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唐書) 列傳十二

李襲吉,自言左相林甫之後,父圖,為洛陽令,因家焉。襲吉乾符末應進士
舉,遇亂,避地河中,依節度使李都,擢為鹽鐵判官。及王重榮代,不喜文士,
時喪亂之後,衣冠多逃難汾、晉間。襲吉訪舊至太原,武皇署為府掾,出宰榆社。
光啟初,武皇遇難上源,記室歿焉,既歸鎮,辟掌奏者,多不如旨。或有薦襲吉
能文,召試稱旨,即署為掌書記。襲吉博學多通,尤諳悉國朝近事,為文精意練
實,動據典故,無所放縱,羽檄軍書,辭理宏健。自武皇上源之難,與梁祖不協,
乾寧末,劉仁恭負恩,其間論列是非,交相聘答者數百篇,警策之句,播在人口,
文士稱之。三年,遷節度副使,從討王行瑜,拜右諫議大夫。及師還渭北,武皇
不獲入覲,為武皇作違離表,中有警句云:“穴禽有翼,聽舜樂以猶來;天路無
梯,望堯雲而不到。”昭宗覽之嘉嘆。洎襲吉入奏,面詔諭之,優賜特異。
(《北夢瑣言》:襲吉從李克用至渭南,令其入奏,帝重其文章,授諫議大夫,
使上事北省以榮之。)其年十二月,師還太原,王珂為浮梁於夏陽渡,襲吉從軍,
時笮斷航破,武皇僅免,襲吉墜河,得大冰承足,沿流七八里,還岸而止,救之
獲免。
天復中,武皇議欲修好於梁,命襲吉為書以貽梁祖,書曰:
一別清德,十有餘年,失意杯盤,爭鋒劍戟。山長水闊,難追二國之歡;雁
逝魚沉,久絕八行之賜。比者仆與公實聯宗姓,原忝恩行,投分深情,將期棲托,
論交馬上,薦美朝端,傾向仁賢,未省疏闕。豈謂運由奇特,謗起奸邪。毒手尊
拳,交相於幕夜;金戈鐵馬,蹂踐於明時。狂藥致其失歡,陳事止於堪笑。今則
皆登貴位,盡及中年,蘧公亦要知非,君子何勞用壯。今公貴先列辟,名過古人。
合縱連衡,本務家邦之計;拓地守境,要存子孫之基。文王貴奔走之交,仲尼譚
損益之友,仆顧慚虛薄,舊忝眷私,一言許心,萬死不悔,壯懷忠力,猶勝他人,
盟於三光,願赴湯火。公又何必終年立敵,懇意相窺,徇一時之襟靈,取四郊之
倦弊,今日得其小眾,明日下其危牆,弊師無遺鏃之憂,鄰壤抱剝床之痛。又慮
悠悠之黨,妄瀆聽聞,見仆韜勇枕威,戢兵守境,不量本末,誤致窺覦。
且仆自壯歲已前,業經陷敵,以殺戮為東作,號兼併為永謀。及其首陟師壇,
躬被公兗,天子命我為群後,明公許我以下交,所以斂跡愛人,蓄兵務德,收燕
薊則還其故將,入蒲坂而不負前言。況五載休兵,三邊校士,鐵騎犀甲,雲屯谷
量。馬邑兒童,皆為銳將;鷲峰宮闕,鹹作京坻。問年猶少於仁明,語地幸依於
險阻,有何覘睹,便誤英聰。
況仆臨戎握兵,粗有操斷,屈伸進退,久貯心期。勝則撫三晉之民,敗則征
五部之眾,長驅席捲,反首提戈。但慮隳突中原,為公後患,四海群謗,盡歸仁
明,終不能見仆一夫,得仆一馬。銳師儻失,則難整齊,請防後艱,願存前好。
矧復陰山部落,是仆懿親;回紇師徒,累從外舍。文靖求始畢之眾,元海征五部
之師,寬言虛詞,猶或得志。今仆散積財而募勇輩,輦寶貨以誘義戎,征其密親,
啗以美利,控弦跨馬,寧有數乎!但緣荷位天朝,惻心疲瘵,峨峨亭障,未忍起
