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四○ 集古錄跋尾卷七

【唐開元金籙齋頌〈天寶九年,衛包書撰〉】
右《開元金籙齋頌》,雖不著書人姓氏,而字為古文,實為包書也。唐世華
山碑刻為古文者,皆包所書。包以古文見稱,當時甚盛,蓋古文世俗罕通,徒見
其字畫多奇,而不知其筆法非工也。余以集錄,所見三代以來古字尤多,遂識之
爾。
【唐龍興七祖堂頌〈天寶十年〉】
右《龍興寺七祖堂頌》,陳章甫撰,胡霈然書。霈然筆法雖未至,而媚熟可
喜。今上黨佛寺畫壁,有霈然所書,多為流俗取去,匣而藏之,以為奇玩。餘數
數於人家見之,其墨跡尤工,非石刻比也。
【唐明禪師碑〈天寶十年,鄭炅之撰,徐浩書〉】
秋暑困甚,覽之醒然。治平丙午孟饗,致齋東閣書。
【唐放生池碑〈天寶十年〉】
右《放生池碑》,不著書撰人名氏。放生池,唐世處處有之。王者仁澤及於
草木昆蟲,使一物必遂其生,而不為私惠也。惟天地生萬物,所以資於人,然代
天而治物者常為之節,使其足用而取之不過,故物得遂其生而不夭。三代之政如
斯而已。《易大傳》曰:“庖犠氏之王也,能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結
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蓋言其始教民取物資生,而為萬世之利,此所以為聖
人也。浮圖氏之說,乃謂殺物者有罪,而放生者得福。苟如其言,則庖犠氏遂為
地下之罪人矣。治平元年八月十日書。
【唐徐浩玄隱塔銘〈天寶十一年〉】
右《玄隱塔銘》,徐浩撰並書。嗚呼!物有幸有不幸者,視其所託與其所遭
如何爾。《詩》、《書》遭秦,不免煨燼。而浮圖、老子以托於字畫之善,遂見
珍藏。余於《集錄》屢志此言,蓋慮後世以余為惑於邪說者也。比見當世知名士,
方少壯時力排異說,及老病畏死,則歸心釋老,反恨得之晚者,往往如此也。可
勝嘆哉!
【唐顏真卿書東方朔畫贊〈天寶十三年〉】
右《東方朔畫贊》,晉夏侯湛撰,唐顏真卿書。《贊》在《文選》中,今較
《選》本,二字不同,而義無異也。《選》本曰“棄俗登仙”,而此雲“棄世”,
《選》本曰“神交造化”,而此雲“神友”。
【唐畫贊碑陰〈天寶十三年〉】
右《畫贊》碑陰,唐顏真卿撰並書。湛贊,開元八年德州刺史韓思復刻於廟,
天寶十三年真卿始別書之。
【唐李陽冰城隍神記〈乾元二年〉】
右《城隍神記》,唐李陽冰撰並書。陽冰為縉雲令,遭旱禱雨,約以七日不
雨,將焚其祠。既而雨,遂徙廟於西山。陽冰所記雲“城隍神,祀典無之,吳越
有爾”。然今非止吳越,天下皆有,而縣則少也。
【唐李陽冰忘歸台銘〈乾元二年〉】
右《忘歸台銘》,唐李陽冰撰並書。銘及《孔子廟》、《城隍神記》三碑並
在縉雲,其篆刻比陽冰平生所篆最細瘦。世言此三石皆活,歲久漸生,刻處幾合,
故細爾。然時有數字筆畫特偉勁者,乃真跡也。
【衛秀書梁思楚碑〈上元元年〉】
秀,筆工之善摹者也。其自謂集書,信矣,無足多取也。書,譬君子皆學乎
聖人,而其所施為未必同也。
【唐縉雲孔子廟記〈上元二年〉】
右《縉雲孔子廟記》,李陽冰撰並書。孔子廟像之制,前史不載。開元八年,
國子司業郭瓘奏雲“先聖孔宣父以先師顏子配,其像為立侍配享,宜坐。弟子十
哲雖得列像,而不在配享之位。按《祠令》,何休、范寧等二十二賢猶蒙從祀,
十哲請列享在何休等上”。於是詔十哲皆為坐像。據陽冰記雲“換夫子之容貌,
增侍立者九人”,蓋獨顏回配坐,而閔損等九人為立像矣。陽冰修廟在肅宗上元
二年,其不用開元之詔,何也?〔嘉祐八年十二月十三日。〕
【唐呂諲表〈上元二年〉】
右《呂諲表》,元結撰,顧戒奢八分書。景祐三年,余謫夷陵,過荊南謁呂
公祠堂,見此碑立廡下。碑無趺石,埋地中,勢若將踣。惜其文翰,遂得斯本,
而入於地處字多缺滅。今世傳《元子文編》亦有此文,以碑考之,集本首尾不完,
中間時時小異,當以石本為是。然石本亦自多亡缺,可不惜哉!
