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川小記
二十年前,前往沿海的一個小城,途經湯川。車子沒有停留,從村子的國道緩緩離開。無意間往車窗外一瞥,內心被觸動了一下。
再次到湯川,想起二十年前的路過,不禁莞爾。時光重合,有些遇見,我沒有忘記,而你,一直都在。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茫然間到了湯川。在北山岩山腳下的一所中學裡,初次見到了淑,樸實內斂,與人保持著適當的熱情。我們同住一套房。幾天前,淑知道我要來,已經把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每一件物品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九月,湯川的天,高遠湛藍,沒有一絲雜質。校園空曠,邊上種了些樹。兩棵合歡,高大古樸,依偎著,有相濡以沫的溫馨。四季桂,溫雅小巧,散發著淡淡的馨香。校園外,田野,農舍,遠山,次第鋪展延伸,有靜穆的美。
那一夜,睡得香沉。次日醒來,淑已煮好了早餐,簡單,清淡,自有溫情和感動。
白天,給孩子們上課。傍晚,就和淑四處走走。
步入田野,邂逅一片片小樹林。林子不大,是一些松柏和杉樹,在時光里漫不經心地生長。傍晚的餘暉斜照在林中,松鼠在枝椏間跳躍。偶爾有風吹過,樹梢輕搖。不遠處,炊煙起,地里的農人拾掇著農具,結伴而歸。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恍惚中,回到了唐朝的傍晚。
路邊,房前,屋後鮮花盛開。有些農舍,經年風雨,陳舊斑駁。小小的庭院種著大麗菊,從低矮的牆頭探出笑靨,像歷盡滄桑的人,心向安暖,不負此生。
村子裡,年輕的夫婦雙雙外出討生活,留下孩童和祖父母一起過日子。晚飯後,祖母在裡屋刷碗,祖父在院裡堆砌柴薪,孩子坐在門檻上溫習功課。小黃狗安靜地趴著。夕陽,漸漸西下。
湯川的夜,靜謐,幽遠。飛機從夜空掠過,留下一道道劃痕,機聲清晰響亮,餘音不絕。我和淑,坐在陽台上,望著遠方,靜默不語。淑在想她的兒子,小傢伙剛滿周歲,每次來電話,聲聲喚媽媽,牽扯著母親的心。每個周末,淑輾轉幾個小時回家看望孩子。淑的丈夫在一個更加偏遠的鄉村執教,孩子由婆婆帶。婆婆兼顧八十幾歲的老祖母。生活,有很多的不得已。淑暈車,回到湯川,一臉的倦容,看著,心裡有疼惜。
有時,為排遣夜的寂寥與漫長,我和淑加入廣場舞的行列,在夜裡,跳著,笑著,為不甘自棄的年華。
霧,到處都是霧,春天的湯川是霧的世界。縹緲,朦朧,揮之不去。初來乍到,覺得美,如中國水墨畫,在似與不似之間,有一種禪意。
雲霧久罩著村莊,換洗的衣物一直晾不乾,被褥是濕的。淑告訴我,唯一的辦法把門窗關緊,不讓霧乘虛而入。久居此地的湯川人已經習慣在霧裡,勞作生息,談笑風生,行走自如。臨睡前,溫一壺自家釀製的米酒,慰辛勞,逐濕氣,知足愜意。
偶爾也到附近的村莊走走。湯三,赤墓,味道十足的名字。三是充滿希望的數字,《老子·四十三章》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想起生與死,希望和輪迴。取名字的人真是了不起。義大利有一個小鎮,叫Belloocchio,中文是美麗的眼睛,簡直驚詫,藏著深情和誘惑。好名字自帶光芒。心嚮往之。
到湯川,一定得嘗嘗大油餅和湯川小筍,這是當地馳名的美食。湯川美食又何止此二種?不過,最令我戀惜的還是湯川的蔬菜,蘿蔔、萵苣、豌豆……都是日常的菜品,自有一份與別處不同的清甜,親切,妥貼,伴著一粥一飯,使寡淡的日子變得 * 。
一直在等待著一場雪。有人說,雪中湯川才是大美。雪,遲遲不來。直到離開湯川,我還是沒有見到那場雪。
念念不忘,湯川。
來源:三明日報 2017-09-27 19:24:28