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大街，那束暖橙色的燈光（3）

冬天降臨落城，地面、商戶上開始結霜。106大街也成為一片白色世界，純潔的雪花暫時掩飾了地面上那一層污漬。不過，明年春天它們又會露出來了。明年春天……我還能活到明年春天嗎？她每年都這樣想。

那一天晚上，一個醉漢跌跌撞撞地滿城亂走。他踉踉蹌蹌地亂逛到106大街，手中拿著一瓶劣質白酒，滿臉通紅，衣服半開著，大吼著些什麼。

阿立拉著她的手，急忙躲進了牆角。

“怎么了？”

“那個人……好像……是我爸……”

“阿立，臭小子，小 * ，狗屁蛋，給我滾出來！不……不然，我，我就，讓我，讓我找著你，我，我非得打死你，狠，狠狠，綁起來抽一頓……”

“阿立，阿立，是你嗎，是你這個小 * 嗎？”

阿立的爸爸抓住她，拚命地搖著。

“不是？”

阿立爸爸放開阿英，淚流滿面地繼續尋找。

“阿立，臭東西，你倒是趕緊滾回來啊！阿立……”

於是，第二天晚上，就只有她一個人蜷縮在牆角了。如同丟了魂的屍體，僵硬的縮在那裡，頭深深地埋在懷裡。

“阿英……我……”

“你爸爸，……他，他是愛你的……你回去吧……”

阿立起身。

“我會回來看你的。”

拖長的影子也最終不見了。

“還有，阿立，祝你幸福……”

她又小聲的說了一句。

好冷……

這次，她真的冰冷得像屍體一樣了。

躺在潔白的雪地里，這掩蓋了無數罪惡的雪地里，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爸爸媽媽向她走來了……

阿立回過頭，向她調皮地眨眨眼睛……

“賣火柴的小女孩……”她這樣想，可是，她連一梗火柴都沒有，也不能在幸福中死去。

隱約，她聽見人們在激動的倒數。

“10,9,8,7,6,5,4,3,2,1,0.”

新年快樂……

她在心中默默地對自己祝福到。

“新年快樂，陳麗英。”

天空中爆開一朵朵煙花，她最愛看煙花了。今年的煙花，比往年的都美……

“我希望，能再活一年……雖然，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連抱拳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在心中默默地許下新年願望。

“再見……世界……爸爸媽媽，我來了”

她終於昏了過去。

過了良久，也許，也不是很久。

她竟然醒來了。

有什麼東西，多么的暖和，正照在她凍僵的身上啊。

“是天國的光芒嗎？一定是天使，她來迎接我了……”

一扇門敞開著，透出有點兒昏暗的，但暖和的讓人直發抖的暖橙色光芒，照在她小小的身體上。

那位天使，從門中走了出來，是一位慈祥的老婦人，衣著略微單薄，打了幾塊布丁。一條長長的、雖然很薄，但沒有破的圍巾正圍在她的身上。那位天使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碗，放在阿英的面前。

阿英呆呆地望著。

望著那條一條長長的、雖然很薄，但沒有破的圍巾從天使身上解下來，掛在她的脖子上。

天使回屋去了，但沒有關上那扇門。屋裡小小的暖氣正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她說不出話來了，眼淚一滴一滴留在地上，暖開了門前的一片雪。

碗裡，散發著餃子的香氣。

“阿英，你知道餃子代表著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媽媽？”

“團圓、吉祥與幸福的味道喔，你聞到了嗎？”

媽媽，我聞到了。

那位天使，其實不是從天上來的。

她是李奶奶，106大街上的老寡婦。三十年前，他們全家遭遇一場大車禍，只有她活下來。做了腦部手術後，她不能說話了，不能聽了，右腳和左腿半癱瘓，平時靠在地攤上買自己織的小花布過日子。

她坐在那束暖橙色的燈光下，靜靜的過了一夜。

碗裡的餃子一直沒有捨得吃一口。

她又睡著了。屋裡的暖氣好像開大了，她的腳恢復了知覺。一定是那位李奶奶。

她的腿也恢復知覺了，接著是身體，最後，連頭髮都感覺到了溫暖。

她猛然清醒過來，激動的望著天上。

那是新年的第一束陽光。

她沒有注意到，在106大街的入口，正走來了一位少年。

他正是阿立。

他的臉上掛著笑容，溫暖了106大街那片灰濛濛的天空，如同那獲得新生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