【唐徐方回西墉記〈寶應□年〉】
右《西墉記》,唐徐方回撰。方回雲“寶應中,為南陽令,得崔子玉所作
《平子銘》,末二十一字陷於廳之西墉”。按今西鄂石本末句見在,方回所得乃
南陽半石之末也。今又亡矣,惜哉!
【唐裴虬怡亭銘〈永泰元年〉】
右,怡亭在武昌江水中小島上,武昌人謂其地為吳王散花灘。亭,裴鶠造,
李陽冰名而篆之,裴虬銘,李莒八分書,刻於島石。常為江水所沒,故世亦罕傳。
鶠,不知何人。虬,代宗時道州刺史。韓愈為其子復墓誌雲“虬為諫議大夫,
有寵代宗朝,屢諫諍。數命以官,多辭不拜”。然唐史不見其事。李莒,華弟也。
治平二年正月十日孟春薦饗攝事,致齋中書東閣書。
【唐顏魯公題名〈永泰二年〉】
右《靖居寺題名》,唐顏真卿題。按《唐書》紀傳,真卿當代宗時為檢校刑
部尚書,為宰相元載所惡,坐論祭器不修為誹謗,貶硤州員外別駕,撫州、湖州
刺史。載誅,復為刑部尚書。而此題名雲“永泰二年,真卿以罪佐吉州”,與史
不同。據真卿《湖州放生池碑陰》所序雲“貶硤州旬余,再貶吉州”,蓋真卿未
嘗至硤,遂貶吉,而史氏但據初貶書於紀傳耳。真卿大曆三年始移撫州,當游靖
居時猶在吉也。
【唐元結窪尊銘〈永泰二年〉】
右《窪尊銘》,元結撰,瞿令問書。次山喜名之士也,其所有為,惟恐不異
於人,所以自傳於後世者,亦惟恐不奇而無以動人之耳目也。視其辭翰,可以知
矣。古之君子誠恥於無聞,然不如是之汲汲也。
【唐元結陽華岩銘〈永泰二年〉】
右《陽華岩銘》,元結撰,瞿令問書。元結好奇之士也,其所居山水必自名
之,惟恐不奇。而其文章用意亦然,而氣力不足,故少遺韻。君子之欲著於不朽
者,有諸其內而見於外者,必得於自然。顏子蕭然臥於陋巷,人莫見其所為,而
名高萬世,所謂得之自然也。結之汲汲於後世之名,亦已勞矣。嘉祐八年十二月
二十六日書。
【唐元結峿台銘〈大曆二年〉】
右斯人之作,非好古者不知為可愛也。然來者安知無同好也邪?
