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三 列傳第二十一

○張通古 張浩 張汝霖 張玄素 張汝弼 耶律安禮 納合椿年 祁宰
張通古,字樂之,易州易縣人。讀書過目不忘,該綜經史,善屬文。遼天慶
二年進士第,補樞密院令史。丁父憂,起復,懇辭不獲,因遁去,屏居興平。太
祖定燕京,割以與宋。宋人慾收人望,召通古。通古辭謝,隱居易州太寧山下。
宗望復燕京,侍中劉彥宗與通古素善,知其才,召為樞密院主奏,改兵刑房承旨。
天會四年,初建尚書省,除工部侍郎,兼六部事。高慶裔設磨勘法,仕宦者多奪
官,通古亦免去。遼王宗乾素知通古名,惜其才,遣人諭之使自理。通古不肯,
曰:“多士皆去,而己何心,獨求用哉!”宗乾為論理之。除中京副留守,為詔
諭江南使,宋主欲南面,使通古北面。通古曰:“大國之卿當小國之君。天子以
河南、陝西賜之宋,宋約奉表稱臣,使者不可以北面。若欲貶損使者,使者不敢
傳詔。”遂索馬欲北歸。宋主遽命設東西位,使者東面,宋主西面,受詔拜起皆
如儀。使還,聞宋已置戍河南,謂送伴韓肖胄曰:“天子裂壤地益南國,南國當
思圖報大恩。今輒置守戍,自取嫌疑,若興師問罪,將何以為辭?江左且不可保,
況齊乎?”肖胄惶恐曰:“敬聞命矣。”即馳白宋主。宋主遽命罷戍。通古至上
京,具以白宗乾,且曰:“及其部置未定,當議收復。”宗乾喜曰:“是吾志也。”
即除參知行台尚書省事。未幾,詔宗弼復取河南,通古請先行至汴諭之。比至
汴,宋人已去矣。或謂通古曰:“宋人先退,詐也,今聞將自許、宿來襲我。”
通古曰:“南人宣言來者,正所以走耳。”乃使人覘之,宋人果潰去。宗弼撫髀
笑曰:“誰謂書生不能曉兵事哉?”
河南卒孫進詐稱“皇弟按察大王”,謀作亂。是時海陵為相,內懷覬覦,欲
先除熙宗弟胙王常勝,因孫進稱皇弟大王,遂指名為胙王以誣構之。熙宗自太子
濟安薨後,繼嗣未定,深以為念。裴滿後多專制,不得肆意後宮,頗鬱郁,因縱
酒,往往迷惑妄怒,手刃sha6*人。及海陵中傷胙王,熙宗以為信然不疑,遣護衛特
思就汴京鞫治。行台知熙宗意在胙王,導引孫進連屬之。通古執其咎,極力辯止。
及孫進引服,蓋假託名稱,將以惑眾,規取財物耳,實無其人也。特思奏狀,海
陵譖之曰:“特思且將徼福於胙王。”熙宗益以海陵為信,遂殺胙王,並特思殺
之。行台諸人乃責通古曰:“為君所誤,今坐死矣。”通古曰:“以正獲罪死,
賢於生。”海陵既殺胙王,不復緣害他人,由是坐止特思,行台不坐。
天德初,遷行台左丞,進拜平章政事,封譚王,改封鄆王。以疾求解機務,
不許。拜司徒,封沈王。海陵御下嚴厲,收威柄,親王大臣未嘗少假以顏色,惟
見通古,必以禮貌。
會磁州僧法寶欲去,張浩、張暉欲留之不可得,朝官又有欲留之者。海陵聞
其事,詔三品以上官上殿,責之曰:“聞卿等每到寺,僧法寶正坐,卿等皆坐其
側,朕甚不取。佛者本一小國王子,能輕舍富貴,自苦修行,由是成佛,今人崇
敬。以希福利,皆妄也。況僧者,往往不第秀才,市井游食,生計不足,乃去為
僧,較其貴賤,未可與簿尉抗禮。閭閻老婦,迫於死期,多歸信之。卿等位為宰
輔,乃復效此,失大臣體。張司徒老成舊人,三教該通,足為儀表,何不師之?”
