怡然袱被而行,死道中。或曰王淵在濮,潛善密
嗾其不利於伸。天下識與不識皆冤痛之。
明年,金人陷廣陵,伸言始驗,潛善、伯彥始以誤國竄殛。於是台臣奏伸嘗
論潛善等罪,乃復以衛尉少卿召,實未知其存亡也。尋加直龍圖閣。
紹興初,胡安國上《時政論》,有曰:“伸言潛善、伯彥措置乖方,條其罪
狀,凡舉一事,必立一證,皆眾所共知共見,不敢以無為有,以是為非。而當時
曾不從用,反以為言事不實而重責之,是罰沮忠讜,邪說何由而息,公道何由而
明乎?伸既遠貶,雖有詔命,邈無來期,君子閔焉。賁以龍圖,猶未盡褒勸之典。
乞重加追獎,及其子孫,以承天意。”詔贈諫議大夫。
伸天資純確,學問有原委,勇於為義,而所韞深厚,恥以自名。建炎初,右
正言鄧肅嘗論朝士臣邦昌者,例貶二秩,伸不辨也。凡有建明,輒削其稿,人罕
知之。居官,晨興必整衣端坐,讀《中庸》一遍,然後出涖事。每曰:“吾志
在行道。以富貴為心,則為富貴所累;以妻子為念,則為妻子所奪,道不可行也。”
故在廣陵,行篋一擔,圖書半之。山東已擾,家尚留於鄆。常稱:“孔子言:
‘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今日何日,溝壑乃吾死所也。”
有何兌者,昭武人,受學於伸。伸沒,兌嘗輯其事狀。紹興中,為辰州通判,
都郵報,秦檜自陳其存趙之功,謂它人莫預。兌逕取所輯事狀達尚書省,檜大怒,
下兌荊南詔獄,獄辭皆出吏手,兌坐削官竄真陽。檜死始放還,復其官。尋卒。
呂祖儉字子約,祖謙之弟也,受業祖謙如諸生。監明州倉,將上,會祖謙卒。
部法半年不上者為違年,祖儉必欲終期喪,朝廷從之,詔違年者以一年為限,自
祖儉始。
終更赴銓,丞相周必大語尚書尤袤招之,祖儉已調衢州法曹而後往見。潘時
經略廣東,欲闢為屬,祖儉辭。尋以侍從鄭僑、張杓、羅點、諸葛庭瑞薦,召除
籍田令。
中丞何澹所生父繼室周氏死,澹欲服伯母服,下太常百官雜議。祖儉貽書宰
相曰:“《禮》曰:‘為伋也妻者,是為白也母。’今周氏非中丞父之妻乎?將
不謂之母而謂之何?中丞為風憲首,而以不孝令,百僚何觀焉。”除司農簿,已
而乞補外,通判台州。寧宗即位,除太府丞。
時韓侂胄浸用事,正言李沐論右相趙汝愚罷之。祖儉奏:“汝愚亦不得無過,
然未至如言者所云。”侂胄怒曰:“呂寺丞乃預我事邪?”會祭酒李祥、博士楊
簡皆上書訟汝愚,沐皆劾罷之。祖儉乃上封事曰:“陛下初政清明,登用忠良,
然曾未逾時,朱熹老儒也,有所論列,則亟使之去;彭龜年舊學也,有所論列,
亦亟許之去;至於李祥老成篤實,非有偏比,蓋眾聽所共孚者,今又終於斥逐。
臣恐自是天下有當言之事,必將相視以為戒,鉗口結舌之風一成而未易反,是豈
國家之利邪?”