【唐禹廟碑〈大曆三年,段季展書〉】
崔巨文傳於今者絕少,皆不及此碑。季展他所書,亦不偉於此。治平二年上
元日書。
【唐崇徽公主手痕詩〈大曆四年〉】
右《崇徽公主手痕詩》,李山甫撰。崇徽公主者,僕固懷恩女也。懷恩在肅
宗時,先以二女嫁回紇:其一嫁毗伽可汗少子,後號登里可汗者是也;其一不知
所嫁何人。《唐書·懷恩傳》及《回紇傳》,皆不載。惟懷恩所上書自陳六罪,
有雲“二女遠嫁,為國和親”。以此知其又嘗嫁一女爾。此所謂崇徽公主者,懷
恩you6*女也。懷恩既反,引羌渾奴剌為邊患,永泰中,病死於靈武。其從子名臣,
以千騎降唐。大曆四年,始以懷恩you6*女為公主,又嫁回紇,即此也。治平元年三
月八日書。
【唐李憕碑〈大曆四年〉】
右《李憕碑》,李紓撰。《新唐書》列傳雲“憕十餘子,江、涵、渢、
瀛等同被害,惟源、彭免”。據李紓載,憕子見於碑者實十二人,曰右補闕彭、
汝州刺史深、華陰丞渢、左驍衛兵曹瀛、硤石丞沆、洪州別駕澥、洛陽尉渭、
司農主簿汶。又雲“公之薨也,彭從玄宗南狩,次公而歿。深授任他郡。其在洛
陽者長子江、第三子涵,與華陰、驍衛又兩少子合六人,皆從公殲於虜刃。硤石
而下與眾孫之在者,僅以孩提免。如紓所記,澥子盡於是矣,未嘗有源也。紓但
言眾孫孩,亦不雲有未名子也。然則,源者史家何從而得之?據史言,源為司農
主簿,以碑考之,源當為汶也。又據碑,方澥歿於賊也,彭、深、沆、澥、渭、
汶六子獲免,而史惟雲源、彭,此當以碑為正。紓當代宗時為憕作碑,自雲與
憕有通家之好,幼奉升堂之慶,宜知憕事不繆也。
【唐顏真卿麻姑壇記〈大曆六年〉】
右《麻姑壇記》,顏真卿撰並書。顏公忠義之節,皎如日月,其為人尊嚴剛
勁,像其筆畫,而不免惑於神仙之說。釋老之為斯民患也深矣。
【唐顏真卿小字麻姑壇記】
右小字《麻姑壇記》,顏真卿撰並書。或疑非魯公書,魯公喜書大字。余家
所藏顏氏碑最多,未嘗有小字者,惟《乾祿字書》注最為小字,而其體法與此記
不同。蓋《乾祿》之注持重舒和而不局蹙,此記遒峻緊結,尤為精悍。此所以或
者疑之也。余初亦頗以為惑,及把玩久之,筆畫巨細皆有法,愈看愈佳,然後知
非魯公不能書也。故聊志之,以釋疑者。治平元年二月六日書。
【唐中興頌〈大曆六年〉】
右《大唐中興頌》,元結撰,顏真卿書。書字尤奇偉,而文辭古雅,世多模
以黃絹,為圖障。碑在永州,摩崖石而刻之,模打既多,石亦殘缺。今世人所傳
字畫完好者,多是傳模補足,非其真者。此本得自故西京留台御史李建中家,蓋
四十年前崖石真本也,尤為難得爾。
【唐李陽冰庶子泉銘〈大曆六年〉】
右《庶子泉銘》,李陽冰撰並書。慶曆五年,余自河北都轉運使貶滁陽,屢
至陽冰刻石處,未嘗不裴回其下。庶子泉昔為流溪,今為山僧填為平地,起屋於
其上。問其泉,則指一大井示余,曰“此庶子泉也”。可不惜哉!
【唐李陽冰阮客舊居詩】
右李陽冰《阮客舊居詩》,云:“阮客身何在,仙雲洞口橫。人間不到處,
今日此中行。”阮客者,不見其名氏,蓋縉雲之隱者也。彼以遁俗為高,而終以
無名於後世,可謂獲其志矣。然聖人有所不取也。陽冰欲稱其人而不顯其名字,
何哉?豈阮客見稱於當時,而陽冰不慮於後世邪?夫士固有顯聞於一時,而泯沒
於萬世者矣,顧其道何如也。陽冰篆字世傳多矣,此摩滅而僅存,尤可惜也。治
平元年四月二十有六日書。
【唐玄靜先生碑〈大曆七年〉】
右《玄靜先生碑》,柳識撰,張從申書,李陽冰篆額。唐世工書之士多,故
以書知名者難,自非有以過人者不能也。然而張從申以書得名於當時者,何也?
