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大街，那束暖橙色的燈光（2）

“不，你們不要進去，我的媽媽還在睡覺，求求你們，不要吵醒她……”

“小屁丫頭，你當爺是笨蛋啊，你媽啊早死了，要編理由也要編個好一點的吧。搜！”

“不！不……不要……嗚嗚……不準你們搶走媽媽給我的信！！”

“哼，什麼信，不過是一封遺書而已，稀罕什麼！老子就是要燒掉它，你能咋樣！”

“不！！！”

她嚶嚶地哭起來。

“小妹妹，你怎么了？你還沒有說你家在哪裡呢。”

“謝謝你，醫生，麻煩了，但是太貴了，我走了，再見……”

“小妹妹？你怎么走了？”

再出衛生所前，她還是小聲的說了一句。

“對不起，醫生……而且……我沒有家……”

她把頭埋進懷裡，再一次小聲地哭起來。

夜深了，風雪肆虐著，幾乎把她小小的身軀埋住了。

她縮得更緊了，手腳冰涼，額頭髮著高燒。她貪婪地把手放在臉上、額頭上，用它暖暖自己幾乎失去知覺的手。

每一年除夕，都是她最孤獨的時候，而且越長大越孤單。寂寞如潮水，把她淹沒，囚禁在裡面不能呼吸。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又捂著嘴劇烈咳嗽起來，手掌中已是一片血紅。

我活不過這個晚上了……她心裡如有一盞燈一樣明白。甚至……連新年的鐘聲也聽不見了嗎……我才10歲啊，可是，卻連11歲的第一束陽光也看不到了嗎？

“阿立……”

她看到阿立的那天，是個平凡到再不能平凡的中午。她乞討了一上午，已經累得要命了，於是靠在106大街那個陰涼的角落睡覺。那天的前一天，106大街的人們去垃圾場了，所以這天她得到了一塊麵包。

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旁邊蹲了一個小男孩，和她差不多年紀，拿著一個陶瓷碗也在乞討。

奇怪，之前怎么沒有見過他？她想。小男孩看見她醒了，黑黑的臉上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額，嘿嘿，你好啊，我是阿立，新來的乞丐，交個朋友吧，以後多多照顧啊。”

5年來，這是她第一位朋友。沒有人願意和只有老鼠蟑螂作伴的小乞丐做朋友的。她一直這樣想。

“阿英。”

阿立11歲，他說，他是從家裡逃出來的。他覺得自由是最重要的，他不願意再呆在家裡那個“籠子”里了。所以，他是個樂天派，就算一天不吃飯也還是笑嘻嘻的。

“自由是需要東西來交換的，我願意啊。”當她問阿立時，阿立這樣回答。

“阿立，你在講講你的故事吧。”

“好啊，很酷吧，阿英？”

於是，阿立告訴她，阿立的媽媽在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他的爸爸很痛苦，整日酗酒，而且很恨阿立，認為是阿立害死了他的媽媽。家裡被喝窮了，阿立的爸爸只好去工地幹活，每天晚上回來都很累了，一看到阿立就火大，於是逮到什麼就拿什麼去打阿立，打的阿立遍體鱗傷。阿立受不了，就從家裡偷偷逃了出來。

“我寧願做乞丐，也不要再呆在那裡了。我有什麼錯！”阿立憤怒的說。

她靜靜地聽著，只是點頭，也不說話。如果媽媽現在還活著，那該多好啊。就算她整天打她，罵她，她都很幸福。爸爸……最後一次見爸爸，是什麼時候呢？4歲的時候，爸爸去了外地。她還記得爸爸走的時候親了親她的小額頭，說：“阿英最乖了，是不是？阿英要照顧好媽媽，好好學習喔，爸爸一個星期後就回來喔！”爸爸的身影漸行漸遠，再也沒有回來。她還記得那個晚上，爸爸沒有回來，來了兩個警察，皺著眉頭進了家裡。

“他們開車在懸崖上，結果翻車了。有一個人死了，有一個受了重傷，而您的丈夫，失蹤了。”

媽媽大哭了起來。

兩個警察丟下一句“節哀順變”就走了。媽媽撫摸著她的頭，說：“阿英啊，爸爸覺得外地太美，在那裡睡著了不肯回來。”

“爸爸睡在哪兒？”

“懸崖下面。”

“那，爸爸會不會很冷？”

媽媽沒有說話，又哭了起來。

“阿英，輪到你講故事了。”

“我……有點累，到時候再跟你講吧，我睡覺了。”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