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大街，那束暖橙色的燈光

106大街，是整個落城最寒酸的大街，說是大街，其實也不過是一條大一點的小巷罷了。那裡的房屋是二十年前建的，是給窮人住的出租屋。生鏽的門窗，昏暗的燈光，滿地是紅黃藍綠的塑膠帶，污水橫流。在每家門前，都有一個小小的垃圾堆。他們沒有垃圾桶，就把垃圾扔在垃圾堆里，過一段時間就把垃圾堆里的垃圾帶到垃圾場去，順便到垃圾場揀點“有用”的東西。

她蜷縮在106大街的轉角處，身邊是成堆的垃圾。今天是除夕……即使是在106大街的窮人屋裡，也是家家燈火通明，飄出一陣陣廉價而又不多的餃子味。她貪婪地吸了吸鼻子，啊，多香啊！她想起3歲的時候，媽媽那時候雖然已經患了病，但還在世，除夕的時候，她在家裡也聞到過這樣的香氣，那時候給她帶來的感覺是幸福的……但是現在，卻苦澀得讓她連淚都流不出來。

她只能蜷縮在這個昏暗的牆角，躲避風雪。她不能去除106大街以外的地方——那裡有城管。城管會把她趕走的。她也只能在106大街乞討，但這裡的人本來就貧窮，自己都只能勉強度日，更別說施捨她了——可憐的孩子！她希望的不多，只要能填飽肚子便一切知足了。於是，她只能每天吃兩頓，去家家戶戶門口的垃圾堆撿剩飯剩菜吃。只有在大家一起坐著湊來的破二手車去垃圾場時，變賣了垃圾，才能討到一點較好的食物。她沒有能力去做工掙錢，之前小的時候病壞了，況且每天只能吃這一點差東西，她的身體已經差的不成樣子，瘦的只有一副骨頭，還仍然有一頓沒一頓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又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嘴裡是濃濃的血痰。兩個月之前，當嚴冬降臨這個北方城市時，她就得了這個病。

“這是肺結核……你好瘦啊，從小身體就不好吧……要這些藥，喏，你拿著這張單子去取藥吧……你的媽媽呢，她沒有陪你一起來嗎？”
 “沒有……”

“你怎么還不去啊？喔，記得還要買一個口罩，要不然會傳染的。”
 “去哪裡取藥？”

“你不認字嗎？牌子上有寫的。”
 “對不起，我……不認字。”

“往前，右拐，下樓之後有一個視窗，那裡有個醫生，背後有很多藥的……去那裡就行了。”

“喔，謝謝。”

……

“就是這些藥了。一共是684元，有6個月的療程，我們衛生所會定期來看你的情況的……小妹妹，你家住哪裡？”

“我家……”

她低下了頭。她的脊椎，她的頭顱，從5歲的那個晚上就沒有再抬起過了。大年初九，當其他小孩子還殘留著濃濃的年味里到處走親戚，吃利是糖的時候， 她守在房間裡，看著媽媽。

“媽媽，你怎么了？最近幾天，你都在床上不肯起來。是你累了嗎？”

“……是啊，媽媽有點兒累。嗯……”

“媽媽，你怎么了，你很難受嗎？……你餓了么？我去給你端粥……”

“不用端粥了……好孩子，媽媽……嗯……”

“不用端粥了……好孩子，媽媽……嗯……只是有點累而已……想睡覺……”

“喔……那，媽媽，你好好睡吧……”

“孩子……嗯……對不起……媽媽太累了……媽媽要睡一段時間了……你要好好學習啊……你可怎么辦呢……好孩子……”

“媽媽，你放心吧……我能行的……我會好好學習的，好好照顧自己的。”

“我就知道我們家阿英最乖了……阿英，你做完作業之後……記得……嗯……記得看這封信……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媽媽……你看上去好累……好好睡吧，媽媽……”

“……”

她連淚都沒有來得及流，媽媽就悄無聲息地走了。她一直認為媽媽只不過睡著了而已，直到那幫不良少年占據了她的房子，搶她的東西，搜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