召法寶謂之曰:“汝既為僧,去住在己,何乃使人知之?”法寶戰懼,不知所為。
海陵曰:“汝為長老,當有定力,今乃畏死耶?”遂於朝堂杖之二百,張浩、張
暉杖二十。
正隆元年,以司徒致仕,進封曹王。是年,薨,年六十九。
通古天資樂易,不為表襮,雖居宰相,自奉如寒素焉。子沉,天德三年,
賜楊建中榜及第。
張浩,字浩然,遼陽渤海人。本姓高,東明王之後。曾祖霸,仕遼而為張氏。
天輔中,遼東平,浩以策乾太祖,太祖以浩為承應御前文字。天會八年,賜進士
及第,授秘書郎。太宗將幸東京,浩提點繕修大內,超遷衛尉卿,權簽宣徽院事,
管勾御前文字,初定朝儀。求養親,去職。起為趙州刺史。官制行,以中大夫為
大理卿。天眷二年,詳定內外儀式,歷戶、工、禮三部侍郎,遷禮部尚書。田珏
黨事起,台省一空,以浩行六部事。簿書叢委,決遣無留,人服其才。以疾求外,
補除彰德軍節度使,遷燕京路都轉運使。俄改平陽尹。平陽多盜,臨汾男子夜掠
人婦,浩捕得,榜殺之,盜遂衰息。近郊有淫祠,郡人頗事之。廟祝、田主爭香
火之利,累年不決。浩撤其祠屋,投其像水中。強宗黠吏屏跡,莫敢犯者。郡中
大治。乃繕葺堯帝祠,作擊壤遺風亭。
海陵召為戶部尚書,拜參知政事。天德二年,丁母憂。起復參知政事,進拜
尚書右丞。天德三年,廣燕京城,建設宮室。浩與燕京留守劉筈、大名尹盧彥倫
監護工作,命浩就擬差除。既而暑月,工役多疾疫。詔發燕京五百里內醫者,使
治療,官給藥物,全活多者與官,其次給賞,下者轉運司舉察以聞。
元元年,海陵定都燕京,改燕京為中都,改析津府為大興府。浩進拜平章
政事,賜金帶玉帶各一,賜宴於魚藻池。浩請凡四方之民欲居中都者,給復十年,
以實京城,從之。拜尚書右丞相兼侍中,封潞王,賜其子汝霖進士及第。未幾,
改封蜀王,進拜左丞相。正隆二年,改封魯國公。表乞致仕。海陵曰:“人君不
明,諫不行,言不聽,則宰相求去。宰相老病不能任事則求去。卿於二者何居?”