戎。亦望公深識鄙懷,洞回英鑒,論交釋憾,慮禍革心,不聽浮譚,以傷霸業。
夫《易》惟忌滿,道貴持盈,儻恃勇以喪師,如擎盤而失水,為蛇刻鶴,幸賜徊
翔,
僕少負褊心,天與直氣,間謀詭論,誓不為之。唯將藥石之譚,願托金蘭之
分。儻愚衷未豁,彼抱猶迷,假令罄三朝之威,窮九流之辯,遣回肝膈,如俟河
清。今者執簡吐誠,願垂保鑒。
仆自眷私睽隔,翰墨往來,或有鄙詞,稍侵英聽,亦承嘉論,每賜罵言。敘
歡既罷於尋戈,焚謗幸蠲其載筆,窮因尚口,樂貴和心,願祛沉閼之嫌,以復塤
篪之好。今者卜於嚬分,不欲因人,專遣使乎,直詣鈴閣。古者兵交兩地,使在
其間,致命受辭,倖存前志。昔賢貴於投分,義士難於屈讎,若非仰戀恩私,安
可輕露肝膈,淒淒丹愫,炳炳血情,臨紙向風,千萬難述。
梁祖覽之,至“毒手尊拳”之句,怡然謂敬翔曰:“李公斗絕一隅,安得此
文士!如吾之智算,得襲吉之筆才,虎傅翼矣!”又讀至“馬邑兒童”、“陰山
部落”之句,梁祖怒謂敬翔曰:“李太原殘喘余息,猶氣吞宇宙,可詬罵之。”
及翔為報書,詞理非勝,由是襲吉之名愈重。(《通鑑考異》引《唐末見聞錄》
載全忠回書云:前年洹水,曾獲賢郎;去歲青山,又擒列將。蓋梁之書檄,皆此
類也。)
自廣明大亂之後,諸侯割據方面,競延名士,以掌書檄。是時梁有敬翔,燕
有馬郁,華州有李巨川,荊南有鄭準,(《唐新纂》云:鄭準,士族,未第時,
佐荊門上欲蓮幕,飛書走檄,不讓古人,秉直去邪,無慚往哲,考準為成汭書記,
汭封上谷郡王。)鳳翔有王超,(《北夢瑣言》:唐末,鳳翔判官王超,推奉李
茂貞,挾曹、馬之勢,箋奏文檄,恣意翱翔。後為興元留後,遇害,有《鳳鳴集》
三十卷行於世。)錢塘有羅隱,魏博有李山甫,皆有文稱,與襲吉齊名於時。
襲吉在武皇幕府垂十五年,視事之暇,唯讀書業文,手不釋卷。性恬於榮利,
獎誘後進,不以己能格物。參決府事,務在公平,不交賂遺,綽綽有士大夫之風
概焉。天祐三年六月,以風病卒於太原。同光二年,追贈禮部尚書。
王緘,幽州劉仁恭故吏也。少以刀筆直記室,仁恭假以幕職,令使鳳翔。還
經太原,屬仁恭阻命,武皇留之。緘堅辭復命,書詞稍抗,武皇怒,下獄詰之,
謝罪聽命,乃署為推官,歷掌書記。(《契丹國志·韓延徽傳》:延徽自契丹奔
晉,晉王欲置之幕府掌書記,王緘嫉之,延徽不自安,求東歸省母,遂復入契丹,
寓書於晉王,敘所以北去之意。且曰:“非不戀英主,非不思故鄉,所以不留,
正懼王緘之讒耳。”)從莊宗經略山東,承制授檢校司空、魏博節度使。緘博學
善屬文,燕薊多文士,緘後生,未知名,及在太原,名位驟達。燕人馬郁,有盛
名於鄉里,而緘素以吏職事郁。及郁在太原,謂緘曰:“公在此作文士,所謂避
風之鳥,受賜於魯人也。”每於公宴,但呼王緘而已。十年,從征幽州,既獲仁
恭父子,莊宗命緘為露布,觀其旨趣。緘起草無所辭避,義士以此少之。胡柳之
役,緘隨輜重前行,歿於亂兵。際晚,盧質還營,莊宗問副使所在,曰:“某醉
不之知也。”既而緘凶問至,莊宗流涕久之,得其喪,歸葬太原。
李敬義,本名延古,太尉衛公德裕之孫。初隨父煒貶連州,遇赦得還。嘗從
事浙東,自言遇涿道士,謂之曰:“子方厄運,不宜仕進。”敬義悚然對曰;“