又曰:“今之能言之士,其所難非在於得罪君父,而在忤意權勢。姑以臣所
知者言之,難莫難於論災異,然言之而不諱者,以其事不關於權勢也。若乃御筆
之降,廟堂不敢重違,台諫不敢深論,給、舍不敢固執,蓋以其事關貴幸,深慮
乘間激發而重得罪也。故凡勸導人主事從中出者,蓋欲假人主之聲勢,以漸竊威
權耳。比者聞之道路,左右{埶日}御,於黜陟廢置之際,間得聞者,車馬輻湊,其
門如市,恃權怙寵,搖撼外庭。臣恐事勢浸淫,政歸幸門,不在公室。凡所薦進
皆其所私,凡所傾陷皆其所惡,豈但側目憚畏,莫敢指言,而阿比順從,內外表
里之患,必將形見。臣因李祥獲罪而深及此者,是豈矯激自取罪戾哉?實以士氣
頹靡之中,稍忤權臣,則去不旋踵。私憂過計,深慮陛下之勢孤,而相與維持宗
社者浸寡也。”
疏既上,束檐待罪。有旨:呂祖儉朋比罔上,安置韶州。中書舍人鄧馹繳奏,
祖儉罪不至貶。御筆:“祖儉意在無君,罪當誅。竄逐已為寬恩。”會樓鑰進讀
呂公著元祐初所上十事,因進曰:“如公著社稷臣,猶將十世宥之,前日太府寺
丞呂祖儉以言事得罪者,其孫也。今投之嶺外,萬一即死,聖朝有殺言者之名,
臣竊為陛下惜之。”上問:“祖儉所言何事?”然後知前日之行不出上意。侂胄
謂人曰:“復有救祖儉者,當處以新州矣。”眾莫敢出口。有謂侂胄曰:“自趙
相去,天下已切齒,今又投祖儉瘴鄉,不幸或死,則怨益重,曷若少徙內地。”
侂胄亦悟。祖儉至廬陵,將趨嶺,得旨改送吉州。遇赦,量移高安。二年卒,詔
令歸葬。
祖儉之謫也,朱熹與書曰:“熹以官則高於子約,以上之顧遇恩禮則深於子
約,然坐視群小之為,不能一言以報效,乃令子約獨舒憤懣,觸群小而蹈禍機,
其愧嘆深矣。”祖儉報書曰:“在朝行聞時事,如在水火中,不可一朝居。使處
鄉閭,理亂不知,又何以多言為哉?”在謫所,讀書窮理,賣藥以自給。每出,
必草履徒步,為逾嶺之備。嘗言:“因世變有所摧折,失其素履者,固不足言矣;
因世變而意氣有所加者,亦私心也。”所為文有《大愚集》。祖儉從弟祖泰。
祖泰。字泰然,夷簡六世孫,寓常之宜興。性疏達,尚氣誼,學問該洽。遍
游江、淮,交當世知名士,得錢或分挈以去,無吝色。飲酒至數斗不醉,論世事
無所忌諱,聞者或掩耳而走。
慶元初,祖儉以言事安置韶州。既移瑞州,祖泰徒步往省之,留月余,語其
友王深厚曰:“自吾兄之貶,諸人箝口。我雖無位,義必以言報國,當少須之,
今未敢以累吾兄也。”及祖儉沒貶所,嘉泰元年,周必大降少保致仕,祖泰憤之,
乃詣登聞鼓院上書,論侂胄有無君之心,請誅之以防禍亂。其略曰:“道學,自
古所恃以為國也。丞相汝愚,今之有大勳勞者也。立偽學之禁,逐汝愚之黨,是
將空陛下之國,而陛下不知悟邪?陳自強,侂胄童孺之師,躐致宰輔。陛下舊學
之臣,若彭龜年等,今安在邪?蘇師旦,平江之史胥,以潛邸而得節鉞;周筠,
韓氏之廝役,以皇后親屬得大官。不識陛下在潛邸時果識師旦乎?椒房之親果有
筠乎?凡侂胄之徒,自尊大而卑朝廷,一至於此也!願亟誅侂胄及師旦、周筠,
而罷逐自強之徒。獨周必大可用,宜以代之,不然,事將不測。”書出,中外大
駭。