浩對曰:“臣羸病不堪任事,宰相非養病之地也,是以求去。”不許。
海陵欲伐宋,將幸汴,而汴京大內失火,於是使浩與敬嗣暉建設南京宮室。
浩從容奏曰:“往歲營治中都,天下樂然趨之。今民力未復,而重勞之,恐不似
前時之易成也。”不聽。浩朝辭,海陵問用兵利害。浩不敢正諫,乃婉詞以對,
欲以微止海陵用兵,奏曰:“臣觀天意,欲絕趙氏久矣。”海陵愕然曰:“何以
知之?”對曰:“趙構無子,樹立疏屬,其勢必生變,可不煩用兵而服之。”海
陵雖喜其言,而不能從也。浩至汴,海陵時時使宦者梁珫來視工役,凡一殿之
成,費累巨萬。珫指曰:“某處不如法式。”輒撤之。浩不能抗而與之均禮。
汴宮成,海陵自燕來遷居之。浩拜太傅、尚書令,進封秦國公。
海陵至汴,累月不視朝,日治兵南伐,部署諸將。浩欲奏事,不得見。會海
陵遣周福兒至浩家,浩附奏曰:“諸將皆新進少年,恐誤國事。宜求舊人練習兵
者,以為千戶謀克。”而海陵部署已定,惡聞其言,乃杖之。海陵自將發汴京,
皇后、太子居守。浩留治尚書省事。
世宗即位於遼陽,揚州軍變,海陵遇害。都督府使使殺太子光英於南京。浩
遣戶部員外郎完顏謀衍上賀表。明年二月,浩朝京師,入見。世宗謂曰:“朕思
天位惟艱,夙夜惕懼,不遑寧處。卿國之元老,當戮力贊治,宜令後世稱揚德政,
毋失委注之意也。”俄拜太師、尚書令,封南陽郡王。世宗曰:“卿在正隆時為
首相,不能匡救,惡得無罪。建設兩宮,殫竭民力,汝亦嘗諫,故天下不以咎汝,
惟怨正隆。而卿在省十餘年,練達政務,故復用卿為相,當自勉,毋負朕意。”
浩頓首謝。居數日,世宗謂浩曰:“卿為尚書令,凡人材有可用者,當舉用之。”
浩舉紇石烈志寧等,其後皆為名臣。
浩有疾,在告者久之。遣左司郎中高衎及浩侄汝弼宣諭。浩力疾入對,即詔
入朝毋拜,許設座殿陛之東,若有咨謀,然後進對。或體中不佳,不必日至省中,
大政可就第裁決。浩雖受詔,然每以退為請。三年夏,復申前請。乃除判東京留
守。疾不能赴任,因請致仕。
初,近侍有欲罷科舉者,上曰:“吾見太師議之。”浩入見,上曰:“自古
帝王有不用文學者乎?”浩對曰:“有。”曰:“誰歟?”浩曰:“秦始皇。”
上顧左右曰:“豈可使我為始皇乎!”事遂寢。
是歲,薨。上輟朝一日。詔左宣徽使趙興祥率百官致奠,賻銀千兩、重彩五
十端、絹五百匹。謚曰文康。明昌五年,配享世宗廟廷。泰和元年,圖像衍慶宮。
子汝為、汝霖、汝能、汝方、汝猷。
汝霖字仲澤,少聰慧好學,浩嘗稱之曰:“吾家千里駒也。”貞元二年,賜
呂忠翰榜下進士第,特授左補闕,擢大興縣令,再遷禮部員外郎、翰林待制。大
定八年,除刑部郎中,召見於香閣,諭之曰:“卿以待制除郎中,勿以為降。朕
以刑部闕漢官,故以授卿。且卿入仕未久,姑試其能耳。如職事修舉,當有升擢。
爾父太師以戶部尚書升諸相位,由崇德大夫躐遷金紫,卿所自見也。當既厥心,
無忝乃父。”明年,授太子左諭德兼禮部郎中。
先是,知登聞檢院王震改禮部郎中,世宗諭宰臣曰:“此除未允人望,禮官
當選有學術士,如張汝霖者可也。”於是,命汝霖兼之而除震別職。擢刑部侍郎。