吾終老賤哉?”涿曰:“自此四十三年,必遇聖王大任,子其志之。”敬義以為
然,乃無心仕宦,退歸洛南平泉舊業。為河南尹張全義所和,歲時給遺特厚,出
入其門,欲署幕職,堅辭不就。
初,德裕之為將相也,大有勛於王室,出藩入輔,綿歷累朝;及留守洛陽,
有終焉之志,於平泉置別墅,采天下奇花異竹、珍木怪石,為園池之玩。自為家
戒序錄,志其草木之得處,刊於石,云:“移吾片石,折樹一枝,非子孫也。”
洎巢、蔡之亂,洛都灰燼,全義披榛而創都邑,李氏花木,多為都下移掘,樵人
鬻賣,園亭掃地矣。有醒酒石,德裕醉即踞之,最保惜者。光化初,中使有監全
義軍得此石,置於家園。敬義知之,泣渭全義曰:“平泉別業,吾祖戒約甚嚴,
子孫不肖,動違先旨。”因托全義請石於監軍。他日宴會,全義謂監軍曰:“李
員外泣告,言內侍得衛公醒酒石,其祖戒堪哀,內侍能回遺否?”監軍忿然厲聲
曰:“黃巢敗後,誰家園池完復,豈獨平泉有石哉!”全義始受黃巢偽命,以為
詬己,大怒曰:“吾今為唐臣,非巢賊也。”即署奏笞斃之。
昭宗遷都洛陽,以敬義為司勛員外郎。柳璨之陷裴、趙諸族,希梁祖旨奏云:
“近年浮薄相扇,趨競成風,乃有臥邀軒冕,視王爵如土梗者。司空圖、李敬義
三度除官,養望不至,鹹宜屏黜,以勸事君者。”翌日,詔曰:“司勛史外郎李
延古,世荷國恩,兩葉相位,幸從筮仕,累忝寵榮,多歷歲時,不趨班列。而自
遷都卜洛,紀律載張,去明庭而非遙,處別墅而無懼,罔思報效,姑務便安。為
臣之節如斯,貽厥之謀何在!須加懲責,以肅朝倫,九寺勾稽,尚謂寬典,可責
授衛尉寺主簿。”司空圖亦追停前詔,任從閒適。圖,唐史有傳。(《舊唐書·
哀帝紀》:六月戊申,敕前司勛員外郎、賜緋魚袋李延古責授衛尉寺主簿。九月
壬寅,敕前大中大夫、尚書兵部侍郎、賜紫金魚袋司空圖放還中條山。蓋延古與
司空圖同時被劾,其降敕則有先後也。)時全義既不能庇護,乃密托楊師厚,令
敬義潛往依之,因挈族客居衛州者累年,師厚給遺周厚。
十二年,莊宗定河朔,史建瑭收新鄉,敬義謁見。是歲,上遣使迎至魏州,
置北京留守判官承制拜工部尚書,奉使王鎔。敬義以遠祖趙郡,見鎔展維桑之敬,
鎔遣判官李翥送《贊皇集》三卷,令謁前代碑壠,使還,歸職太原。監軍張承業
尤不悅本朝宰輔子孫,待敬義甚薄,或面折於公宴,或指言德裕過惡,敬義不得
志,鬱憤而卒。同光二年,贈右僕射。(《五代史闕文》:司空圖,字表聖,自
言泗州人。少有俊才,威通中,一舉登進士第。雅好為文,躁於進取,頗臬矜伐,
端士鄙之。初,從事使府,及登朝,驟歷清要。巢賊之亂,車駕播遷,圖有先人
舊業在中條山,極林泉之美,圖自禮部員外郎,因避地焉,日以詩酒自娛。屬天
下板蕩,士多往依之,互相推獎,由是聲名藉甚。昭宗反正,以戶部侍郎征至京
師。圖既負才慢世,謂己當為宰輔,時要惡之,稍抑其銳,圖憤憤謝病,復歸中
條。與人書疏,不名官位,但稱知非子,又稱耐辱居士。其所居曰禎貽溪,溪上
結茅屋,命曰休休亭,常自為記雲。臣謹案:圖,河中虞鄉人,少有文彩,未為
鄉里所稱。會王凝自尚書郎出為州絳刺史,圖以文謁之,大為凝所賞嘆,由是知
