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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塔人奧列(2)


第一次拜訪


在我最近所借給奧列的書中,有一本是關於圓石子的書。這本書特別引其他的興趣,他埋頭讀了一陣子。


“這些圓石子呀,它們是古代的一些遺蹟!”他說。“人們在它們旁邊經過,但一點也不想其它們!我在田野和海灘上走過時就是這樣,它們在那兒的數目不少。人們走過街上的鋪石——這是遠古時代的最老的遺蹟!我自己就做過這樣的事情。現在我對每一塊鋪石表示極大的敬意!我感謝你借給我的這本書!它吸引住我的注意力,它把我的一些舊思想習慣都趕走了,它使我迫切地希望讀到更多這類的書。


“關於地球的傳奇是最使人神往的一種傳奇!可怕得很,我們讀不到它的頭一卷,因為它是用一種我們所不懂的語言寫的。我們得從各個地層上,從圓石子上,從地球所有的時期里去了解它。只有到了第六卷的時候,活生生的人——亞當先生和夏娃女士——才出現。對於許多讀者說來,他們出現得未免太遲了一點,因為讀者希望立刻就讀到關於他們的事情。不過對我說來,這完全沒有什麼關係。這的確是一部傳奇,一部非常有趣的傳奇,我們大家都在這裡面。我們東爬西摸,但是我仍然停在原來的地方;而地球卻是在不停地轉動,並沒有把大洋的水弄翻,淋在我們的頭上。我們踩著的地殼並沒有裂開,讓我們墜到地中心去。這個故事不停地進展,一口氣存在了幾百萬年。


“我感謝你這本關於圓石的書。它們真夠朋友!要是它們會講話,它們能講給你聽的東西才多呢。如果一個人能夠偶爾成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東西,那也是蠻有趣味的事兒,特別是像我這樣一個處於很高的地位的人。想想看吧,我們這些人,即使擁有最好的皮鞋油,也不過是地球這個蟻山上的壽命短促的蟲蟻,雖然我們可能是戴有勳章、擁有職位的蟲蟻!在這些有幾百萬歲的老圓石面前,人真是年輕得可笑。我在除夕讀過一本書,讀得非常入迷,甚至忘記了我平時在這夜所作的那種消遺——看那‘到牙買加去的瘋狂旅行’!嗨!你決不會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兒!


“巫婆騎著掃帚旅行的故事是人所共知的——那是在‘聖漢斯之夜’(註:即6月23日的晚上。在歐洲的中世紀,基督教徒在這天晚上唱歌跳舞,以紀念聖徒漢斯(St.Hans)的生日。Hans可能是Johnnes(約翰)。),目的地是卜洛克斯堡。但是我們也有過瘋狂的旅行。這是此時此地的事情:新年夜到牙買加去的旅行。所有那些無足輕重的男詩人、女詩人、拉琴的、寫新聞的和藝術界的名流——即毫無價值的一批人——在除夕夜乘風到牙買加去。他們都騎在畫筆上或羽毛筆上,因為鋼筆不配馱他們:他們太生硬了。我已經說過,我在每個除夕夜都要看他們一下。我能夠喊出他們許多人的名字來,不過跟他們糾纏在一起是不值得的,因為他們不願意讓人家知道他們*?著羽毛筆向牙買加飛過去。


“我有一個侄女。她是一個漁婦。她說她專門對三個有地位的報紙供給罵人的字眼。她甚至還作為客人親自到報館去過。她是被抬去的,因為她既沒有一支羽毛筆,也不會騎。這都是她親口告訴我的。她所講的大概有一半是謊話,但是這一半卻已經很夠了。