以憂解,起復為太子詹事,遷太子少師兼御史中丞。世宗召謂曰:“卿嘗言,監
察御史所察州縣官多因沽買以得名譽,良吏奉法不為表襮,必無所稱。朕意亦
然。卿今為台官,可革其弊。”尋改中都路都轉運使、太子少師兼禮部尚書,俄
轉吏部,為御史大夫。
時將陵主簿高德溫大收稅戶米,逮御史獄。汝霖具二法上。世宗責之曰:
“朕以卿為公正,故登用之。德溫有人在宮掖,故朕頗詳其事。朕肯以宮掖之私
撓法耶?不謂卿等顧徇如是。”汝霖跪謝。久之,上顧左諫議大夫楊伯仁曰:“台
官不正如此。”伯仁奏曰:“罪疑惟輕,故具二法上請,在陛下裁斷耳。且人材
難得,與其材智而邪,不若用愚而正者。”上作色曰:“卿輩皆愚而不正者也。”
未幾,復坐失出大興推官高公美罪,謫授棣州防禦使。頃之,復為太子少師兼禮
部尚書。拜參知政事,太子少師如故。是日,汝霖兄汝弼亦進拜尚書左丞,時人
榮之。
後因朝奏日論事上前,世宗謂曰:“朕觀唐史,見太宗行事初甚厲精,晚年
與群臣議多飾辭,朕不如是也。”又曰:“唐太宗,明天子也,晚年亦有過舉。
朕雖不能比跡聖帝明王,然常思始終如一。今雖年高,敬慎之心無時或怠。”汝
霖對曰:“古人有言,‘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魏
徵所言守成難者,正謂此也。”上以為然。二十五年,章宗以原王判大興府事,
上命汝霖但涓視事日且加輔導。尋坐擅支東宮諸皇孫食料,奪官一階。久之,遷
尚書右丞。
是時,世宗在位久,熟悉天下事,思得賢材與圖致治,而大臣皆依違苟且
無所薦達。一日,世宗召宰臣謂曰:“卿等職居輔相,曾無薦舉何也?且卿等老
矣,殊無可以自代者乎?惟朕嘗言某人可用,然後從而言之。卿等既無所言,必
待朕知而後進用,將復有幾?”因顧汝霖曰:“若右丞者,亦因右丞相言而知也。”
汝霖對曰:“臣等苟有所知,豈敢不薦,但無人耳。”上曰:“春秋諸國分裂,
土地偏小,皆稱有賢。今天下之大,豈無人才?但卿等不舉而已。今朕自勉,庶
幾致治。他日子孫誰與共治乎?”汝霖等皆有慚色。二十八年,進拜平章政事,
兼修國史,封芮國公。世宗不豫,與太尉徒單克寧、右丞相襄同受顧命。章宗即
位。加銀青榮祿大夫,進封莘。
先是,右丞相襄言:“熙宗聖節蓋七月七日,為系景宣忌辰,更用正月受外
國賀。今天壽節在七月,雨水淫暴,外方人使赴闕,有礙行李,乞移他月為便。”
汝霖言:“帝王之道當示信於天下。昔宋主構生日,亦系五月。是時,都在會寧,
上國遣使賜禮,不聞有霖潦礙阻之說。今與宋構好日久,遽以暑雨為辭,示以不
實。萬一雨水逾常,愆期到闕,猶愈更用別日。”參知政事劉瑋、御史大夫唐括
貢、中丞李晏、刑部尚書兼右諫議大夫完顏守貞、修起居注完顏烏者、同知登聞
檢院事孫鐸亦皆言其不可。帝初從之,既而竟用襄議。時帝在諒陰,初出獵,諫
院聯章言心喪中未宜。其後冬獵,汝霖諫之。詔答曰:“卿能每事如此,朕復何
憂。然時異事殊,難同古昔,如能斟酌得中,斯為當矣。”
一日,帝謂宰臣曰:“今之用人,太拘資歷,如此何能得人?”汝霖奏曰:
“不拘資格,所以待非常之材。”帝曰:“崔祐甫為相,未逾年薦八百人,豈皆