名。未幾,凝入知制誥,遷中書舍人、知貢舉。擢圖上第。頃之,凝出為宣州觀
察使,辟圖為從事。既渡江,御史府奏圖監察,下詔追之。圖感知己之恩,不忍
輕離幕府,滿百日不赴闕,為台司所劾,遂以本官分司。久之,征拜禮部員外郎,
俄知制誥,故集中有文曰:戀恩稽命,點系洛師,於今十年,方忝綸閣,此豈躁
於進取者耶!舊史不詳,一至於此。圖見唐政多僻,中官用事,知天下必亂,即
棄官歸中條山。尋以中書舍人征,又拜禮部、戶部侍郎,皆不起。及昭宗播遷華
下,圖以密邇乘輿,即時奔問,復辭還山,故詩曰“多病形容五十三,誰憐借笏
趙朝參”,此豈有意於相位耶!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請圖撰碑,得絹數千匹,圖致
於虞鄉市心,恣鄉人所取,一日而盡。是時盜賊充斥,獨不入王官谷,河中士人
依圖避難,全者甚眾。昭宗東遷,又以兵部侍郎召至洛下,為柳璨所阻,一謝而
退。梁祖受禪,以禮部尚書征,辭以老疾,卒時年八十餘。臣又案:梁室大臣,
如敬翔、李振、杜曉、楊涉等,皆唐朝舊族,本當忠義立身,重侯累將,三百餘
年,一旦委質朱梁,其甚者贊成弒逆。惟圖以清直避世,終身不事梁祖,故《梁
史》揭圖小瑕以泯大節者,良有以也。)
盧汝弼,(《宣和書譜》:汝弼字子諧,祖綸,唐貞元年有詩名。父簡求,
為河東節度使。汝弼少力學,不喜為世胄,篤志科舉,登進士第,文彩秀麗,一
時士大夫稱之。)唐昭宗景福中,擢進士第,歷台省。昭宗自秦遷洛,時為祠部
郎中、知制誥。時梁祖凌弱唐室,殄滅衣冠,懼禍渡河,由上黨歸於晉陽。初,
武皇平王行瑜,天子許承制授將吏官秩。是時藩侯倔強者,多偽行墨制,武皇恥
而不行,長吏皆表授。及莊宗嗣晉王位,承制置吏,又得汝弼,有若符契,由是
除補之命,皆出汝弼之手,既而畿內官吏,考課議擬,奔走盈門,頗以賄賂聞,
士論少之。洎帝平定趙、魏,汝弼每請謁迎勞,必陳說天命,顒俟中興,帝亦以
宰輔期之。建國前,卒於晉。(《宣和書譜》:贈兵部尚書。)
李德休,字表逸,趙郡贊皇人也。祖絳,山南西道節度使,唐史有傳。父璋,
宣州觀察使。德休登進士第,歷鹽鐵官、渭南尉、右補闕、侍御史。天祐初,兩
京喪亂,乃寓跡河朔,定州節度使王處直闢為從事。莊宗即位於魏州,征為御史
中丞,轉兵部、吏部侍郎,權知左丞,以禮部尚書致仕。卒時年七十四。贈太子
少保。
蘇循,父特,陳州刺史。循,鹹通中登進士第,累歷台閣。昭宗朝,再至禮
部尚書。循性阿諛,善承順苟容,以希進取。昭宗自遷洛之後,梁祖凶勢日滋,
唐室舊臣,陰懷主辱之憤,名族之胄,往往有違禍不仕者,唯循希旨附會。及梁
祖失律於淮南,西屯於壽春,要少帝欲授九錫。朝臣或議是非,循揚言云:“梁
王功業顯大,歷數有歸,朝廷速宜揖讓。”當時朝士畏梁祖如虎,罔敢違其言者。
明年,梁祖逼禪,循為冊禮副使。梁祖既受命,宴於元德殿,舉酒曰:“朕夾輔
日淺,代德未隆,置朕及此者,群公推崇之意也。”楊涉、張文蔚慚懼失對,致
謝而已。循與張禕、薛貽矩因盛陳梁祖之德業,應天順人之美。循自以奉冊之勞,
旦夕望居宰輔,而敬翔惡其為人,謂梁祖曰:“聖祚維新,宜選端士,以鎮風俗。