有旨:“呂祖泰挾私上書,語言狂妄,拘管連州。”右諫議大夫程松與祖泰
狎友,懼曰:“人知我素與游,其謂預聞乎?”乃獨奏言:“祖泰有當誅之罪,
且其上書必有教之者,今縱不殺,猶當杖黥竄遠方。”殿中侍御史陳讜亦以為言。
乃杖之百,配欽州牢城收管。
初,監察御史林采言偽習之成,造端自必大,故有少保之命。祖泰知必死,
冀以身悟朝廷,無懼色。既至府廷,尹為好語誘之曰:“誰教汝共為章?汝試言
之,吾且寬汝。”祖泰笑曰:“公何問之愚也。吾固知必死,而可受教於人,且
與人議之乎?”尹曰:“汝病風喪心邪?”祖泰曰:“以吾觀之,若今之附韓氏
得美官者,乃病風喪心耳。”
祖泰既貶,道出潭州,錢文子為醴陵令,私贐其行。侂胄使人跡其所在,祖
泰乃匿襄、郢間。侂胄誅,朝廷訪得祖泰所在,詔雪其冤,特補上州文學,改授
迪功郎、監南嶽廟。喪母無以葬,至都謀於諸公,得寒疾,索紙書曰:“吾與吾
兄共攻權臣,今權臣誅,吾死不憾。獨吾生還無以報國,且未能葬吾母,為可憾
耳。”乃卒。尹王柟為具棺斂歸葬焉。
楊宏中字充甫,福州人。弱冠補國子生。孝宗崩,光宗以疾不能執喪。時趙
汝愚知樞密院,奏請太皇太后迎立寧宗於嘉邸,以成喪禮,朝野晏然。遂命汝愚
為右丞相,登進耆德及一時知名之士,有意慶曆、元祐之治。韓侂胄竊弄國柄,
引將作監李沐為右正言,首論罷汝愚,中丞何澹、御史胡紱章繼上,竄汝愚永州。
國子祭酒李祥、博士楊簡連疏救爭,俱被斥。宏中曰:“師儒能辨大臣之冤,而
諸生不能留師儒之去,於誼安乎?”眾莫應,獨林仲麟、徐范、張行、蔣傅、周
端朝五人願預其議。遂上書曰:
自古國家禍亂之由,初非一道,惟小人中傷君子,其禍尤慘。君子登庸,杜
絕邪枉,要其處心實在於愛君憂國。小人得志,仇視正人,必欲空其朋類,然後
可以肆行而無忌。於是人主孤立,而社稷危矣。黨錮敞漢,朋黨亂唐,大率由此。
元祐以來,邪正交攻,卒成靖康之變,臣子所不忍言,而陛下所不忍聞也。
臣竊見近者諫臣李沐論前宰相趙汝愚數談夢兆,擅權植黨,將不利於陛下。
以此加誣,實不其然。汝愚乞去,中外咨憤,而言者以為父老歡呼,蒙蔽天聽,
一至於此。章穎力辨其非,首遭斥逐,聞者已駭;既而祭酒李祥、博士楊簡相繼
抗論,毅然求去,告假幾月,善類皇皇。一旦有外補之命,言者惡其扶植正論,
極力牴排,同日報罷,六館之士為之憤惋涕泣。今李沐自知邪正之不兩立,而公
議之不直己也,乃欲盡去正人以便其私,於是托朋黨以罔陛下之聽。臣謂二人之
去若未足惜,殆恐君子小人消長之機於此一判,則靖康已然之監,豈堪復見於今
日邪?陛下厲精圖政,方將正三綱以維人心,采群議以定國是,遽聽奸回,概疑
善類,此臣等之所未諭也。
臣願陛下鑒漢、唐之禍,懲靖康之變,精加宸慮,特奮睿斷。念汝愚之忠勤,
察祥簡之非黨,灼李沐之回邪,明示好惡,旌別淑慝,竄李沐以謝天下,還祥、
簡以收士心,臣雖身膏鼎鑊,實所不辭。
書奏不報,則繳副封於台諫、侍從。侂胄大怒,坐以不合上書之罪,六人皆
編置,以宏中為首,將竄之嶺南。中書舍人鄧馹上書救之,不聽。右丞相余端禮
拜於榻前至數十,丐免遠徙。上惻然許之,乃送太平州編管。天下號為“六君子”。