非常材耶?”時有司言民間收藏制文,恐因而滋訟,乞禁之。汝霖謂:“王者之
法,譬猶江、河,欲使易避而難犯。本朝法制,坦然明白,今已著為不刊之典,
天下之人無不聞誦。若令私家收之,則人皆曉然不敢為非,亦助治之一端也。不
禁為便。”詔從之。
明昌元年三月,表乞致仕,不許。十二月,卒。時帝獵饒陽,訃聞,敕百官
送葬,賻禮加厚,謚曰文襄。
汝霖通敏習事,凡進言必揣上微意,及朋附多人為說,故言不忤而似忠也。
初,章宗新即位,有司言改造殿庭諸陳設物,日用繡工一千二百人,二年畢事。
帝以多費,意輟造。汝霖曰:“此非上服用,未為過侈。將來外國朝會,殿宇壯
觀,亦國體也。”其後奢用浸廣,蓋汝霖有以導之雲。
張玄素,字子真,與浩同曾祖。祖祐,父匡,仕遼至節度使。玄素初以蔭得
官。高永昌據遼陽,玄素在其中。斡魯軍至,乃開門出降,特授世襲銅州猛安。
天會間,歷西上閣門使、客省使、東宮計司。天眷元年,以靜江軍節度使知涿州,
察廉最,進官一階。皇子魏王道濟遙領中京,以玄素為魏王府同提點,尋改鎮西
軍節度使,遷東京路都轉運使,改興平軍節度使。正隆末年,天下盜起,玄素髮
民夫增築城郭,同僚諫止之,不聽。未幾,寇掠鄰郡,皆無備,而興平獨安。世
宗即位,玄素來見於東京。玄素在東京,希海陵旨,言世宗嘗取在官黃糧,及摭
其數事。至是來見,世宗一切不問。玄素與李石力言宜早幸燕京,上深然之。遷
戶部尚書,出鎮定武,遂致仕。年八十四,卒。
玄素厚而剛毅,人畏憚之。往往以片紙署字其上治瘧疾,輒愈,人皆異之。
汝弼,字仲佐,父玄征,彰信軍節度使,玄素之兄也。汝弼初以父蔭補官。
正隆二年,中進士第,調瀋州樂郊縣主簿。玄征妻高氏與世宗母貞懿皇后有屬,
世宗納玄征女為次室,是為元妃。張氏生趙王允中。世宗即位於遼陽,汝弼與叔
玄素俱往歸之,擢應奉翰林文字。
世宗御翠巒閣,召左司郎中高衎及汝弼問曰:“近日除授,外議何如?宜以
實奏,毋少隱也。有不可用者當改之。”衎、汝弼皆無以對。自皇統以來,內藏
諸物費用無度,吏夤緣為奸,多亡失。汝弼與宮籍直長高公穆、入殿小底王添兒
閱實之,以類為籍,作四庫以貯之。於是,內藏庫使王可道等皆杖一百,汝弼等
各進階。頃之,兼修起居注,轉右司員外郎。母憂去官。起復吏部郎中,累遷吏
部尚書,拜參知政事。
詔徙女直猛安謀克於中都,給以近郊官地,皆塉薄。其腴田皆豪民久佃,
遂專為己有。上出獵,猛安謀克人前訴所給地不可種藝,詔拘官田在民久佃者與
之。因命汝弼議其事。請“條約立限,令百姓自陳。過限,許人首告,實者與賞。”
上可其奏。仍遣同知中都轉運使張九思拘籍之。
上問:“高麗、夏皆稱臣。使者至高麗,與王抗禮。夏王立受,使者拜,何
也?”左丞襄對曰:“故遼與夏為甥舅,夏王以公主故,受使者拜。本朝與夏約
和,用遼故禮,所以然耳。”汝弼曰:“誓書稱一遵遼國舊儀,今行之已四十年,
不可改也。”上曰:“卿等言是也。”上聞尚書省除授小官多不稱職,召汝弼至
香閣謂之曰:“他宰相年老,卿等宜盡心。”汝弼對曰:“材薄不足以副聖意耳。”
進拜尚書右丞。於是,戶部糶官倉粟,汝弼請使暖湯院得糴之。上讓曰:“汝欲