如循等輩,俱無士行,實唐家之鴟梟,當今之狐魅,彼專賣國以取利,不可立維
新之朝。”
初,循子楷,乾寧二年登進士第。中使有奏御者云:“今年進士二十餘人,
僥倖者半,物論以為不可。”昭宗命學士陸扆、馮渥重試於雲韶殿,及格者一十
四人。詔云:“蘇楷、盧賡等四人,詩句最卑,蕪累頗甚,曾無學業,敢竊科名,
浼我至公,難從濫進,宜付所司落下,不得再赴舉場。”楷以此慚恨,長幸國家
之災。昭宗遇弒,輝王嗣位,國命出於朱氏,楷始得為起居郎。
柳璨陷害朝臣,衣冠惕息,無敢言者。初,梁祖欲以張廷范為太常卿,裴樞
以為不可。柳璨懼梁祖之毒,乃歸過於樞,故裴、趙罹白馬之禍。楷因附璨,復
依廷范。時有司初定昭宗諡號,楷謂廷范曰:“謚者所以表行實,前有司之謚先
帝為昭宗,所謂名實不副。司空為樂卿,余忝史職,典章有失,安得不言。”乃
上疏曰:“帝王御宇,察理亂以審污隆;祀享配天,資諡號以定升降。故臣下君
上,皆不得而私也。先帝睿哲居尊,恭儉垂化,其於善美,孰敢蔽虧。然而否運
莫興,至理猶郁,遂致四方多事,萬乘播遷。始則宦豎凶狂,受幽辱於東內;終
則嬪嬙悖亂,罹夭閼於中闈。其於易名,宜循考行。有司先定尊謚曰聖穆景文孝
皇帝,廟號昭宗,敢言溢美,似異直書。今郊禋有日,祫祭惟時,將期允愜列聖
之心,更在詳議新廟之稱,庶使葉先朝罪己之德,表聖上無私之明。”(《舊唐
書》云:蘇楷目不知書,僅能執筆,其文羅袞作也。)太常卿張廷范奏議曰:“
昭宗初實彰於聖德,後漸減於休明,致季述幽辱於前,茂貞劫幸於後,雖數拘厄
運,亦道失始終。違陵寢於西京,徙兆民於東洛,軔輦輅未逾於寒暑,行大事俄
起於宮闈。謹聞執事堅固之謂恭,亂而不損之謂靈,武而不遂之謂莊,在國逢難
之謂閔,因事有功之謂襄。今請改謚曰恭靈莊閔皇帝,廟號襄宗。”輝王答詔曰:
“勉依所奏,哀咽良深。”楷附會幸災也如是。
及梁祖即位於汴,楷自以遭遇千載一時,敬翔深鄙其行。尋有詔云:“蘇楷、
高貽休、蕭聞禮等,人才寢陋,不可塵穢班行,並勒歸田裡。”循、楷既失所望,
懼以前過獲罪,乃退歸河中依朱友謙。莊宗將即位於魏州,時百官多缺,乃求訪
本朝衣冠,友謙令赴行台。時張承業未欲莊宗即尊位,諸將賓僚無敢贊成者,及
循至,入衙城見府廨即拜,謂之拜殿。時將吏未行蹈舞禮,及循朝謁,即呼萬歲
舞抃,泣而稱臣,莊宗大悅。翼日,又獻大筆三十管,曰“畫日筆”,莊宗益喜。
承業聞之怒,會盧汝弼卒,即令循守本官,代為副使。明年春,循因食蜜雪,傷
寒而卒。同光二年,贈左僕射,以楷為員外郎。天成中,累歷使幕,會執政欲糾
其駁謚之罪,竟以憂慚而卒。
史臣曰:昔武皇之樹霸基,莊宗之開帝業,皆旁求多士,用佐丕圖。故數君
子者,或以書檄敏才,或以搢紳舊族,鹹登貴仕,諒亦宜哉!唯蘇循贊梁祖之強
禪,蘇楷駁昭宗之舊謚,士風臣節,豈若是乎!斯蓋文苑之豺狼,儒林之荊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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