“當她到達了那兒以後,大家就開始唱歌。每個客人寫下了自己的歌,每個客人唱自己的歌,因為各人總是以為自己的歌最好。事實上它們都是半斤八兩,同一個調調兒。接著走過來的就是一批結成小組的話匣子。這時各種不同的鐘聲便輪流地響起來。於是來了一群小小的鼓手;他們只是在家庭的小圈子裡擊鼓。另外有些人利用這時機彼此交朋友:這些人寫文章都是不署名的,也就是說,他們用普通油脂來代替皮鞋油。此外還有劊子手和他的小廝;這個小廝最狡猾,否則誰也不會注意到他的。那位老好人清道夫這時也來了;他把垃圾箱弄翻了,嘴裡還連連說:‘好,非常好,特殊地好!’正當大家在這樣狂歡的時候,那一大堆垃圾上忽然冒出一根梗子,一株樹,一朵龐大的花,一個巨大的菌子,一個完整的屋頂——它是這群貴賓們的滑棒(註:原文是“Slarae?eenstang”。這是一種擦了油的棒子,非常光滑,不容易爬或在上面踩。它是在運動時試驗爬或踩的能力的一種玩具。),它把他們在過去一年中對這世界所做的事情全都挑起來。一種像禮花似的火星從它上面射出來:這都是他們發表過的、從別人抄襲得來的一些思想和意見;它們現在都變成了火花。


“現在大家玩起一種‘燒香’的遊戲;一些年輕的詩人則玩起‘焚心’的遊戲。有些幽默大師講著雙關的俏皮話——這算是最小的遊戲。他們的俏皮話引起一起迴響,好像是空罐子在撞著門、或者是門在撞著裝滿了炭灰的罐子似的。‘這真是有趣極了!’我的侄女說。事實上她還說了很多非常帶有惡意的話,不過很有趣!但是我不想把這些話傳達出來,因為一個人應該善良,不能老是挑錯。你可以懂得,像我這樣一個知道那兒的歡樂情況的人,自然喜歡在每個新年夜裡看看這瘋狂的一群飛過。假如某一年有些什麼人沒有來,我一定會找到代替的新人物。不過今年我沒有去看那些客人。我在圓石上面滑走了,滑到幾百萬年以前的時間裡去。我看到這些石子在北國自由活動,它們在挪亞沒有製造出方舟以前,早就在冰塊上自由漂流起來。我看到它們墜到海底,然後又在沙洲上冒出來。沙洲露出水面,說:‘這是瑟蘭島!’我看到它先變成許多我不認識的鳥兒的住處,然後又變成一些野人酋長的宿地。這些野人我也不認識,後來他們用斧子刻出幾個龍尼文(註:龍尼文是北歐最古的文字,現在已不存在。)的人名來——這成了歷史。但是我卻跟這完全沒有關係,我簡直等於一個零。


[cdw_ad]“有三四顆美麗的流星落下來了。它們射出一道光,把我的思想引到另外一條路線上去。你大概知道流星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吧?有些有學問的人卻不知道!我對它們有我的看法;我的看法是從這點出發:人們對做過善良事情的人,總是在心裡私自說著感謝和祝福的話;這種感謝常常是沒有聲音的,但是它並不因此就等於毫無意義。我想太陽光會把它吸收進去,然後把它不聲不響地射到那個做善事的人身上。如果整個民族在時間的進程中表示出這種感謝,那么這種感謝就形成一個花束,變做一顆流星落在這善人的墳上。


“當我看到流星的時候,特別是在新年的晚上,我感到非常愉快,知道誰會得到這個感謝的花束。最近有一顆明亮的星落到西南方去,作為對許多許多人表示感謝的一種跡象。它會落到誰身上呢?我想它無疑地會落到佛倫斯堡灣的一個石崖上。丹麥的國旗就在這兒,在施勒比格列爾、拉索(註:施勒比格列爾和拉索是安徒生一個朋友的兩個兒子;他們在一次抵抗德國的進攻中戰死。)和他們的夥伴們的墳上飄揚。另外有一顆落到陸地上:落到‘蘇洛’——它是落到荷爾堡墳上的一朵花,表示許多人在這一年對他的感謝——感謝他所寫的一些優美的劇本。


“最大和最愉快的思想莫過於知道我們墳上有一顆流星落下來。當然,決不會有流星落到我的墳上,也不會有太陽光帶給我謝意,因為我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人感謝;我沒有得到那真正的皮鞋油,”奧列說,“我命中注定只能在這個世界上得到普通的油脂。”

守塔人奧列(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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