積陰德邪?何區區如此。”
左丞相徒單克寧得解政務,為樞密使。是日,汝弼亦懷表乞致仕。上使人止
之曰:“卿年未老,未可退也。”進左丞,與族弟參知政事汝霖同日拜,族裡以
為榮。有年未六十而乞致仕者,上不許。汝弼曰:“聖旨嘗許六十致仕。”上責
之曰:“朕嘗許至六十者致仕,不許未六十者。且朕言六十致仕,是則可行,否
則當言。卿等不言,皆此類也。”久之,坐擅增諸皇孫食料,與丞相守道、右丞
粘割斡特剌、參政張汝霖各削官一階。上曰:“準法當解職,但示薄責耳。”汝
弼在病告,上謂宰相曰:“汝弼久居執政,練習制度,頗能斟酌人材,而用心不
正。”乃罷為廣寧尹,賜通犀帶。
汝弼為相,不能正諫。上所欲為,則順而導之,所不欲為,則微言以觀其意。
上責之,則婉辭以引過,終不忤之也。而上亦知之。且黷貨,以計取諸家名園甲
第珍玩奇好,士論薄之。二十七年,薨。
汝弼既與永中,甥舅,陰相為黨。章宗即位,汝弼妻高氏每以邪言怵永中,
覬非望,畫永中母像,侍奉祈祝,使術者推算永中。有司鞫治,高氏伏誅。事連
汝弼,上以事覺在汝弼死後,得免削奪。
耶律安禮,本名納合,系出遙輦氏。幼孤,事母以孝聞。遼季,間關避難,
未嘗一日怠溫凊。入朝,當路者重其行義,使主帥府文字,授左班殿直。天眷
初,從元帥于山西。母喪,不克歸葬,主帥憐之,賻禮甚厚。安禮冒大暑,挽柩
行千餘里,哀毀骨立,行路嗟嘆。服除,由行台吏、禮部主事累遷工部侍郎,改
左司郎中。
天德間,罷行台尚書省,入為工部侍郎,累遷本部尚書。明年冬,為宋國歲
元使。被詔鞫治韓王亨獄於廣寧。亨無反狀,安禮還奏。海陵怒,疑安禮梁王宗
弼故吏,乃責安禮曰:“孛迭有三罪。其論阿里出虎有誓券不當死,既引伏。其
謂不足進馬,及密遣刺客二者,安得無之?汝等來奏,欲測我喜怒以為輕重耳。”
乃遣安禮再往,與李老僧同鞫之。老僧由是殺亨於獄。海陵猶謂安禮輒殺亨以絕
事跡,親戚得以不坐。安禮之不附上刻下乃如此。
改吏部尚書,護大房山諸陵工作。拜樞密副使,封譚國公,遷尚書右丞,進
封郕國公,轉左丞。議降累朝功臣封爵,密諫伐江南,忤海陵意,罷為南京留
守,封溫國公。安禮長於吏事,廉謹自將,從帥府再伐宋,寶貨人口一無所取。
貴為執政,奴婢止數人,皆有契券,時議賢之。薨,年五十六。
納合椿年,本名烏野。初置女直字,立學官於西京,椿年與諸部兒童俱入學,
最號警悟。久之,選諸學生送京師,俾上京教授耶魯教之,椿年在選中。補尚書
省令史,累官殿中侍御史,改監察御史。海陵為相,薦為右司員外郎,編定新制。
海陵篡立,以為諫議大夫。椿年有酒失,海陵使之戒酒,遂終身不復飲。改秘書
監,修起居注,授世襲猛安,為翰林學士兼御史中丞。貞元初,起上京諸猛安於
中都、山東等路安置,以勞賜玉帶閒廄馬。奉遷山陵,還為都點檢。賜今名,拜
參知政事。海陵謂椿年曰:“如卿吏材甚難得,復有如卿者乎?”椿年薦大理丞
紇石烈婁室。海陵以婁室為右司員外郎。未旬日,海陵謂椿年曰:“吾試用婁室,
果如卿言。惟賢知賢,信矣。”婁室後賜名良弼,有宰相才,世宗時,至左丞相,
號賢相焉。