從申每所書碑,李陽冰多為之篆額,時人必稱為二絕,其為世所重如此。余以集
錄古文,閱書既多,故雖不能書,而稍識字法。從申所書,棄者多矣,而時錄其
一二者,以名取之也。夫非眾人之所稱,任獨見以自信,君子於是慎之,故特錄
之,以待知者。
【唐竇叔蒙海濤志〈大曆中〉】
右《海濤志》,竇叔蒙撰。其書六篇:一曰《海濤志》,二曰《濤歷》,三
曰《濤日時》,四曰《濤期》,五曰《朔望體象》,六曰《春秋仲月漲濤解》。
余向在揚州得此志,甚愛之,張於座右之壁,冀於朝夕見也。已而夜為風雨所壞,
其後求之凡十五年,而復得斯本。以示京師好事者,皆雲未嘗見也。治平元年七
月二十日書。
【唐鹽宗神祠記〈大曆中〉】
右《鹽宗神祠記》,錢義方撰。近時有尚書郎張席,自言家寓解州,為余言
安邑、解縣兩池鹽事,雲夏月鹽南風來,池面紫色,須臾凝結如雪,土人謂之漫
生鹽。而兩池歲役畦夫數百種鹽,公私耗敝,而州縣吏緣以為奸利,棄漫生鹽不
取,誣其苦不可食。席博學,能言漢、唐事尤詳,為余復言前世鹽皆自生,開元
中,姜師度為河中尹,而鹽池涸,始置鹽屯,故唐格自開元後遂有畦夫營種之課。
席因上書論鹽漫生之利,官遂罷畦夫,而公私皆以為然。而議者或害其事,乃雲
漫生鹽味苦不可食,或雲暫結復銷,不可畜,聽者方惑其事。余因讀義方所記,
乃雲若陰陽調和,鬼神驅造,不勞人而擅其利,與夫鑿泉煮海,不相為謀。由是
知唐世鹽非營種,為決可信。義方大曆時為榷鹽使,余家集錄古文,不獨為傳記
正訛繆,亦可為朝廷決疑議也。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書。
【唐裴公紀德碣銘〈大曆八年〉】
右《裴公紀德碣銘》,唐越州刺史王密撰,國子監丞、集賢院學士李陽冰篆。
裴公儆為明州刺史,密代之,為作此文。其文雲“皇唐御神器一百四十二年,天
下大康。海隅小寇,結亂甌越。因言明州當出兵之沖,民物殘敝,儆撫綏有惠愛,
而人思之爾”。按唐自戊寅武德元年受命,至己亥乾元二年,乃一百四十二年。
是時肅宗新起靈武,上皇自蜀初還,史思明僣號於河北。是歲,洛陽、汝、鄭等
州皆陷於賊,不得雲“天下大康”而“海隅小寇”也。考於史傳,又不見其事。
惟台州賊袁晁攻陷浙東州郡,乃寶應元年,當雲一百四十五年。又據密代儆為明
州刺史,至大曆十四年移湖州,則儆、密相繼為刺史,宜在代宗時。然密當時人,
推次唐年,不應有失。余友王回深父曰“唐自武德至大曆八年,實一百五十六年,
中間除則天稱周十四年,則正得一百四十二年。是時天下粗定,文人著辭以為大
康,理亦可通。是歲廣州哥舒晃作亂,‘海隅小寇’豈謂此歟”。余以謂晃之亂,
唐命江西路嗣恭討平之,不當自明州出兵。深父曰“然兵家出奇,明州海道,去
廣不遠,亦或然也”。故並著之。
【唐龍興寺四絕碑首〈大曆八年〉】
右《四絕碑首》者,李陽冰篆法慎律師碑額也。在揚州龍興寺,唐李華文,
張從申書,李陽冰篆額。律師者,淮南愚俗素信重之,謂此碑為《四絕碑》。律
師非余所知,華文與從申書余亦不甚好,故獨錄此篆爾。嘉祐八年夏至日書。
【唐乾祿字樣〈大曆九年〉】
右《乾祿字樣》,別有摹本,文注完全,可備檢用。此本刻石殘缺處多,直
以魯公所書真本而錄之爾。魯公書刻石者多,而絕少小字。惟此注最小,而筆力
精勁可法,尤宜愛惜。而世俗多傳摹本,此以殘缺不傳,獨余家藏之。治平丙午
九月二十九日書。
【唐乾祿字樣摹本〈大曆九年〉】
右《乾祿字樣》摹本,顏真卿書,楊漢公摹。真卿所書乃大曆九年刻石,至
開成中遽已訛缺。漢公以謂一二工人用為衣食之業,故摹多而速損者,非也。蓋
公筆法為世楷模,而字書辨正偽繆,尤為學者所資,故當時盛傳於世,所以摹多
爾,豈止工人為衣食業邪?今世人所傳,乃漢公摹本,而大曆真本,以不完遂不
復傳。若顏公真跡今世在者,得其零落之餘藏之,足以為寶,豈問其完不完也?