明年,移福州聽讀。嘉泰三年,寧宗幸學,持旨放還。開禧元年,宏中登進
士第,教授南劍州。太守余嶸,故相端禮子,與之相得甚歡。侂胄誅,先以言得
罪者悉加褒錄。嘉定元年,特遷宏中一秩,亦不拜。六年,以嶸與汪逵、趙彥
橚薦,授戶部架閣,俄遷太學正。八年夏旱,上封事,指切無隱。遷武學博士,
改宣教郎。
時諫官應武論一學官,宏中季試策士及其故,武聞而銜之。秋戊祀武成王,
祭酒行事。故事,博士攝亞獻,至是不命宏中,宏中白於祭酒。於是武劾宏中與
同列競,且謂其激矯不自愛,遂通判潭州。以親老請祠,差知武岡軍,未受卒,
年五十三。
端朝字子靜,嘉定三年試禮部第一,終刑部侍郎兼侍講。行字用叟,以父任
補官,有二子,與端朝同登進士第。仲麟字景仲,傅字象夫,久居學校,忠鯁有
聞,鹹以不偶死。范自有傳。
華岳,字子西,為武學生,輕財好俠。韓侂胄當國,岳上書曰:
旬月以來,都城士民彷徨四顧,若將喪其室家;諸軍妻子隱哭含悲,若將驅
之水火。闤闠籍籍,欲語復噤,駭於傳聞,莫曉所謂。臣徐考之,則侍衛之兵日
夜潛發,樞機之遞星火交馳,戎作之役倍於平時,郵傳之程兼於疇昔,乃知陛下
將有事於北征也。
侂胄以後族之親,位居極品,專執權柄,公取賄賂;畜養無籍吏仆,委以腹
心,賣名器,私爵賞,睥睨神器,窺覘宗社,日益炎炎,不敢向爾。此外患之居
吾腹心者也。
朝臣有以庸瑣之資,請姻師旦,驟入政府者;有以諛佞之資,附阿侂胄,致
身顯貴者。陳自強老不知恥,貪不知止,私植黨與,陰結門第,凡見諸行事,惟
知侂胄,不知君父。此外患之居吾股肱者也。
爽、奕、汝翼諸李之貪懦無謀,倪、僎、倬、杲諸郭之膏粱無用,諸吳之
恃寵專僣,諸彭之庸孱不肖;皇甫斌、魏友諒、毛致通、秦世輔之雕瘵軍心、瘡
痍士氣,以致陳孝慶、夏興祖、商榮、田俊邁之徒,皆以一卒之材,各得把麾專
制,平日剜膏刻血,包苴侂胄,以致通顯,饑寒之士鹹願食其肉而不可得。萬一
陛下付以大事,彼之首領自不可保,奚暇為陛下計哉?此外患之居吾爪牙者也。
程松之納妾求知,或以售妹入府,或以獻妻入閣,魯<宜宜>之貢子為郎,富
宮之庸駑充位。此外患之居吾耳目者也。
蘇師旦以穢吏冒節鉞,牙儈名爵;周筠以隸卒冒戎鈐,市易將相。此外患之
扼吾咽喉者也。彼之所謂外患者實未足憂,而此之外患蓋已周吾一身之間矣。
“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所貴乎中國者,皆聽命於陛下也。今也與奪之命、
黜陟之權,又不出於陛下,而出於侂胄。是吾有二中國也。命又不出於侂胄,而
出於蘇師旦、周筠。是吾有三中國也。女真以區區之地,猶能逼我淮、漢,曾謂
外患之居吾腹心、股肱、耳目、爪牙及吾咽喉,而不馮陵吾之宗廟社稷乎?曾謂
一家之中自為秦、越,一舟之中自為敵國,而能制遠人乎?比年軍皆掊克,而士
卒自仇其將佐;民皆侵漁,而百姓自畔其守令,家自為戰。此又啟吾中國億萬之
仇敵也。今不務去吾腹心、股肱、爪牙、耳目、咽喉與夫億萬之仇敵,而欲空國
之師,竭國之財,而與遠人相從於血刃相塗之地,顧不外用其心歟?