正隆二年,椿年薨。海陵親臨哭之,追封特進、譚國公,謚忠辯,賻銀二千
兩、彩百端、絹千匹、錢千萬。以長子參謀合為定遠大將軍,襲猛安,次子合答
為忠武校尉。及歸葬,再賜錢百萬,仍給道路費。
椿年有宰相才,好推挽士類,然頗營產業,為子孫慮。冒占西南路官田八百
余頃。大定中,括撿田土,百姓陳言官豪占據官地,貧民不得耕種。溫都思忠子
長壽、椿年子猛安參謀合等三十餘家凡冒占三千餘頃。詔諸家除牛頭稅地各再給
十頃,其餘盡賦貧民種佃。世頗以此譏椿年雲。
祁宰,字彥輔,江淮人。宋季以醫術補官。王師破汴得之,後隸太醫。累遷
中奉大夫、太醫使。數被賞賚,常感激欲自效。海陵將伐宋,宰欲諫,不得見。
會元妃有疾,召宰診視。既入見,即上疏諫,其略言:“國朝之初,祖宗以有道
伐無道,曾不十年,盪遼戡宋。當此之時,上有武元、文烈英武之君,下有宗翰、
宗雄謀勇之臣,然猶不能混一區宇,舉江淮、巴蜀之地,以遺宋人。況今謀臣猛
將,異於曩時。且宋人無罪,師出無名。加以大起徭役,營中都,建南京,繕治
甲兵,調發軍旅,賦役煩重,民人怨嗟,此人事之不修也。間者晝星見於牛斗,
熒惑伏於翼軫。巳歲自刑,害氣在揚州,太白未出,進兵者敗,此天時不順也。
舟師水涸,舳艫不繼,而江湖島渚之間,騎士馳射,不可驅逐,此地利不便也。”
言甚激切。海陵怒,命戮於市,籍其家產,天下哀之。綦戩,宰婿也,海陵疑奏
疏戩為之。辭曰:“實不知也。”海陵猶杖戩。召禁中諸司局官至鹹德門,諭以
殺宰事。
明年,世宗即位於遼東。四年,詔贈資政大夫,復其田宅。章宗即位,詔訪
其子忠勇校尉、平定州酒監公史,擢尚藥局都監。泰和初,詔定功臣謚,尚書省
掾李秉鈞上言:“事有宜緩而急,若輕而重者,名教是也。伏見故贈資政大夫祁
宰以忠言被誅,慕義之士,盡傷厥心。世宗即位,贈之以官,陛下錄用其子,甚
大惠也。雖武王比干之墓,孔子譽夷、齊之仁,何以異此。而有司拘文,以職非
三品不在議謚之例,臣竊疑之。若職至三品方得請謚,當時居高官、食厚祿者,
不為無人,皆畏罪淟涊,曾不敢申一喙,畫一策,以為社稷計。卒使立名死
節之士,顧出於醫卜之流,亦可以少愧矣。臣以謂非常之人,當以非常之禮待之。
乞詔有司特賜謚以旌其忠,斯亦助名教之一端也。”制曰:“可。”下太常,謚
曰忠毅。
贊曰:異哉,海陵之為君也,舞智御下而不恤焉。君子仕於朝,動必以禮,
然後免於恥。張通古、耶律安禮位不及張浩,進退始終,其賢遠矣。浩無事不為,
無役不從,為相最久,用之厚,遇之薄,豈亦自取之邪?海陵伐宋,浩、安禮位
皆大臣,一以婉辭,一以密諫,賢於不諫而已。祁宰一醫流,獨能極諫,其後皆
如所言。海陵戕之,足以成其百世之名耳。納合椿年援引善類,有君子風。其死
適在宋兵未舉之前,然觀其好營產殖,亦未必忘身徇國之士也。祁宰卓乎不可及
也夫!
卷八十三  列傳第二十一_金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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