故余並錄二本並藏之,亦欲俾覽者知摹本之多失真也。
【唐滑州新驛記〈大曆九年〉】
右《新驛記》,李陽冰篆。碑在今滑州驛中,其陰有銘曰:“斯去千載,冰
生唐時。冰今又去,後來者誰?後千年有人,吾不知之;後千年無人,當盡於斯。
嗚呼郡人,為吾寶之。”不知作者為誰?然賈耽嘗為李騰序《說文字源》,盛稱
陽冰此記。耽為滑州刺史,因見斯記而稱之耳。陽冰所書,世固多有可愛者,不
獨斯記也。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書。
【唐歐陽琟碑〈大曆十年〉】
右《歐陽琟碑》,顏真卿撰並書。余自皇祐、至和以來,頗求歐陽氏之遺
文,以續家譜之闕。既得顏魯公《歐陽琟碑》,又得鄭真義《歐陽諶墓誌》,
以與家所傳舊譜及《陳書》、《元和姓纂》諸書參較,又問於呂學士夏卿。夏卿
世稱博學,精於史傳,因為余考正訛舛,而家譜遂為定本。然獨琟碑所失者四:
顏公書穆公封山陽郡公。呂學士雲陳無山陽郡,山陽今楚州是也,當梁、陳時,
自為南兗州,而以連州為陽山郡。然則《陳書》及舊譜皆雲穆公封陽山公為是,
而顏公所失者一也。舊譜皆雲堅石子質南奔長沙,顏公雲自景達始南遷,其所失
者二也。歐陽生自前漢以來諸史皆雲字和伯,而顏公獨雲字伯和,二字義雖不異,
然當從眾。又顏氏獨異,初無所據,蓋其繆爾。其所失者三也。《元和姓纂》及
《諶銘》皆雲胤,約之子,而顏公獨以為紇子,其所失者四也。琟之世次不應
舛亂如此,蓋諶之卒葬在鹹亨、上元之間,去率更未遠,真義所志,宜得其實。
琟卒大曆中,唐之士族遭天寶之亂,失其譜系者多,顏公之失,當時所傳如此,
不足怪也。治平元年夏至日書。銘闕其末數句,不補。
【唐杜濟神道碑〈大曆十二年〉】
右《杜濟神道碑》,顏真卿撰並書。藝之至者,如庖丁之刀,輪扁之斫,無
不中也。顏魯公之書,刻於石者多矣,而有精有粗,雖他人皆莫可及。然在其一
家,自有優劣,余意傳摹鐫刻之有工拙也。而此碑字畫遒勁,豈傳刻不失其真者
皆若是歟。碑已殘缺,銓次不能成文,第錄其字法爾。嘉祐八年中元假日書。
【唐杜濟墓志銘〈大曆十二年〉】
右《杜濟墓志銘》,但云顏真卿撰,而不雲書,然其筆法非魯公不能為也。
蓋世頗以為非顏氏書,更俟識者辨之。
【唐顏真卿射堂記〈大曆十二年〉】
右《射堂記》,顏真卿書。魯公在湖州所書,刻於石者,余家《集錄》多得
之,惟《放生池碑》字畫完好。如《乾祿字書》之類,今已殘闕,每為之嘆惜。
若《射堂記》者,最後得之。今僕射相公筆法精妙,為余稱顏氏書《射堂記》最
佳,遂以此本遺余。以余家素所藏諸書較之,惟《張敬因碑》與斯記為尤精勁,
惜其皆殘闕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二日中書東閣書。
【唐王師乾神道碑〈大曆十三年〉】
右《王師乾神道碑》,張從申書。余初不甚以為佳,但怪唐人多稱之,第錄
此碑,以俟識者。前歲在亳社,因與秦玠郎中論書,玠學書於李西台建中,而西
台之名重於當世。余因問玠,西台學何人書?雲學張從申也。問玠識從申書否?