臣嘗推演兵書,自去歲上元甲子,五福太一初度吳分,四神直符對臨荊、楚,
始擊蜚符旁臨甌、粵,青門直使交次於幽、冀,黑殺黃道正按於燕、趙。考之成
法,主算最長,客算最短。兵以先發為客,後發為主。自太歲乙丑至庚午六年之
間,皆不利於先舉。儻其畔盟犯義,撓我疆場,至於事不獲已,然後應之,則反
主為客,猶曰庶幾。萬一國家首事倡謀,則將帥內睽,士卒外畔,肝腦萬民,血
刃千里。此天數之不利於先舉也。矧將帥庸愚,軍民怨懟,馬政不講,騎士不熟,
豪傑不出,英雄不收,饋糧不豐,形便不固,山砦不修,堡壘不設,吾雖帶甲百
萬,餫餉千里,而師出無功,不戰自敗。此人事之不利於先舉也。
臣願陛下除吾一身之外患。吾國中之外患既已除,然後公道開明,正人登用,
法令自行,紀綱自正,豪傑自歸,英雄自附,侵疆自還,中原自復;天下自底於
和平,四海自躋於仁壽,何俟乎兵革哉?不然,則亂臣賊子毀冕裂冠,喔九錫隆
恩之詩,恃貴不可侔之相,私妾內姬,陰臣將相,魚肉軍士,塗炭生靈,墜百世
之遠圖,虧十廟之遺業。陛下此時雖欲不與之偕亡,則禍迫於身,權出於人,俯
首待終,何臍可噬。
事之未然,難以取信,臣願以身屬之廷尉,待其軍行用師,勞還奏凱,則梟
臣之首風遞四方,以為天下欺君罔上者之戒。儻或干戈相尋,敗亡相繼,強敵外
攻,奸臣內畔,與臣所言盡相符契,然後令臣歸老田裡,永為不齒之民。
書奏,侂胄大怒,下大理,貶建寧圜土中。郡守傅伯成憐之,命獄卒使出入
毋系。伯成去,又迕守李大異,復置獄。
侂胄誅,放還,復入學登第,為殿前司官屬,郁不得志。謀去丞相史彌遠,
事覺,下臨安獄。獄具,坐議大臣當死。寧宗知岳名,欲生之,彌遠曰:“是欲
殺臣者。”竟杖死東市。
鄧若水,字平仲,隆州井研人。博通經史,為文章有氣骨。吳曦叛,州縣莫
敢抗,若水方為布衣,憤甚,將殺縣令,起兵討之。夜刲雞盟其仆曰:“我明日
謁知縣,汝密懷刃以從,我顧汝,即殺之。”仆佯許諾,至期三顧不發。歸責其
仆以背盟,仆曰:“平人尚不可殺,況知縣乎?此何等事,而使我為之。”若水
乃仗劍徒步如武興,欲手刃曦,中道聞曦死,乃還。人皆笑其狂,而壯其志。
登嘉定十三年進士第。時史彌遠柄國久,若水對策極論其奸,請罷之,更命
賢相,否則必為宗社憂。考官置之末甲。策語播行,都士爭誦之。彌遠怒,諭府
尹使逆旅主人幾其出入,將置之罪,或為之解,乃已。
理宗即位,應詔上封事曰:
行大義然後可以弭大謗,收大權然後可以固大位,除大奸然後可以息大難。
寧宗皇帝晏駕,濟王當繼大位者也,廢黜不聞於先帝,過失不聞於天下。史
彌遠不利濟王之立,夜矯先帝之命,棄逐濟王,並殺皇孫,而奉迎陛下。曾未半
年,濟王竟不幸於湖州。揆以《春秋》之法,非弒乎?非篡乎?非攘奪乎?當悖
逆之初,天下皆歸罪彌遠而不敢歸過於陛下者,何也?天下皆知倉卒之間,非陛
下所得知,亦諒陛下必無是心也,亦料陛下必能清表妖氛,以雪先帝、濟王父子
終天之憤。今逾年矣,而乾剛不決,威斷不行,無以大慰天下之望。昔之信陛下
之必無者,今或疑其有。昔之信陛下不知者,今或疑其知。陛下何以忍清明天日,
而以此身受此污辱也?蓋亦求明是心於天下,而俾有辭於千古乎?為陛下之計,
莫若遵泰伯之至德,伯夷之清名,季子之高節,而後陛下之本心明於天下。此臣
所謂行大義以弭大謗,策之上也。
自古人君之失大權,鮮有不自廢立之際而盡失之。當其廢立之間,威動天下。
既立則眇視人主,是故強臣挾恩以陵上,小人怙強以無上,久則內外相為一體,
為上者喑默以聽其所為,日朘月削,殆有人臣之所不忍言者。威權一去,人主雖
欲固其位,保其身,有不可得。宣繒、薛極,彌遠之肺腑也;王愈,其耳目也;
盛章、李知孝,其鷹犬也;馮榯,其爪牙也。彌遠之欲行某事,害某人,則此
數人者相與謀之,曷嘗有陛下之意行乎其間哉?臣以為不除此數凶,陛下非惟不
足以弭謗,亦未可以必安其位,然則陛下何憚久而不為哉?此臣所以謂收大權以
定大位,策之次也。
次而不行,又有一焉,曰:除大奸然後可以弭大難。李全,一流民耳,寓食
於我,兵非加多,土地非加廣,勢力非特盛也。賈涉為帥,庸人耳,全不敢妄動,
何也?名正而言順也。自陛下即位,乃敢倔強,何也?彼有辭以用其眾也。其意
必曰:“濟王,先皇帝之子也,而彌遠放弒之。皇孫,先皇帝之孫也,而彌遠戕
害之。”其辭直,其勢壯,是以沿淮數十萬之師而不敢睥睨其鋒。雖曰今暫無事,
未也,安知其不一日羽檄飛馳,以濟王為辭,以討君側之惡為名?彌遠之徒,死
有餘罪,不可復惜,宗社生靈何辜焉?陛下今日而誅彌遠之徒,則全無辭以用其
眾矣。上而不得,則思其次,次而不得,則思其下,悲夫!
制置司不敢為附驛,卻還之。以格當改官,奏上,彌遠取筆橫抹之而罷。
嘉熙間,召為太學博士,當對,草奏數千言,略曰:“寧宗不豫,彌遠急欲
成其詐,此其心豈復願先帝之生哉?先帝不得正其終,陛下不得正其始,臣請發
冢斫棺,取其屍斬之,以謝在天之靈。往年臣嘗上封事,請禪位近屬,以洗不義
之污,無路自達,今其書尚在,謹昧死以聞。”
將對前一日,假筆吏於所親潘允恭,允恭素知若水好危言,諭筆吏使竊錄之。
允恭見之,懼並及禍,走告丞相喬行簡,亦大駭。翼日早朝,奏出若水通判寧國
府。退朝,召閣門舍人問曰:“今日有輪對官乎?”舍人以若水對,行簡曰:
“已得旨補外矣,可格班。”若水袖其書待廡下,舍人諭使去,若水怏怏而退。
自知不為時所容,到官數月,以言罷,遂不復仕,隱太湖之洞庭山。
賈似道在京湖,聞其名,辟參軍事。若水雅思其鄉,乃起從其招,因西歸蜀。
居山中,有盜夜劫之,若水危坐不動,盜擊其首,流血被面,亦不動,乃捨去。
若水為學務躬行,恥為空言。削木為主,大書曰“自古以來忠臣孝子義夫節婦之
位”,歲時祀之。有一子,膂力絕人,築山砦,以兵捍衛鄉井。砦破,舉家遇害。
僧真寶,代州人,為五台山僧正。學佛,能外死生。靖康之擾,與其徒習武
事于山中。欽宗召對便殿,眷齎隆縟。真寶還山,益聚兵助討。州不守,敵眾大
至,晝夜拒之,力不敵,寺舍盡焚。酋下令生致真寶,至則抗詞無撓,酋異之,
不忍殺也。使郡守劉騊誘勸百方,終不顧,且曰:“吾法中有口四之罪,吾既
許宋皇帝以死,豈當妄言也?”怡然受戮。北人聞見者嘆異焉。
莫謙之,常州宜興僧人也。德祐元年,糾合義士捍禦鄉閭,詔為溧陽尉。是
冬,沒於戰陳,贈武功大夫。
時萬安僧亦起兵,舉旗曰“降魔”,又曰:“時危聊作將,事定復為僧。”
旋亦敗死。
徐道明,常州天慶觀道士也。為管轄,賜紫。德祐元年,北兵圍城,道明謁
郡守姚訔請曰:“事急矣,君侯計將安出?”訔曰:“內無食,外無援,死守而
已。”道明亟還,慨然告其徒曰:“姚公誓與城俱亡,吾屬亦不失為義士。”乃
取觀之文籍置石函,藏坎中。兵屠城,道明危坐焫香,讀《老子》書。兵使之
拜,不顧,誦聲琅然;以刃脅之,不為動,遂死焉。
卷四百五十五  列傳第二百一十四_宋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猜你喜歡

卷四百五十五  列傳第二百一十四_宋史原文_國學 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