雲未嘗見也。因以此碑示之,玠大驚曰:“西台未能至也!”以此知世以鑒書為
難者,誠然也。從申所書碑,今絕不行於世,惟予《集錄》有之者,《吳季子碑
陰記》、《崔圓頌德碑》並此才三爾。熙寧三年十月二十七日書。
【唐僧懷素法帖〈大曆十二年〉】
右懷素,唐僧,字藏真,特以草書擅名當時,而尤見珍於今世。予嘗謂法帖
者,乃魏、晉時人施於家人、朋友,其逸筆餘興,初非用意,而自然可喜。後人
乃棄百事,而以學書為事業,至終老而窮年,疲敝精神,而不以為苦者,是真可
笑也。懷素之徒是已。治平元年八月八日書。
【唐張敬因碑一〈大曆十四年〉】
右《張敬因碑》,顏真卿撰並書。碑在許州臨潁縣民田中。慶曆初,有知此
碑者稍稍往模之,民家患其踐田稼,遂擊碎之。余在滁陽,聞而遣人往求之,得
其殘闕者為七段矣。其文不可次第,獨其名氏存焉,曰“君諱敬因,南陽人也。
乃祖乃父曰澄、曰運”。其字畫尤奇,甚可惜也。
【唐張敬因碑二】
右魯公之碑,世所奇重,此尤可珍賞也。廬陵歐陽修書。
【唐顏勤禮神道碑〈大曆十四年〉】
右《顏勤禮神道碑》,顏真卿撰並書序。顏、溫二家之盛,雲思魯、大雅,
在隋俱仕東宮;愍楚、彥博,同直內史省;游秦、彥將,皆典秘閣。按《唐書》
雲溫大雅字彥弘,弟彥博字大臨,弟大有字彥將。兄弟義當一體,而名大者字彥,
名彥者字大,不應如此。蓋唐世諸賢名字可疑者多,封德彝雲名倫,房玄齡雲名
喬,高士廉雲名儉,顏師古雲名籀,而皆雲以字行。倫、喬、儉、籀,在唐無所
諱,不知何避而行字。余於中書見顏氏裔孫有獻其家世所藏告身三卷,以求官者,
其一思魯除儀同制,其一勤禮除詹事府主簿制,其一師古加正議大夫制。思魯制
雲“內史令臣瑀宣”者,蕭瑀也。“侍郎臣封德彝、奉舍人臣彥將行”。不應內
史令書名,而侍郎、舍人書字,又必不稱臣而書字,則德彝、彥將皆當為名。師
古制有“尚書左僕射、梁國公玄齡,右僕射、申國公士廉”。又有“吏部尚書君
集”者,侯君集也。“侍郎纂”者,楊纂也。四人並列於後,不應二人書名,二
人書字也。則玄齡、士廉,亦皆當為名矣。又師古與令狐德棻同制,不應德棻書
名,而師古書字,則師古亦當為名也。然余家《集錄》有《申文獻公塋兆記》,
是高宗時許敬宗撰,雲“公諱儉,字士廉”。敬宗與士廉同時人,而為其家作記,
必不繆誤,則士廉又當為字也。然告身書字,在理豈安?今《新唐書》雖雲房玄
齡字喬,顏師古字籀,以《高儉塋兆記》為名,則喬、籀果為字乎?又按《元和
姓纂》,封氏蓚人,隋通州刺史繡生四子:曰德潤、德輿、德如、德彝,又雲德
彝更名倫,亦不知果是否。唐去今未遠,事載文字者未甚訛舛殘缺,尚可考求,
而紛亂如此。故余嘗謂君子之學有所不知,雖聖人猶闕其疑以待來者,蓋慎之至
也。治平元年二月二十八日書。
【唐重摹吳季子墓銘〈大曆十四年〉】
右《吳季子墓銘》,自前世相傳,以為孔子所書。據張從紳記雲“舊石堙滅,
開元中,玄宗命殷仲容模搭其書以傳”。然則開元之前自有真本。至大曆中,蕭
定又刊於石,則轉相傳摹,失其真遠矣,按孔子平生未嘗至吳,以《史記》世家
考之,其歷聘諸侯,南不逾楚。推其歲月蹤跡,未嘗過吳,不得親銘季子之墓。
又其字特大,非古簡牘所容。第以其名傳之久,不可遽廢,故錄之,以俟博識君
子。嘉祐八年五月晦日書。
【唐雁門王田氏神道碑〈代宗時〉】
右《唐魏博節度使雁門郡王田承嗣碑》,營田副使裴抗撰,子緒碑,節度判
官邱絳撰。按《唐書》列傳,承嗣十一子:維、朝、華、繹、綸、綰、緒、繪、
純、紳、縉,而緒次當第七。此二碑皆以緒為第六子,而無綰。自緒而下,有繪、
純、紛、縉,與史不同。二碑當時故吏所作,必不誤,蓋史之繆也。其文與字皆
不嘉,故余特錄其世次而已。
卷一四○  集古錄跋尾卷七_歐陽修集原文_國學 集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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